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幾分鐘後方錚馳從衛生間出來,秦禮言還在等著,方錚馳拉著他的手開門下樓,邊走邊說:「從這裡到學校大概35公里,一公里換一個吻……」
秦禮言面無表情使勁甩開他的手,登登登跑下樓,進書房拿起論文,打開大門頭也不回地衝了出去。
方錚馳無奈地靠在扶手上,「嚇跑了吧!眼高手低,言行不一。」
下樓打開冰箱拿上麵包和酸奶,開車追上秦禮言,「上車!」
秦禮言都沒拿正眼瞧他,跳上花台,從草坪穿過去。方錚馳到大門口等他,笑著說:「還剩二十幾分鐘,你就這麼想跟錢過不去?」
秦禮言平靜地從牙齒逢裡蹦出幾個字:「你的要求我做不到!」
軟化了?方錚馳笑了起來,伸手拉他,「做不到可以說,跑什麼?逃避於事無補!」
秦禮言鐵青著臉上了車,一路上一句話都沒說。
方錚馳把麵包酸奶遞到他面前,「你的早飯。」
秦禮言沒接也沒說話,打開車窗,胳膊肘架在窗沿上,下巴架在胳膊上。
方錚馳微笑:有些事情啊,只能做不能說!直接吻他都沒生這麼大氣。臉皮薄!真薄!
一路飛馳到學校,秦禮言連聲「謝謝」都沒說,下了車直奔老梆子辦公室。方錚馳一句「拿著你的早飯」說了一半,另一半卡在喉嚨裡,秦禮言已經跑沒影了。
方錚馳回飯店上班。他不是說今天休息嗎?他的話您也信?我們的方先生向來嘴裡沒實話。休息時說上班,上班時說休息。
秦禮言和小林交了論文,出了門,手朝小林面前一伸,「我的三百塊錢呢?」
小林訕笑,「師兄,你還沒忘記?」
秦禮言擰起他的耳朵,「我現在鑽進錢眼兒裡出不來,一分錢都別想賴掉。」
疼得小林嗷嗷叫:「放手放手,我給我給。」掏錢包抽出三百塊給了秦禮言。秦禮言轉身大踏步走了,小林揉著耳朵抱怨:「好心沒好報!早知道一發現你的論文是抄的直接告訴老頭就好了,遮著掩著,連自己都拖下了水。」
秦禮言上教育超市買了兩個麵包一瓶酸奶,坐在石凳上慢條斯理地嚼,麵包幹得像棉絮,酸奶稀得像白水,秦禮言唉聲嘆氣,這不是自己跟自己過不去嗎?花錢吃的跟不花錢的一樣,說不定還沒人家給的好呢。
回宿舍把方錚馳的衣服換下來疊好,跟昨天的一起塞進大塑料袋裡,上洗衣店取回衣服也塞了進去。
高偉成正好從門口路過,幸災樂禍地笑著進來,「昨天楚副教授把你叫進辦公室怎麼說?學分扣了吧。」
秦禮言白了他一眼,「就憑我跟張程的關係,他能扣了我的分?」
高偉成撇嘴,「得了吧,黑眼鏡自己還自身難保呢,昨天接了楚老師的電話,氣急敗壞地衝出去,到現在還沒回來。」
「啊??~~」
這時,音樂學院那個半拉專業人士跟一群人上食堂吃飯,看見秦禮言,立刻高聲招呼大家,「先等等先等等!秦禮言彈鋼琴賺了六千塊,大伙還吃什麼食堂啊!小言,請客請客!」蝗蟲們一聽眼都綠了,嘻嘻哈哈跟著起哄,架著秦禮言出校門上飯館。
點了三十多個菜,不到半個小時一掃而光,秦禮言看著帳單心臟涓涓往外淌鮮血。
吃飽喝足的蝗蟲們腆著肚子滿面紅光,喝著茶水討論——五一黃金周上哪兒玩。
當真是幾家歡喜幾家愁啊!
有回老家的,有帶著女朋友遊山玩水的,有學院組織集體活動的……
一個法學院的仁兄說:「我倒是想去玩,你們誰能幫我代課?一節小課50,大課110,函授本科,學生水平有限,怎麼糊弄都聽不出來。」
秦禮言來了精神,問:「我幫你上,教什麼?」
此仁兄拿起勺子敲碗,「我還能教什麼?民法!」秦禮言癟了,想上沒那能耐,就算糊弄也得有半杯水啊。那人接著說:「要不你幫我寫論文吧,應付文章,還是民法,三千字就行,我給你一百塊勞務費。」
湊論文我在行!秦禮言點頭答應。
旁邊一個美院的叫:「這你也答應?那你幫我畫幅畫,一家公司附庸風雅要掛在大廳的,水墨畫,我學油畫,有錢賺不了,學院派下來的任務,不去得罪人。」
秦禮言問:「多少錢?多大?再說我的畫具不全。」
「你開出畫具清單找他們提供。至於錢嘛……至少得好幾千吧。」秦禮言激動地手一抖,卻板著臉說:「我這可是幫你的忙啊,你得給我一百塊,否則免談」
「行行行!哈哈!海南啊!我親愛的海南!兒子將投入您的懷抱癡迷地撒嬌!」
秦禮言冷哼一聲,「你是吉林的兒子!沒奶你也當娘?」
李群給了吉林兒子一巴掌,「別太過分了,自己跑去玩,髒活累活全丟給別人,還有人性嗎?」轉頭對秦禮言說:「你能不能幫我也湊一篇文章?」
十幾雙筷子一齊砸過去,個個笑罵,「就你滿嘴仁義道德!」「雪上加霜,你也好意思?」「你那臉橫著長的?」……
秦禮言把雞骨頭硬塞到李群嘴裡,「可以!不過……你的要二百塊。」李群卡著他脖子推到一邊,「你區別對待,瞧不起人!」
吉林兒子逮著機會報酬雪恨,打了李群一巴掌,「誰瞧不起人了?小言多瞧得起你啊!我們學的是低等學科,你學的是高等學科,人類的未來就靠光電學了,當然得貴點。大伙說是吧?」惟恐天下不亂的悍匪們大聲稱是。
旁邊有人把幾個盤子裡的剩湯並到一起,遞過來說:「小言,把這給他灌下去。」李群嚇得面色大變,拉開椅子想跑,「各位各位!我錯了還不行嗎?」
幾個心懷不軌的流寇賊犯陰笑著扳胳膊、壓肩膀、撕嘴角,秦禮言負責往裡灌,嗆得李群大聲乾咳扭動不止。
悍匪們哈哈大笑!
鬼子進完村,把三光政策施行了一遍之後,出飯館,回學校。兩個服務員小聲嘀咕:「這些都是什麼人?」「不知道!個個戴眼鏡,看著挺斯文的。」「做出來的事怎麼這麼像流氓?」「唉!~~」
下午,秦禮言睡了個午覺,爬起來,想起專欄文章,想寫,發現電腦放在方錚馳家了,只好翻出紙筆,一個字一個字手寫。
美院的同學走進來,把兩張紙拍在秦禮言桌上,「小言,這是那公司的電話地址,還有介紹信。那幅畫我可就托付給你了,你小子可別給我們美院丟人。」
秦禮言把紙一推,「那你還是拿回去吧,我這人丟人丟習慣了。」
吉林兒子趕緊討好,「老哥我信任你!絕對信任你!」趁秦禮言沒反對,趕緊出門。
其實秦禮言才捨不得把這大生意往外推呢,立刻拿起電話打給對方。對方問是不是某大學美院的博士研究生,秦禮言昧著良心說是;對方問能不能到公司面試一下,秦禮言惴惴不安地說好。
帶著僅有的一點畫具去了那家公司,後勤部職員叫他畫一幅看看,秦禮言心說:來面試的要真是美院的學生早一甩膀子走人了,那幫桀驁不馴的藝術家(?)誰受得了這個氣?
秦禮言花了二十幾分鐘畫了幅水墨小品,一株墨菊一脈黛山,題字:悠然見南山。
那些外行也分不出好壞,瞧著挺像那麼回事的,一個碩胖的中年人把秦禮言請進辦公室,說:「你別見怪,不是我們不信任你的能力,實在是事關重大。我們要一幅巨幅山水掛在大廳,400乘180的。」
秦禮言大驚,「四……四米的?」
中年人哀嘆:「沒人敢接,想接的我們又信不過。」
秦禮言驚魂未定,你們倒是信得過我啊!
那人接著說:「其實潤筆費我們可以從優,兩萬你看怎麼樣?」
秦禮言心臟突然漏跳一拍,眼前鮮花直飄,兩萬啊!~~兩萬啊!~~也不管自己能力是不是有限,趕緊點頭,先答應了再說。
「再加一副對聯怎麼樣?我看你的毛筆字寫得挺好的。當然,不能讓你白幹活,對聯兩千塊。」
「行行行!」秦禮言滿面紅光,心說:對聯免費贈送都沒問題。
中年人長出一口氣,「那好,事情解決一半了。你把要用的東西寫下來,我們採買,明天傍晚你來拿。」
秦禮言也不客氣,狼毫、羊毫、鼠毫各種型號一開一大排,端硯墨汁各來兩大份,五米長的墊毯一張,指名要板羊毛的,顏料生宣熟宣等物直接獅子大開口,光鎮紙就開了十二個。
這些東西真要買齊了,得花一兩萬,中年人也沒什麼意見。
秦禮言心情極其愉快,全身骨頭輕飄飄地回了學校,美茲茲地躺在床上做白日夢。
都沒過三分鐘,秦禮言突然從床上彈起來,直著眼睛發呆,「我上哪兒找一張四米長的畫桌?」
下床在房間裡繞了好幾圈,把被褥掀起來,床就兩米多長,而且床板是一根根的木條。
「實在不行就趴在地上畫吧。」
說幹就幹,掃地拖地忙活了一個小時,從門口經過的人都詫異:這懶鬼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勤快了?
四點剛過,上食堂吃了點飯,拎著衣服去飯店。
在門口碰到方鑫,秦禮言心情好,笑瞇瞇地跟他打招呼,那胖孩子猛一抬頭,跳起來一腳踢在秦禮言大腿上,緊跟著拳頭像雨點般砸到他身上。
秦禮言被打蒙了,抱著腦袋左支右擋,「你幹什麼?」
噩夢大怒,肥手掐著秦禮言的脖子,「我幹什麼?我還想問你呢?你跟我四叔說什麼了?你脖子上的傷關我什麼事?」
秦禮言被他掐得喘不過氣來,曲膝蓋狠狠頂在他肚子上,小孩吃痛,彎著腰呻吟。秦禮言抱著脖子乾咳了好一會,剛想站起來,方鑫一步跨過來,拽著他頭髮死命往柱子上撞,秦禮言大駭,一巴掌煽在他臉上,噩夢鼻子猛抽,眼淚嘩嘩往下淌,「你打我的臉!沒人打過我的臉,我要告你傷害未成年人!」
秦禮言靠著柱子揉頭皮,頭髮不知掉了多少,那包衣服早被扔了出去,衣服褲子撒了一地。
方鑫見秦禮言沒接茬,眼淚一收,蹦到他面前,惡狠狠地說:「你這脖子到底怎麼回事?又賴到我頭上,整個暑假全讓你弄泡湯了!」伸手使勁在秦禮言手腕上扭了一把,立刻紫了,秦禮言疼得大叫,「你那倒霉叔叔罰你關我什麼事?你少跟我提他,我煩他!」
一個聲音在旁邊悠悠然道:「剛才你們倆誰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