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敲開楚副教授家的門時,他正穿戴整齊,似乎要出去,看到秦禮言,有些詫異,「小言?有什麼事嗎?」
秦禮言笑說:「沒什麼,幫張程還睡衣,順便拿眼鏡。」
楚副教授接過睡衣,問:「他好點了嗎?」
秦禮言心說:這叫我怎麼回答?只好含含糊糊地說:「還是疼,疼得起不來。」
「呵呵!」楚副教授笑出聲來,「雖然有點落井下石,可他確實是——活該!」
「啊?~~~~」這也太沒良心了吧!秦禮言一生氣也不管對方是誰就開始打抱不平,「楚老師!你都把他折騰成那樣了,說這話……」
「我折騰他?」楚副教授皺著眉盯著秦禮言好幾分鐘,忽然哈哈大笑,「早聽說你讀了不少古代黃書,果然傳言不虛。告訴我,你往哪兒想了?」
「『肉書』!『肉書』!這是學術!吳組湘就研究這個!」
楚副教授平靜下來,微笑著說:「你覺得我是個趁人之危的小人?我的確喜歡他,我胸懷坦蕩,沒必要隱瞞,他自己也心知肚明。就目前感情發展的穩定情況而言,我還是很安於現狀的。」
居然有人能這麼坦然地道出不被世俗接納的感情?秦禮言傻了,傻得很徹底,連眼珠子都不動。
楚副教授搖著頭,誇張地嘆息:「我以為你的理解能力會超過一般人,顯然,我錯得很離譜。那些具有學術價值的肉書還是別看了,對你接受新事物沒有任何幫助!」
過了好一會秦禮言終於找著了舌頭,「昨天其實什麼都沒發生是吧?」
「如果你指的不是張程喝醉酒,那就什麼都沒發生。」
秦禮言勃然大怒,一陣風捲出大門,「好你個張程,裝可憐就想逃避責任?美不死你!」不說自己思想偏頗,把罪過全賴到張程身上了。他三兩步衝回宿舍,一把揪住黑眼鏡的衣領拎起來,惡狠狠地吼:「你給我起來,給錢!快給錢!」
張程被秦禮言嚇蒙了,腦袋疼得嗷嗷叫,「輕點輕點!五塊五毛至於讓你殺人滅口嗎?」
「五塊五?一萬!」
「啊?一晚上就變成一萬了?就算放高利貸也不能這麼欺負人的。」
秦禮言看著黑眼鏡疼得面容扭曲,同情心又開始氾濫,他往下壓了壓火,比較平靜地說:「你把我的書扔在食堂地上了,你記得吧,你知道那是什麼書嗎?珍本!你知道什麼叫珍本嗎?用你那木頭疙瘩腦袋好好想想!」說著說著火又冒上來了。
「學校叫你賠?」
「對!」
「一萬塊?」
「兩萬!我們倆一人一半。」
張程終於明白事態的嚴重性了,他捂著腦袋滿屋子轉悠,繞了好幾分鐘,「我們上哪兒找這麼多錢?」
「少來這一套!」秦禮言說,「你的收入我還不知道?一個月五六千!」
「真看得起我!你過來!」張程把秦禮言拉到書桌旁,指著一大堆電子產品說,「知道這是什麼嗎?IBM電腦,三萬八;這個,法國傳真機,七千;這個,英國掃瞄儀,一萬二;還有這個……」
秦禮言聽得目瞪口呆,傻愣愣地問:「這是你的全部身家?你幹嗎買這麼貴的?我們的書怎麼辦?」
「問你啊!你不也是一個月五六千嗎?」
「我交給父母了,好不容易攢下的不是讓你鼓吹著買了台高配置電腦嘛!」
張程一臉頹然,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倆人都心灰意冷,屋裡靜得能聽見呼吸的聲音。
「當當……」敲門聲響起,還沒等人去開,來人就登堂入室了,「小言,你眼鏡沒拿就走了。哦?張程,你能坐起來了?」
沒人理他。楚副教授看看兩隻呆頭鵝,放下眼鏡,笑瞇瞇地坐在床上,翹起了二郎腿。
秦禮言一下子回過神來,幹嗎捨近求遠,眼前不就有個財主嗎?
秦禮言立刻撲到楚副教授面前,聲淚俱下:「楚老師,張程可憐啊!求您借給他兩萬塊錢吧!」
「兩萬?你打算把債務全讓張程一個人背下?」
「哎?~~~~」這傢伙在外面全聽見了?
楚副教授不慌不忙地掏出錢包,抽出一大疊鈔票,「這是一萬。小言,作為成年人,你該勇敢地面對隨時可能發生的不測風雲。」小言只聽見 「這是一萬」,後面的話一概充耳不聞,就像一輩子沒見過錢似的開始清點。
黑眼鏡在旁邊皺眉,「你怎麼隨身帶這麼多現金?」
「終於開始關心我了?」楚副教授眨了眨眼。
張程嚇了一跳,偷眼看看秦禮言,那傢伙哪來工夫注意這邊的情況?張程放心了,說:「這錢我會還的。」
「好!利息另算。」
利息?利息能把全身骨頭都賠進去!黑眼鏡瞪大眼,像被踩了尾巴的貓,跳起來就搶鈔票。秦禮言正好點清了,抱著錢急沖沖往樓下跑。氣得黑眼鏡追在後面直叫:「秦禮言!你回來,把錢還給他!秦禮言!秦禮言!你混蛋!」秦禮言早跑沒影兒了。
一路直奔圖書館,孫教授還沒下班,他樂呵呵地說:「籌到錢了?現在的學生真是富裕啊!想當年我上學時,一天三頓全是饅頭。」
秦禮言心說:我也快一天三頓全是饅頭了。
老頭寫了個便條,蓋上章,秦禮言拿著便條直奔會計室,交了錢,開了收據,蓋了章,小言又跑回圖書館,孫教授瞇著眼睛看了看,又往收據上蓋了個章,交給秦禮言,他老人家笑著說:「另外一萬慢慢酬吧,兩個月呢,也別太苦了自己了。」
秦禮言感激地鞠了一躬,出了圖書館,心裡舒坦了一些。
在校園裡晃了兩個多小時,秦禮言愣是沒敢回宿舍。心裡頭胡思亂想的,想得最多的就是——看到黑眼鏡那麼憔悴,為什麼直接就往「委尊承恩」上聯繫了?難道真是黃書看多了?不對不對!那是「肉書」!
小言覺得該矯枉過正,得找點能指導人類思想的書看看,他來到閱覽室,翻了本《論語》,反覆不停地念:「吾日三省吾身……吾日三省吾身……」
李群走過來,一把將秦禮言手中的書抽走,說:「秦小和尚,在念什麼經?」突然想起:這傢伙的書來頭都不小啊!趕緊恭恭敬敬地把書合上,雙手捧著顫顫巍巍還給他。
秦禮言接過書,隨手往桌上一扔,扔得李群心肝直發抖,伸頭一瞧——《論語》,不緊張了。
秦禮言唉聲嘆氣,李群跟著愁眉苦臉,「你快別哭喪著臉了,有什麼事說吧,看我能不能幫你。」
秦禮言簡短地把事情說了一遍,然後渴望地瞅著李群,「你能不能借我點錢?」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樓就你和黑眼鏡是財主,其他人可都生活在溫飽線上啊!」
秦禮言聞言往桌上一趴,全身跟沒骨頭似的。
李群看他這樣心裡也挺難受,「這樣吧,我給你介紹個工作,薪水還行,你看著辦。」
「哦?什麼工作?」秦禮言「呼啦」一聲坐直了。
「我老闆的兒子開了家飯店,西餐廳裡缺一個彈鋼琴的,他叫我在音樂學院裡找一個,要不你去吧。」
秦禮言還沒聽完就委頓下來,趴在桌上一動不動。
李群推推他,「哎,你不是會彈琴嘛。」
秦禮言的聲音穿過雲層像是從天邊傳來的,軟綿綿沒半點精神,「我還是剛上本科時跟著起哄,選修了一年半,這都七八年沒練了,早忘光了。」
「你管它呢,又不是叫你開演奏會,那幫吃西餐的就為了講究個情調,誰在乎你彈得好不好。」
秦禮言想想此話有理,於是答應了下來,李群說明天早上九點去面試。
吃完晚飯,秦禮言跟作賊似的偵察了一番,偷偷摸摸回宿舍,剛剛暗呼「有驚無險」,一開門就看見黑眼鏡一臉鐵青地坐在屋裡。
秦禮言趕緊賠笑,勾著他肩膀,說:「吃了沒?我去給你買。」
張程一巴掌把他的手拍掉,「我告訴你,秦禮言,明天跟我去電腦公司,這兩個星期你必須得頂我的工作,而且平均每天得賣出去三台,你小子要是敢玩忽職守把工作弄丟了,我跟你沒完!」說完扭頭就走,急得秦禮言死命抓住他的胳膊,「哎!哎!你等等!我先答應別人了,分身乏術,分身乏術啊!」
「答應別人了?」黑眼鏡的聲音聽起來很柔和,秦禮言點點頭,他接著說:「那我可不管,你自己看著辦。」
秦禮言癱軟在床上,欲哭無淚!
第二天,秦禮言還在睡夢之中,張程一把將他從床上拎起來,「起來吧,你就知道睡。」
一路被黑眼鏡拽著去了一家電腦大賣場,見到一個瘦高個,張程笑著說:「店長,這是我同學,叫秦禮言,明天我就去山東,他代替我上兩個星期班,你看行嗎?」
店長上上下下把秦禮言打量了一番,問:「也是個博士?」
秦禮言笑著說:「在讀的。」
「那好吧。」
黑眼鏡一聽店長同意了,溫柔地對秦禮言說:「小言啊!記得要認真工作,別給大家添麻煩。」又眉開眼笑地跟其他人打招呼,「你們忙著,我就不打擾了。」
秦禮言真想送他個大白眼,心說:你趁現在有時間趕快得意吧,我就不信這兩個星期,那個耗子精能讓你好過!
這店面挺大的,員工有十幾個,店長一一給他作了介紹,然後說:「你白天要上課吧,跟張程一樣把課表寫下來,沒課就過來,保證每天八小時。晚上你不用加班。平時顧客少,週末兩天忙得很,你一定要到。」秦禮言邊聽邊點頭。
店長忽然又想起什麼,一拍腦袋,說:「差點忘了,這兩天小梁生病,裝卸組缺個人,你既然是張程的同學,就別當推銷員了,到裝卸組吧。」
秦禮言一聽正中下懷,裝卸組好啊!裝貨卸貨是熟練工種,推銷可是技術活,既然是電腦白癡,能藏拙還是藏著點吧。
秦禮言跟新同事們聊了會天,看看時間快到九點了,明顯有些急燥,店長問:「你有什麼事嗎?今天星期二,沒什麼生意,你要有事就去辦吧,記得明天八點鐘到。」
秦禮言很感激店長。他剛出店門,手機響了,是李群。
「你在哪兒呢?小言。」
「在**街。」
「哎?怎麼跑那裡去了?算了,你坐42路車,往市中心方向,三站路下來,我在飯店門口等你。」
也就十分鐘,秦禮言就找到站在飯店門口的李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