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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債,是這樣欠下的》第32章
32.

  秦禮言悔恨交加,坐上公交車,趴在前面的椅背上生悶氣,汽車一個急剎車,秦禮言猛地往前衝,胸口撞在椅背上,生疼,秦禮言狠狠打了它一拳,「方錚馳!我揍不扁你!」打完了,椅子毫無反應,手掌倒是疼得厲害。秦禮言齜牙咧嘴,暗罵一句,「全是你害的!」

  回宿舍躺在床上,盯著對面牆上不知哪任屋主留下的大腳印發呆,過了好一會兒,秦禮言喃喃自語:「我今天幹嗎去找他?真是發神經!這大腳印怎麼不踹在我身上?」

  秦禮言翻了個身,臉對著床頭櫃,班駁的櫃壁上留有一行瀟灑的草書——「人的眼睛為什麼長在前面?那是因為人該往前看!」

  秦禮言完全無視旁邊一行小字——「記於英語考試得46分之後」,微笑著撫摩櫃子,「真理!真理果然就在眼前,愛因斯坦一點沒騙我!世間從來不缺真理,就缺發現。」其實,這兩行「真理」早在他第一天睡覺時就發現了,當時還大笑三聲,撇嘴鄙夷:「你要是考了零分就該這麼寫——人的眼睛為什麼長著眼瞼?那是因為不想看見別人嘲笑的表情!」

  秦禮言找著了精神安慰,下定決心,「我要向前看,未來一片光明!……明天……明天堅決不去你家!」糊里糊塗睡著了。

  第二天一大早,秦禮言對著坑坑窪窪的地面皺眉,轉身抱走被子,把紙捲起一半放在床上,褥子太軟,他又找了四五本雜誌並排墊在下面,壓尺子提鉛筆準備畫邊框,猛然看見那條大口子,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宣紙放在方錚馳辦公室了,秦禮言生氣,把筆扔了,「全怪你!陰魂不散!」

  拿起手機,翻出方錚馳的號碼,遲疑了半個多小時,始終沒按下通話鍵,「吃完早飯再說吧。」

  上隔壁找張程一起去食堂,到門口了才想起人家正在享受「導師級」的服務,轉了個彎把李群從床上挖起來。

  倆人剛在餐桌旁坐下,秦禮言的手機就響了,「方錚馳」三個字閃爍不停,秦禮言正巴不得,「我的紙呢?」

  「在家,桌子也搬來了,你什麼時候過來?」

  「我早上忙,下午吧。」說完才想起昨晚的誓言,後悔不迭。

  「那好,我現在就要出門,你別忘記帶鑰匙。」

  秦禮言「嗯」了一聲。

  「準備掛電話了吧,」方錚馳笑說,「不想再說點什麼?其實,不想說沒關係,親一下手機也行。」

  秦禮言臉「騰」一下紅透了,偷眼瞧瞧李群,李群「吸溜」喝了口粥。秦禮言毫不猶豫地「啪」一聲把手機蓋合上,拿起饅頭「亢倉」就是一大口。

  李群問:「明天就黃金周了,你真不出去玩?哎?……你臉怎麼這麼紅?」

  秦禮言急忙搭話茬,「我哪有你輕鬆啊,我背著債呢。」

  李群根本不為所動,扯著他的臉皮,「別避重就輕,我對你的臉感興趣,看到你的暗戀對象了吧?」說完東張西望,突然手指一名高挑的女生哈哈大笑,「她!肯定是她!音樂學院學鋼琴的。」李群一臉色瞇瞇的表情比畫了兩下,「這身材……嘖嘖……這臉蛋……嘖嘖……」

  秦禮言白了他一眼,心說:是你暗戀她吧!連人家什麼專業都知道!嘴上卻說:「你眼光真夠毒的,一下就看出來了,我難道表現得這麼明顯?」

  李群一巴掌拍在秦禮言肩膀上,「悲壯!小子!追她的人能拉兩車皮,不怕死的就去當鐵道游擊隊。」

  瞧見沒?想辦法肅清情敵了吧!就算那姑娘門可羅雀,這傢伙也得說她極其搶手。

  秦禮言壞笑,「我這人向來喜歡跟別人爭,沒人要的我還懶得搭理呢。」

  李群一筷子敲過來,「你講點良心行不行,你都搶過一回了,彈鋼琴的工作就是從她手裡搶過去的,要不然……」

  秦禮言生氣,「你少跟我提鋼琴,沒它我還不至於欠這麼多……」陡然住嘴,這事最好還是別讓其他人知道。

  李群根本沒在意,癡迷的眼神一直追隨著那女生。

  秦禮言捅捅他,「我找到更賺錢的工作了,我把那工作還給她,你去跟她說。」

  「真的?」李群眼睛一亮,突然又暗淡下來,「你簽合同了吧,到期了嗎?」

  「試用期今天最後一天。我辭職,你找她跟進,肯定能幫你追到女朋友!」

  李群頭直點,猛然回過味來,狠踢一腳,「你說什麼呢?……呃……你當真?」

  我早八輩子就不想幹了!秦禮言毫不客氣地一腳踢回去,「本少爺從來不說謊!你最好今天就去說。」

  唉!這話本身就是謊言,你剛才還跟方先生說早上忙,你忙什麼?

  李群呵呵呵地笑,舉頭美滋滋地暢想無比絢爛的未來婚姻生活。

  吃完早飯,秦禮言回宿舍收拾東西,然後掏筆寫專欄文章。在椅子上苦熬了好幾個小時,直到吃午飯。

  下午把全部髒衣服都洗了,捧著本書看了半個多小時,以他那掃書的速度,居然只讀了十幾頁。秦禮言把書一合,「再磨蹭也得去,那張紙二百多塊呢!」把文章和另兩篇論文範圍揣進大旅行包裡,拎起來下樓出學校上公交車。

  汽車離小區還有四五百米就拐彎了,秦禮言急忙詢問司機:「不去那小區嗎?」

  司機橫了他一眼,「你去打聽打聽,住那小區的誰坐公交車!」

  得!小言坐過了站,下車提著兩大包累贅往回走。

  沒走幾步,一輛寶馬「嘎吱」停在旁邊,閔榛探出頭來,笑著問:「秦禮言,去哪兒?」

  「去方總家。」

  閔榛下來,看著旅行包,「黃金周旅行?他有空?不可能!」打開後備箱,把包放進去,「上車。」

  秦禮言坐到副駕駛座上,閔榛說:「包很重,到底裝著什麼?當然,要是不方便,不說沒關係。」

  「沒什麼,顏料、毛筆、墊毯……全是畫具。」

  「你還會畫畫?」

  怎麼都這麼問?我就不能會畫畫?秦禮言生氣,「本人詩詞歌賦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閔榛哈哈大笑,「看出來了,你尤其精通琴!」

  秦禮言冷吭一聲,橫著眼睛看著他,「我說的琴是古琴,彈之前要沐浴熏香齋戒半個月的聖潔樂器,高雅人士的高雅享受。凡夫俗子說它的名字前得趕緊刷牙漱口。」

  「對不起,我說之前沒刷牙。」閔榛笑著取出一盒巧克力遞過去,「除了方錚馳,你倒是對誰都不客氣。」

  秦禮言接過巧克力往車前面一扔,心說:我幹嗎對你客氣?首先,你不給我發薪水;其次,我沒把柄捏在你手裡;再次,我沒欠你錢,而且我還因為你欠下了巨款!

  沒一會兒到了方錚馳家門口,閔榛幫忙把包搬進屋裡。秦禮言走進空房間,驚訝地盯著大會議桌(?),「這麼大!居然還有椅子和畫具架,想得真周到,果然是個體貼的……」秦禮言「啪」一巴掌打在自己嘴上,「神經!」

  閔榛拿中指關節敲了敲桌子,「桃木的!」

  「看不上?」秦禮言翻出墊毯鋪上,「你說的一點沒錯,至少要用金絲楠木,得跟永樂大帝的陵墓支柱一個檔次才行。」

  閔榛錯愕地看著他,「你非得這麼曲解我的意思?」

  秦禮言把顏料和毛筆放到架子上,宣紙堆積在桌上,袋子裡只剩下一些什物,秦禮言一件件往外掏,「曲解?得了吧,我只是用直白的言辭說出了你內心最隱秘的……啊!」閔榛被嚇了一大跳,秦禮言扭曲著臉抽出左手,鮮血滴滴答答往下淌。

  「包裡還有刀?」閔榛皺著眉頭把秦禮言從地上拉起來,「醫藥箱在哪裡?」

  「我怎麼知道?」秦禮言賴著不肯走,「行了,小傷,我哪那麼嬌貴!」

  閔榛突然笑了起來,「血要滴到紙上了,大紅色,你省了顏料。」

  秦禮言急忙衝進廚房,在自來水下清洗,像針扎般的疼,過了幾分鐘,血不流了,秦禮言嘟囔:「唉!出師不利,真不是好兆頭!幸虧是左手。」

  閔榛捧著一堆碎瓷片出來,「這東西原來是什麼?」

  「可能是……筆洗。」秦禮言問:「怎麼碎的?」

  閔榛把破爛扔進垃圾筒,笑著說:「問得好!你真是問對了人!」

  秦禮言剛想諷刺兩句,大門「喀噠」一聲,方錚馳拎著好幾個購物袋走進來。

  秦禮言探出頭,一看來人,又縮了回去。方錚馳放下東西,微笑著說:「你來啦!搭閔榛的車來的?閔榛呢?」

  閔榛出來,坐到沙發上,感慨:「你這裡好不容易有點人味了。」

  方錚馳點頭,「是不太容易,要想有生活味更不容易!」

  秦禮言端了碗水從廚房出來,胡亂打了聲招呼,逕直朝畫室(當年的空房間)走去,閔榛又感慨:「微妙!真是微妙!」

  「行了!」方錚馳笑著開冰箱,「喝什麼?」

  「隨便。」閔榛坐直身體,「說真的,他到底是不是同道中人?」

  方錚馳笑容頓失,拿出兩灌啤酒,靠在吧台上,落寞地嘆氣,「……不是。」

  「那你還把他拖下水?」閔榛吃驚,聲音明顯提高,「你就不會良心不安?」

  方錚馳又嘆一口氣,坐到對面,黯淡的眼神凝視著啤酒灌,過了不知多久,幽幽開口:「會!所以……我要把我的一輩子全給他!」

  空氣像凝固了一樣,閔榛僵直著身體,「你……」停了好一會兒,「唉!你這樣做豈不苦了兩個人?」

  「苦?」方錚馳微微一笑,「到目前為止,我只嘗到了甜。至於以後的苦,我相信我有能力讓它苦後回甘。」

  閔榛一愣,拉開啤酒拉環,笑著撞了撞方錚馳的啤酒灌,「你真樂觀!想想看,這麼多年來,追你的人多如牛毛,男的女的,大膽的隱晦的,你一直不談戀愛,我還以為你打算光桿司令過一輩子。真沒想到,逮到一個就認了真。他怎麼這麼倒霉讓你看上了?」

  「這問題我問過我自己。」

  「哦?結論呢?」

  「我不能肯定,可能是他說的第一句話。」

  「說什麼了?」

  「他說:『人類之所以能延續下去,完全仰仗於遺傳因子,劣質本性在傳承過程中被一代代加強。方總經理為我的論斷提供了不容質疑的證據。』」

  「哈哈哈哈~~」閔榛突然哈哈大笑,「照妖鏡!絕對是照妖鏡!你這兩面派人家一眼就看出來了。」

  方錚馳也哈哈大笑,「是啊!既然都被他識破了,我就沒必要在他面前裝模作樣。很輕鬆!」

  閔榛嗤笑,「你當然輕鬆!他輕鬆嗎?」

  「他會輕鬆的,現在只是無法避免的階段性彷徨。」

  「別文縐縐說得這麼好聽,他很怕你吧,你就不能講點道德?」

  「道德?」方錚馳「啪」一聲拉開拉環,挑眉,「我很尊重道德!在必要的時候它是強有力的武器,特別是對那些信奉道德的人。」

  閔榛一副受不了的表情,「滿嘴四維八德,背後坑蒙拐騙無所不用其極,你真好意思說。」仰脖一灌啤酒全倒進了肚子。

  「你難道今天才認識我?」方錚馳笑著喝一口,站起來開冰箱又取出一瓶,「知道做人的最高準則是什麼嗎?」

  閔榛好奇,「哦?你說說。」

  「經過我多年來的理論研究和經驗積累發現,既受人尊敬又能讓自己活得游刃有餘的方法……」方錚馳走回來,放下啤酒,「……是當一個『偽君子』!」

  閔榛站起來就走,方錚馳拉住他,笑著問:「怎麼了?」

  「我怕你把我賣了我還感謝你。」說完快步走到門口。

  「你坑蒙拐騙用得少了?」方錚馳笑著坐下來。

  「你說得對!可我是個真小人,鬥不過你這偽君子。」

  方錚馳笑著搖頭,轉臉瞇著眼睛看著畫室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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