25.
幾分鐘之後,方錚馳從書房出來,勾著秦禮言的肩膀出門,自己去了車庫。
秦禮言深吸一口氣,「這地方風景真不錯,有山有水有花有草。」四周張望一番,「這小區全是別墅?」往方錚馳的方向瞟了一眼,嘟囔:「錢多了燒的,坑蒙拐騙得來的錢當然不心疼!」
猛然看見不遠處一棟四層大別墅鶴立雞群,如果說周圍這些千篇一律的別墅是小家碧玉的話,那麼它就是西施昭君。論身材——高挑勻稱;論容貌——沉魚落雁;論裝束——風姿卓越;論氣質——呃……該用什麼詞呢?招搖囂張!陽光一照——金碧輝煌傲視群雄。
秦禮言笑著對方錚馳說:「瞧見沒?那才叫別墅,你怎麼不買它?多能體現你的體貼啊!」
方錚馳瞇著眼睛認真鑒賞,點頭,「你說得對!可惜,有錢也買不到。那是閔榛的房子。」
「哎?有錢買不到?難道他不是買的?」
方錚馳笑著把秦禮言推進車裡,「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做一行賺一行。」
秦禮言盯著西施行注目禮,「難道他是房產商?」
「是啊!」方錚馳拐了個彎,「坐落於風水寶地,壓軸的前沿設計,最高檔的建築材料。你看到的就是他那公司經營幾年來,集體經驗的積累,大眾智慧的呈現。顛峰之作!」
秦禮言心領神會,了然一笑,「噢!明白!利用手中職權損公肥私。」
方錚馳一巴掌拍在他頭上,哈哈大笑,「總結得非常到位。」
得了吧,你文縐縐的不也表達這意思嗎?「你跟他關係匪淺啊,他那點齷齪事兒,你倒是一清二楚啊!」
方錚馳深深看了秦禮言一眼,微笑著說:「關係是不淺,小學他打我,初中我打他,高中我逃學,他打小報告,大學他當紀檢部長找我麻煩,我就搶他的戀愛對象。」我們的方先生礙於顏面說得含糊不清,由於水平太有限,當年根本沒搶過來,人家死心塌地就看上閔榛這個從骨子裡透著殺伐氣的酷哥(?)了。
秦禮言張著嘴,聽完了,完全忘記把嘴閉上,「這得多深的前緣才能這樣糾纏不清啊!」
方錚馳點頭,微笑,「同感!」
秦禮言暗自翻白眼,轉臉朝著窗外,心說:這就是真人版狗咬狗!不對,是真人版狐狸咬狐狸!
正當這時,一輛寶馬擦身而過,秦禮言立刻伸頭觀瞧。方錚馳一伸手把他拉下來,「很好!喜歡寶馬!表現得極其露骨!」
「那車裡好像是閔榛。」
「嗯?是嗎?又換成寶馬了?」
這話說得秦禮言想吐血:這什麼世道啊!轉頭問:「他既然跟你同學,最多也就三十歲吧,怎麼富裕成這樣?別是……」
「『別是』什麼?偷稅漏稅走私販毒?」
秦禮言訕笑,心裡就是這麼想的。
「這麼明顯的犯罪行為,他還能逍遙到現在?」方錚馳攬著他的腰,往自己身邊靠了靠,「有心人很容易就能找到法規的不嚴密處。此人利用父母的積蓄炒房產,一年後開了家中介,兩頭隱瞞牟取暴利,爾後投資房產,捂盤捂了一年半,身家陡然過億。」
「過……過億?」秦禮言大驚:蒼天啊!厚土啊!這到底什麼世道啊!
遇到紅燈,方錚馳停下來,嘴唇湊過來,貼著秦禮言的臉頰,遲疑著,輕輕一掃而過。秦禮言還沉浸在「過億」裡,完全沒感覺到自己無意間吃了悶虧。
方錚馳若即若離地碰觸著秦禮言的耳垂,輕輕地問:「你羨慕他?」
秦禮言傻乎乎地點頭。
「血腥的資本原始積累階段完全沒有值得炫耀的地方,」方錚馳滿意地發現小言的耳垂紅了,一時抵受不住誘惑,偷偷啄了一下,瞧瞧秦禮言的神情——還在迷糊著,方錚馳笑了起來,「即使是現在,你也沒必要羨慕他,他羨慕很多人,說不定還羨慕你呢!」
秦禮言猛然回過神來,「羨慕我?」
綠燈亮了,方錚馳坐直身體,微笑著發動汽車。秦禮言眼巴巴地看著他,方錚馳吊足了胃口,但笑不語。秦禮言等了好一會兒,見他一點說的意思都沒有,賭氣,冷哼一聲,轉頭望著窗外的風景,悶聲不吭。
汽車在立交橋上飛馳,秦禮言的手機響了,接起來問:「高偉成,什麼事……」
話音未落,對面立刻壓低了聲音說:「小言,你在哪兒?快來上課!再不來你的獎學金就泡湯了!」
「啊?你說什麼?」秦禮言大叫,方錚馳一愣。
「你輕點你輕點!我正在教室裡,冒著生命危險給你通消息。你忘記三週一節的選修課了吧,楚副教授上的。」
秦禮言提到嗓子眼的心立刻放了下來,笑呵呵地說:「那課我就沒上過幾回,楚耗子精能拿我怎麼樣?」
高偉成嗤笑,「你得意吧!是不能把你怎麼樣,頂多把學分扣了。你怎麼得罪他了?他陰陽怪氣點你的名回答問題點了兩回了。」
秦禮言猛然倒抽一口涼氣,終於把幾天前黑眼鏡喬遷喜宴上的事兒想起來了。
秦禮言掛了電話咬牙切齒,「公報私仇!我跟你沒完沒了!你敢扣我分,我就把你那點老底全抖給張程!」
方錚馳拍著他的脖子安撫,問:「把誰的課忘記了?」
「楚副教授!」然後苦著臉求方錚馳,「你能不能開快點?」
「楚副教授?」方錚馳想了想,笑了起來,「能做一手好菜的那個老師?」秦禮言嗤之以鼻。方錚馳摸摸他的頭髮,「他功不可沒,某些化學反應是要催化劑的,他在某種程度上就扮演了這一光榮的角色。」
秦禮言剛想開口諷刺兩句,手機又響了,這回是小林(還記得嗎?秦禮言的小師弟。)這傢伙在黑龍江呢,秦禮言死活不肯接。終於,小傢伙學乖了,發了條短信過來:師兄,我們回來了,正在機場,有些事一會兒到學校跟你說。
回來了?秦禮言一陣心喜,那麼三百塊錢也跟著回來了。
方錚馳完全不顧秦禮言的心急火燎,嚴格遵守交通規則,花了二十幾分鐘到學校,都沒等車子停穩,秦禮言打開門像離弦的箭一般射了出去,朝教室狂奔而去。
方錚馳轉了180度往回開,到飯店,在大廳裡遇見中餐廳經理,她很意外,問:「總經理,今天您不是休息嗎?」
方錚馳微笑,「我不能違背道德漠視員工的辛勤勞作,我該跟員工同甘共苦。」女經理感動莫名。
於是,方先生花了十分鐘在一樓中西餐廳繞了一圈,開車回家,繼續對著電腦幹坐著。
秦禮言氣喘吁吁地戳在教室門口,楚副教授抬腕看表,笑著說:「還剩下十三分鐘,秦同學正好趕上總結性發言。」
秦禮言厚著臉皮,穿過大半個教室,在最後一排坐下,旁邊一位仁兄用筆桿捅捅他,「你小子今天大出風頭啊,楚老師提的問題全點你的名字回答。」
「啊???」秦禮言心裡七上八下的。
對於一個連尺寸和內存都分不清的人來,楚副教授講的編程問題簡直深奧得無以復加。秦禮言散射的眼神盯著鄰座同學的筆記發呆,這同學寫完一面,翻紙張,秦禮言眼前一晃,回過神來,猛然發現自己一直盯著「北大方正」的「方」字,暗罵自己神經。調過眼神,聚精會神地看著楚副教授聽課,楚耗子精扶了扶眼鏡,秦禮言也扶了扶了眼鏡,轉頭在教室裡掃了一圈,一大半人戴眼鏡,不知道方錚馳眼鏡多少度,肯定淺不了,秦禮言神色一凜,怎麼又扯上他了?極度氣餒,往桌上一趴,閉目養神,受傷的臉摩挲著衣領,挺軟和的,不知道這衣服是什麼質地的,突然想起這是方錚馳的衣服,秦禮言生氣,一挺身坐直了,強迫自己看著楚副教授的鼻尖聽課。
似乎過了很長時間,終於下課了,秦禮言站起來就想跑,楚副教授笑瞇瞇地招手,「秦同學,有點學術問題要跟你討論,能留一下嗎?」
跟我討論學術問題?你要假公濟私就不能找個好點的理由?秦禮言硬著頭皮冷著臉走過去。
楚副教授非常友好拉著秦禮言的手臂進了辦公室,甩出一張出勤記錄單,開門見山地說:「近兩年來,你總共聽了六節課,對你的縱容就是對其他同學的不公平。作為教育工作者,一視同仁是最基本的職業道德……」
「行了行了!」秦禮言打斷他,「楚老師,想扣我學分是吧,可以!我完全沒意見。」
「哦?」楚副教授微笑著,根本不相信。
秦禮言笑著說:「楚老師,我們做個交易怎麼樣?我不把你不會做菜的事告訴張程,你也……」
話都沒說完,楚副教授一個箭步躥上來,死死摀住秦禮言的嘴,慌張地看著書架,秦禮言嚇了一跳。
「啪」一聲巨響,倆人一哆嗦,黑眼鏡板著臉從書架後面轉出來,平靜地問:「楚越凌,你還有多少事是騙我的?」
楚副教授訕笑,「你別聽他胡說,我……」
黑眼鏡一把扯住秦禮言的領子,倒拖著他出了辦公室,邊走邊說:「給你兩天時間,把騙我的事想齊全,一次性交代清楚。」
楚副教授衝上來,「你聽我……」一聲悶響,楚越凌慘叫,手被門夾住了。
倆人坐在花台上一起唉聲嘆氣。
秦禮言問:「他騙你什麼了?」
「唉!多了!」黑眼鏡腦袋耷拉在秦禮言肩膀上,「瑣事也就算了……呃……還是跟你說了吧,憋著真難受,反正我和他的情況你也瞭解。前天我居然發現在山東那段時間他帶了一大盒『醛靈汀油』,然後把我灌醉了,還說是我硬扒在他身上的。」
「哎?『醛靈汀油』是什麼?」
「……小藥丸……藍色的。」
「什麼?這……這也太卑鄙了!」秦禮言「騰」一聲站起來,張程身子一側歪,差點摔一跤,怒道:「你幹什麼?我都不計較了,你這麼義憤填膺幹嗎?」
秦禮言一巴掌狠狠揍在他頭上,「你這是什麼腦袋?做飯跟這個相比,哪個嚴重你分得清嗎?」
「哎???」黑眼鏡猛地一挺身,鼓著眼睛,被眼鏡一放大跟兩個銅鈴似的。惡聲惡氣地發毒誓:「楚越凌!我跟你勢不兩立!」拉著秦禮言就跑,「走,陪我上他家收拾衣服,我要回去住。」
秦禮言被他拖得踉踉蹌蹌,「你等等,你等等,我的學分還沒要回來呢,獎學金降等了你養我?」
「學分我幫你解決。」
倆人匆匆忙忙整理好衣服打道回宿舍。他那宿舍好幾天沒人住了,髒得厲害,張程硬拉著秦禮言幫忙打掃。秦禮言拽拽扯扯極不情願地換被套,「呲啦」一聲撕了個大口子,張程氣極,舉起掃帚狠狠給了他幾下,「你小心點!」
秦禮言一腳踹過去,「再廢話我連被子都給你撕了。」突然想起身上穿的是方錚馳的衣服,趕緊脫下來——髒了,「張程!你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