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方錚馳進廚房洗了些蘋果,端進畫室,在門口差點跟秦禮言撞個滿懷,方錚馳笑著問:「急急忙忙的,怎麼了?」
「有裁紙的刀嗎?我好像又忘記開在清單上了。」
方錚馳把蘋果塞到他手裡,「應該有,我去找找……你的手怎麼了?」
「沒什麼,劃了個小口子……哎?……」方錚馳拉著他就上樓,秦禮言急忙說:「去哪兒?我事情多著呢。」緊拽著欄杆不肯走。
方錚馳笑著轉過身,「包紮一下傷口,要是你更樂意讓我抱著上樓……」
秦禮言慌忙鬆手,憋著氣悶聲不吭跟著上去。
方錚馳剛從醫藥箱裡翻出瘡口貼,秦禮言一把搶走,登登登下了樓。方錚馳無奈!
方錚馳在秦禮言書房的文具盒裡找出小刀,進畫室,看見秦禮言正一邊啃蘋果一邊研墨。
方錚馳站在背後,環上他的腰,貼著耳朵輕輕地問:「開始畫了?」
秦禮言不動聲色,放下蘋果,伸手扳他的胳膊,移開一步,「我先把對聯寫好。」
方錚馳笑著搖頭,一把抱住秦禮言的肩膀,重重親在他臉上,「你真是不聽話!」
秦禮言大怒,死命掙脫,一跳三尺遠,抖著手指著方錚馳的鼻子,「憑什麼叫我聽你的話!」
「是啊,我得好好想想到底憑什麼,」秦禮言猛抽涼氣,方錚馳眨眨眼,笑著把他拉回桌邊,「好了,別緊張了,我現在越來越不想找大道理。」
秦禮言僵直著身體,全身戒備。
方錚馳退到門邊,好像想起什麼似的,又走回來,掏錢包,抽出幾張鈔票,「你的試用期到了,這是薪水。」
秦禮言一陣激動,接過去點了點,「就四百五?」
「其實只有四百四,我個人倒貼了十塊。」方錚馳歪著頭笑看秦禮言生氣的眼睛,「如果你堅持要把那十塊錢還給我的話……」
「我連工作都還給你,」秦禮言打斷他,「我要辭職!」
方錚馳惋惜地搖頭,「太遺憾了!」方錚馳靠過去,抱住他的身子,輕輕地呢喃:「我剛決定,從下個月開始把你的薪水調成六千。」
秦禮言猛抬頭,「真的?」
「我就這麼不值得信任?」方錚馳順勢親了親他的嘴唇,秦禮言正沉浸在金錢的誘惑裡,樂呵呵地把四百五十塊放進口袋。
方錚馳悄悄把手伸進他的衣服裡,撫著後背,凝視嘴唇,輕輕一吻,見秦禮言並沒反對,漸漸加重,深深探入。秦禮言大驚,弓起膝蓋要頂他肚子,方錚馳按著他的屁股靠向自己,可憐秦同學重心不穩,朝後倒去,被方先生壓在寬大的「會議桌」上,飽受凌虐摧殘,直至秦禮言的嘴唇通紅腫脹為止。
方錚馳溫柔一笑,「我倒是很樂意換個地方,如果你也同意的話……」
秦禮言鐵青著臉,高舉拳頭,方錚馳急忙抓住,「我的話你一點都沒聽進去,我說過的,你不能對我使用暴力。」
「那你就能對我使用暴力?」秦禮言狠踢了他一腳,方錚馳悶哼,趕緊一勾腳,把他的雙腿夾住。
「你認為剛才的吻是暴力?世上還有這麼溫存的暴力?」方錚馳又啄了一下,微笑,「我倒是很歡迎你經常對我使用。」
秦禮言暴怒,「你做夢吧!」拚命掙扎,急得滿頭大汗,方錚馳起身放開他,走到門邊,「為迎接長假今天飯店整頓,你就在家休息。」
「那你呢?」秦禮言問完之後直想抽自己嘴巴。
「我要上班,你打算陪我?」
秦禮言擺擺手。
「你呀,真是不聽話!」方錚馳退出房間,帶上了門。
秦禮言猛一拳頭捶在桌子上,震得硯台抖了好幾下。「聽話?美不死你!」撐著桌子低著頭過了好一會兒,心跳慢慢平復了。
忽然想起李群,急忙打電話,支支吾吾把工作的事說了一遍,對面立即暴叫:「秦禮言!你出爾反爾,我已經跟她說了。不把我推進火坑你就不甘心?」
秦禮言唉聲嘆氣,「那就讓她去試試吧,但願……」
李群「啪」一聲掛斷了電話。秦禮言沮喪。
哀嘆一聲,秦禮言抽出熟宣,丈量、折痕、裁開,壓上鎮紙,蘸飽毛筆,懸腕揮毫。工夫不大,一蹴而就。秦禮言仔細端詳兩列行楷,點頭自誇:「筆力渾厚、氣度灑脫!」
翻出印章,蘸上印泥,「啪」一聲蓋上去。得!這副對聯就變成「趙樸初」寫的了。秦禮言呵呵呵地笑,「兩千塊到手!」
把毛筆伸進碗裡清洗,突然想起碎掉的筆洗,心想:他們會不會叫我賠?還是買一個吧,有備無患。
秦禮言從畫室出來,聽見衛生間裡洗衣機響,跑去伸了個頭,「你在洗衣服?」
方錚馳抬眼微笑,「你的衣服。」
「我的?怎麼可能?」秦禮言夠著脖子瞧了兩眼,撇嘴,「我沒這衣服。」
「我買的。你帶衣服來了嗎?」
好像是沒帶。秦禮言看看手錶,快四點了,轉身出去。不到一分鐘又轉進來,「你今天晚上真上班?」
方錚馳癟嘴,「現在就打算把我掃地出門了?」
我就巴不得你一輩子不回來!「瞧你說的,這是你家。……呃……你上班的時候能不能把我帶回市區?我要買個筆洗。」
方錚馳把衣服拎出來,一一掛上架子,晾上陽台,然後走進廚房,取出碧螺春,笑著說:「幫我泡杯茶,中泡法,你會的。」
秦禮言叉著腿表面平靜地站在客廳。
方錚馳好笑地洗杯子,「不泡沒關係,作為……」
「我泡!」秦禮言奪過杯子,濾茶,加溫水,鳳凰三點頭。方錚馳坐在餐桌邊翻報紙,秦禮言嘟囔:「也不知道是誰說自己體貼的?這會兒卻跟太爺似的等人伺候!」方錚馳嘴角上揚,裝作沒聽見。
秦禮言端著兩杯茶出來,方錚馳接過去抿了一口,「不錯!」
秦禮言哼了一聲。
「我五點半上班。你的晚飯怎麼解決?」
「隨便吃點,又不是什麼大事。」
「既然這樣,不如跟我一起吃吧。」秦禮言剛想反對,方錚馳微笑,「免費的。」
「那……那好。」秦禮言喝了口茶,問:「吃什麼?」話音未落,又趕緊補了一句,「要是火鍋我堅決不去!」
方錚馳莞爾,「就在飯店吃。我今天想吃中餐。」
秦禮言斜了他一眼,「我還以為你請我吃什麼好東西呢,原來是這麼個免費法。」秦禮言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擺出一臉悲天憫人的表情,大發感慨:「唉!做一行賺一行!公款吃喝已然形成燎原之勢,由政界蔓延至商界,此風不煞,國將何安?民將何樂?可悲!可嘆!可厭!可恨啊!」
方錚馳驚訝,喝著茶聽完了,慢悠悠地點頭,「憂國憂民,情動天地!你的愛國熱情絕不能被埋沒,這樣好了,你想點辦法解決一下貧富差距問題、發展與污染協調問題、全民就醫問題、農民工生活問題……哪一樣都比肅清公款吃喝更具廣泛持久的影響力。到那時你將青史留名,世代受萬民景仰。」
秦禮言訕笑,這才想起——不能在他面前講大道理——這條亙古不變的定律!
唉!我們的方先生是個偽君子,他自己已經直言不諱地承認了,並且還在致力於將「偽君子文化」發揚廣大。他精通各種道德規範,雖然從來不曾照章執行過,但卻是個不折不扣的歷史悠久的禮義廉恥宣揚者。因此,用大道理壓人早已成為他的本能習慣,你能有他思維敏捷、邏輯連貫、言辭犀利?
所以說,無論是誰,千萬別跟站在道德制高點上的人(比如我們的方先生)討論任何或嚴肅或虛無的品行操守問題。
切記!切記!
秦禮言曾經有過直觀而感性的認識,只是還沒形成系統,更沒上升到理論層面,所以今天一個沒留神忘記了,於是秦同學哀嘆,開始唱反調,「我要吃西餐。」
方錚馳挑眉,「可以!仍然免費。不過……」
「吃中餐!吃中餐!誰吃西餐我跟誰急!」秦禮言高叫,端起茶杯一溜煙跑進畫室。
方錚馳也端起茶杯跟了進去,一眼就看見了對聯,不可思議地問:「你真會寫毛筆字?」
秦禮言氣餒,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摸了摸自己的臉,自言自語:「我難道就該什麼都不會?」
方錚馳皺眉瞇眼仔細辨認篆章,「趙樸初?為什麼不署你自己的名字?」
暗罵:廢話!「誰知道『秦禮言』是從哪兒蹦出來的?在校學生接的這類工作都不可能寫自己的名字!這是常識!!」
方錚馳內心尷尬,臉上一點都看不出來,「你什麼時候學寫毛筆字的?」
「很小。」秦禮言站起來快步走出去。
方錚馳看著他的背影,苦笑:正在逃避,是不是親密表現得過於頻繁了?看來得張弛有秩,掌握一定的節奏。
方錚馳出來,秦禮言正站在窗前打電話:「好好好好……我保證……今天絕對完成。是是是是,下回肯定不這樣!」
「怎麼了?」
「唉!外快催稿了。」
方錚馳笑,「你果然憂國憂民,全民教育缺了你根本無法開展!」說完上樓添了件衣服,拉著秦禮言出門,「吃完飯你怎麼回來?」
「我幹嗎要回來?我住宿舍。」
「也好。我要忙到九點多鐘。」
半個小時後,倆人進入本城最大的文化用品超市,秦禮言轉了幾分鐘,買了個中檔筆洗,花了一百多塊。秦禮言情緒低落,還沒賺到錢先賠出去兩件東西了。
進飯店時剛過五點,方錚馳點了幾個菜,倆人剛吃幾口,客房部經理匆匆趕來說整個六樓無法正常照明,方錚馳說:「你先去吧,我馬上就來。」轉臉對秦禮言說:「睡覺前把瘡口帖撕掉,這東西妨礙傷口結疤。」
秦禮言一愣,低頭咬了口茄子,「噢」了一聲。
方錚馳走了。
秦禮言風捲殘雲,幾分鐘吃完,出飯店回學校。
躺在床上昏昏欲睡,樓道裡一陣雜亂的輪子滾動聲,秦禮言被驚醒,靜聽了一會兒,好像是從張程房間傳出來的。秦禮言立刻開門,只見楚越凌從隔壁出來,拖著大行李箱,「楚副教授?您要把張程的衣服全帶走?」
「小言,」楚副教授滿面春風,「衣食住行是人最基本的生活保障,既然有更好的選擇,就沒必要繼續住此蝸居,你說是吧。小言,如有可能,我認為你也該盡快搬出去。」
看樣子黑眼鏡是回不來了!秦禮言回房間躺下,樂呵呵地在頭腦裡勾勒張程氣急敗壞的面孔。
都沒過一分鐘,秦禮言突然跳起來,像無頭蒼蠅般「滴溜溜」原地直打轉,「完了,專欄文章還沒寫完!」
抓起筆記本充電器和筆洗就衝了出去。
公交車一路朝郊區駛去,都過了收費站了,秦禮言猛然想起從別墅出來根本就沒拿鑰匙,急忙下車往回折。
六點半的時候,方錚馳笑瞇瞇地對站在辦公室門口的秦禮言說:「秘書不加班,你能不能幫我點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