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秦禮言在家睡了一夜,第二天到電腦公司交了錢,店長問:「你以後還來嗎?」你要還敢來,我就讓你掃廁所!
秦禮言滿臉堆笑地說:「我給你添了這麼多麻煩,心裡真是過意不去,哪還有臉來見你?」再來我就是孫子!
店長歡暢地大笑,「那你走好,我就不送了。」快滾吧,越遠越好!
「你留步!你留步!」你要跟出來,我就踹你!
回學校把昨天向同學借的錢全還了。
揣上一萬塊去圖書館。
剛上四樓,眼尖的圖書管理員大老遠就叫:「秦師兄……」
秦禮言趕緊打斷他,「你怎麼總分不清場合?這是圖書館!……館長孫教授在嗎?」
管理員尷尬地扯扯嘴,「館長在,孫教授不在。」
「什麼意思?」
「唉!」管理員立刻無精打采地嘆口氣,「別提了!孫教授多好的人啊!可惜生病了,只好提前退休,現在換了個半老徐娘,什麼雞毛蒜皮的小事她都能吹毛求疵找出毛病來,我們都叫她『鬥雞眼』。」
秦禮言大驚,「孫教授病了?什麼病?現在在哪裡?」
「唉!我也不知道什麼病,在校附屬醫院住了快一個星期了。」
秦禮言哀嘆,「還完錢我去看看他,老爺子整天和顏悅色的,怎麼就病了?」
秦禮言上五樓,站在新館長的辦公桌前把來意說了一遍,館長花了二十幾分鐘把情況問得清清楚楚,連犄角旮旯當事人忘記了的事情都翻出來問了一遍,秦禮言只好睜著眼睛說瞎話,比如,他說:「我是吃午飯時掉在食堂地上的。」事實是——吃晚飯。
圖書館會計室跑了一圈,終於大功告成,秦禮言伸了個懶腰,長長舒了口氣。
下樓時,那不懂事的管理員問:「你的債還清了?」
秦禮言往他椅子上一坐,翹起二郎腿伸手要茶,「嗯。」心說:零頭還了,大頭還沒動呢。
管理員神秘一笑,指著前方書架,「師兄,左邊書架上剛到了一整套民國繁體豎排版二十四史,還沒人借過。」
秦禮言一腳踢過去,「你再說一遍!」
管理員呵呵乾笑,一把將秦禮言拉起來,「你還是快走吧,我們這層樓最近不吉利,前兩天一個英語系的師姐,把一本十八世紀的《牛津字典》給撕了,得賠二十多萬呢。」
秦禮言大駭,冷汗都淌了出來,自己也把《季歷伶考》給撕了呀,要是讓他們逮到,債務豈不又得加重?
秦禮言胸腔「砰砰」直抖,卻不動聲色地「噢」了一聲,站起來,步伐堅定地下樓,剛一離開管理員的視線,拔腿就跑,衝出老遠,頻頻回頭確定債主沒追上來,喘了口氣,腳步虛浮地出了學校。
買了兩斤水果上校附屬醫院,一路打聽,終於在住院部十四樓找到孫教授,屋裡站了好幾個人,全是學校的老師和學生,秦禮言都認識。
方錚馳的父親——方教授也在,還有他兒子——那個肥得像豬,蠢得也像豬的方鑫。
秦禮言上前向孫教授問好,老爺子高興極了,拉著秦禮言的手叫他坐在床邊,抓起蘋果就往他手裡塞,「小言啊!難得你來看我,陪我說說話,陪我說說話。」
老爺子轉頭對方教授說:「老方,這是白祈生的學生,叫秦禮言,是個好孩子。小傢伙不容易啊!老白沒少坑他。」
秦禮言握著孫教授的手一陣激動,恨不得親一口高呼:「理解萬歲!」
方教授呵呵一笑:「認識認識,我見過他,他在小馳飯店裡打工。」
「小馳也是個好孩子。不過,我都住這麼長時間醫院了,他也不來看看我,該打該打!」
居然還有人叫方錚馳「小馳」?秦禮言面皮抖了兩下。
那邊方教授說:「唉!那孩子也不容易啊,整天連軸轉忙得不可開交。」
教育界噩夢方鑫從鼻子裡「嗤」了一聲,「忙!都忙!忙得連飯都顧不上吃!一大家子就我不忙!」
秦禮言心裡樂翻了天:該!方錚馳,你也有今天,聽聽你兒子對你的控訴!大快人心啊!
方教授見孫子當著這麼多人沒教養,臉上掛不住,訕笑了兩聲。
其他人都當作沒聽見,孫教授招呼:「都別傻站著,坐下來吃蘋果呀。」
秦禮言笑容滿面地削蘋果,削好給了噩夢,順便仔細把他打量了一番,嘴特別像方錚馳,這孩子哪兒都胖,就嘴唇薄,跟方錚馳一個德行,從裡面蹦出來的也都不是什麼好話。
果然是父子天性!秦禮言樂呵呵地想。然後又感慨了一回基因的神奇。
方教授面容尷尬地坐了十幾分鐘,帶著他那寶貝孫子走了,他一走,一屋子人全跟了出去。秦禮言留下來陪孫教授。
孫教授問:「小言,為湊錢苦了自己了吧?你臉色不太好。」
「呵呵,還好還好。」秦禮言摸了摸自己的臉,真這麼明顯?
「你錢還清了嗎?」
「今天剛還清。」
「還清了就好,這事就算結束了。」孫教授突然湊到小言面前,神秘地咬耳朵,「換了館長了,你得小心點,你把書撕了的事情可千萬別讓她知道。」
秦禮言大驚失色,抖著嘴唇乾瞪眼說不出話來。
老爺子摸摸他的頭,笑著安慰:「別擔心別擔心,除了我沒人知道。下回別上四樓借書了,真要找資料,我告訴你,二樓西北角有個小門,裡頭全是影映本,四樓的書那裡都有副本。」
秦禮言又是一陣顫抖,這回是感激的。
小言剛想說兩句感激的話,門被推開了,走進一個人來,秦禮言定睛細瞧,臉立刻拉了下來,竟然是蘇徽。
孫教授春風滿面地笑,「蘇徽啊!又來看我啦!你要是忙就算了,別一天到晚老往我這裡跑。」
「我能不來嗎?你今天又跟隔壁的老頭下棋了吧,吵了幾回?」
孫教授笑得更歡暢,「就一回,我贏了。」
蘇徽斜眼掃了老頭一眼,「好樣的!你想死怎麼不早點跟我說,我給你來一針,保證一了百了,絕不拖拖拉拉。」
秦禮言心臟顫了兩下:吵個架能死人?這是什麼病?小言渾身抖了一陣,猛然想起:蘇徽的病人還能得什麼病?
老頭連忙轉移話題:「蘇徽啊,這是秦禮言,比你小幾歲,也把四樓的書弄壞了。」
秦禮言鼻子差點被氣歪,這老頭真是的,找不著墊背的,把我拉上了。
蘇醫生哈哈大笑,拍拍秦禮言的肩膀,「賠了幾萬?」
「你賠了幾萬?」
孫教授呵呵報料:「都是兩萬,一個把書掉在地上,一個把湯潑在書上。都是好孩子,讀書廢寢忘食。」
秦禮言直撇嘴,「教授,您這『好孩子』的評判標準到底是什麼?」一指蘇徽,本來想說:還有誰在您眼裡不是『好孩子』?一想這傢伙不好惹,硬生生轉口:「前兩天,有人把《牛津字典》撕了,又多了個『好孩子』。」
老頭居然點點頭,「嗯」了一聲,「我要是還當館長,還是讓他賠兩萬。書是死的,愛讀書的人可是活的。」
倆人一陣感動,連慣愛諷刺人的蘇徽都沒說話。
正在這時,一個老頭「砰」一聲把門撞開,大叫:「老孫頭,殺一局,今天早上……」猛然看見蘇徽,陡然住嘴,「砰」又把門關上,樓道裡登登登響了一陣,隔壁的門「咣當」 一聲,連這邊都震了一下。
孫教授傻眼了,「蘇徽,你怎麼跟瘟神似的?」
蘇醫生微微一笑,「半個月前,我剛把那老頭的胃切掉三分之一,我跟他說:『你不是喜歡喝酒嗎?過兩天我給你帶一瓶好的,喝完之後,我幫你把胃全切了,把腸子直接跟喉管連起來,那多省事啊,酒進了嘴就排出去,還不耽誤你嘗滋味。』剛才我把一瓶消毒水放在他床頭櫃上,滿屋子飄蕩著酒精味。」
蘇徽拿起旁邊的水果刀,笑瞇瞇地說:「教授,這樣吧,您繼續跟那老頭吵架,吵完了,也不用麻煩手術房,我直接用這刀幫您把腸子全割掉,以後多省事啊,您……」
沒等他講完,孫教授大叫:「小言,把他攆走,快把他攆走。」
秦禮言推推搡搡把蘇徽趕出門。
孫教授躺在床上翻白眼,「我以前怎麼不罰這小子三五十萬的?」
倆人走在樓道裡,秦禮言猶豫了很久,遲疑著問:「教授他……到底得了什麼病?」
「前幾天,我把教授一截病變的腸子切除了,老人家元氣大傷,現在不能動氣。」蘇醫生說這話時非常嚴肅。
秦禮言倒抽一口涼氣,「難道是……還能治好嗎?」
蘇徽沒說話,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
秦禮言悶聲不吭地走進電梯,一臉灰敗沮喪。
電梯門剛一關,蘇醫生的嘴角就咧開了,「當成腸癌了吧,老傢伙其實就得了盲腸炎,盲腸割了不能動氣。」
唉!也難怪秦禮言深信不疑,這二百五醫生口口聲聲腫瘤科大夫,其實是個打著「包治百病」旗號的江湖游醫,感冒發燒盲腸炎,趕上什麼治什麼。
秦禮言回學校,在校門口和張程撞了個對面,黑眼鏡拉住他問:「你知不知道什麼藥安神?」
「我哪知道,要不你去問問高偉成?」
「走,陪我去藥店。」也不管秦禮言願不願意,拉著他就走。
「你買藥給誰吃?不會是楚副教授吧。」
黑眼鏡先嘆了口氣,然後氣憤異常地抱怨:「你不知道,昨天我和老東西去了市法院,所有電腦一起癱瘓,沒事吃飽了撐的上限制網站,惹了成堆的病毒,依我的意思,全給他們格了重裝,一個矮胖子說:『不行啊!重要文件會丟掉。』」
秦禮言聽得興趣盎然,問:「然後呢?你們撒手不管了?」
「我倒是想,」張程哼了一聲,「校長非把我們罵個透心涼不可。沒辦法,只好一台台排查,就是那矮胖子鬧的,他還死不承認。」
黑眼鏡越說越激動,下死勁連拍秦禮言的肩膀,疼得秦禮言嗷嗷狂叫:「你幹什麼?別把怨氣往我身上撒!」
張程急忙低聲下氣地道歉,過了一會兒,氣消了點兒,接著說:「那矮胖子說:『你們沒證據,別血口噴人,否則我告你們誣陷!』嗤……他還要證據?他還想瞞得了楚老師?楚老師說的話就是證據!後來,我們在他電腦裡找到一大堆色情電影,還鬼鬼祟祟藏在回收站裡,我把他老底全抖摟出來,一部部點開供大伙欣賞。死胖子惱羞成怒要告我們侵犯隱私,楚老師一甩手不幹了。法院也苦,什麼工作都完成不了,他們來求校長,校長求楚老師,他被煩得一晚沒睡好。剛才還流鼻血了。」
「流鼻血買安神的藥管用嗎?」其實他更想問:你現在怎麼一口一個「楚老師」的?
「那買什麼藥?」
倆人上藥店,在售貨員的建議下,買了一大堆,臨走時,那人說:「流鼻血可能是上火,多吃點蘋果就沒事了。」
張程氣得差點吐血,「你早幹嗎不說?」後來想想算了,她早說了誰還買藥?
張程買了兩斤蘋果,拎著藥去了教工宿舍區。
秦禮言又跑到公告欄前,把小廣告逐一瀏覽一遍,求家教的特別多,基本上都是高三學生,而且,也沒人找教語文的。小言又掃了一遍,看見一個初中學生請英語家教,秦禮言心說:這是誰家孩子這麼金貴?居然上研究生院找家教。想想自己好歹也是英語八級,高三學生教不了,教個初中孩子還不綽綽有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