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番外2
鑒於第一次試運行失敗的慘痛教訓,倆文人決定做好萬全準備:
首先,去哪兒至關重要!
蕭疏桐要去西晉,理由:那時代崇尚自然、閒散舒適、局勢混亂……連男女之間的設防都遠遠低於其它時期。最關鍵的是——整個西晉士大夫階層仰慕美男子,小桐同學那叫一個帥!
秦禮言不樂意,「我就看不慣大老爺們塗脂抹粉,還吃藥捫虱,三四年不洗澡,隨地大小便。我要去清朝,可以光明正大地戴眼鏡。」
蕭副盟主扯著他的頭髮說:「你要戴大馬尾辮假髮嗎?」
於是清朝和西晉正式被剔除。
倆人清瘦,唐朝不行,不受人待見,能有什麼作為?再讓別人當成逃荒避難的。倆人享受慣了,特別是秦禮言,這幾個星期被人伺候得……嘖嘖!所以漢朝以及之前一概免談,時隔兩千多年,生活品質極其低下,連褲子都是兩截式的。
蕭疏桐要摻和兵荒馬亂,建一番豐功偉業;秦禮言要享受和平繁華,痛痛快快肆無忌憚地旅遊觀光。
沒法統一,倆人只好各讓一步,決定去北宋仁宗年間。
秦盟主崇拜蘇軾,蕭副盟主仰慕司馬光。仁宗年間經濟發達、文化內斂精緻,符合小言的要求;此外,北宋四周環伺著遼、西夏、大理,從建國到亡國一直戰爭不斷,邊關百姓人心惶惶過了今天擔心明天,符合小桐的要求。
既然如此,不去北宋去哪兒?
其次,得帶銀子,多多益善,好不容易穿越一回難道去受苦受難?
蕭同學向來儉省,積蓄頗豐;秦同學負債纍纍,全身上下摸不出幾個大子兒,從方先生家順了個仿唐三彩小人偶。
把錢湊在一起,人民幣帶著沒用,一律換成銀條,足足三百兩,找人截成一兩左右的碎銀子,裝了一口袋。
秦禮言對著資料拿毛筆畫鉸鈔,刻了一方印,「啪」蓋上,歷史博士目瞪口呆:「你還有造偽鈔的能耐?以假亂真!神仙都戳穿不了!畫個百八十萬兩的。」秦同學照辦了。
好傢伙!夠倆人享受一輩子的,吃喝嫖賭也能支持一年半載。
秦禮言偷懶,說:「我就出了一千多塊,你是大股東,財政大權由你掌管,我絕對放心!」蕭疏桐更懶,「不出錢還不想出力了?美不死你!」倆人用極其激烈的方式進行了一次深入「探討」,秦禮言明顯力不從心,只好忍辱負重,拎起口袋充當出納會計。
再次,難道穿T恤衫牛仔褲去?那還不得所過之處謾罵喝斥紛至沓來?影響美觀影響市容,也不貼合倆人溫文爾雅的古典氣質啊(?)!
小桐同學又掏私房,上網訂購了四套北宋家常深衣,一套三百多,為免再被人當成還俗的和尚,又花大價錢買了兩頂帽子,找人加了假髮。
穿上身,瀟灑!文雅!倆風度翩翩的混世佳公子(?)!斯文氣派被烘托至極點!
可惜,有一好沒二好,錢包急劇縮水!秦同學又從方先生家順了個仿南朝石貔貅。
再其次,什麼季節去?
這太關鍵了。堅決不能是夏天!
秦禮言要傷春,蕭疏桐要悲秋,倆人僵持不下,誰都不肯妥協。那就取春秋季節的中間好了。小桐要貓冬,小言要消夏,秦盟主話還沒說完,被蕭副盟主一招起手式嚇了回去,但心裡卻一直在祈求老天爺千萬不能是冬天,縮頭縮腦能有什麼樂趣?
準備基本齊全,只要稍微修整一下細節就能出發了。
所謂「細節」,就是秦禮言的眼鏡,總不能太駭人視聽吧,換成了隱形的。
換洗衣服揣了一口袋,小桐不肯拿,小言還得自己背著。
萬事俱備,只欠穿越!
找了個風和日麗的早晨,倆人摩拳擦掌準備大展宏圖。眾嘍嘍個個眼眶紅腫鼻腔抽噎,依依惜別之情表達得淋漓盡致。秦禮言直犯疑惑:難道是生離死別,怕我們一去不復返?
某嘍嘍拉著副盟主的手一陣激動,「您不帶件兵器去?抗把砍刀吧。」
吉林兒子一腳把他踹開,「刀是粗人用的,怎麼配得上我們小桐儒雅的氣質,你懂不懂美學搭配?怎麼著也得帶把寶劍,倚天碧血那種。」
蕭疏桐微微一笑,「你什麼時候看到滿大街男女老少每人別把槍的?古代也一樣,刀劍是危險品管制物,守衛國家安全維持治安穩定的專業人員才能光明正大地使用,比如士兵捕快。你電視劇看多了吧。」
秦禮言在旁邊幫腔,「李逵天不怕地不怕還要把斧子藏在書箱裡,我都背了兩大包了,再塞把劍,我還活不活了?」
於是——
富家公子領著他的小書僮(?)踏上了茫茫未知的穿越路!
盟主畢竟是盟主,老天爺也是勢利眼,專門眷顧官大的。到地方才發現,原來是春天,秦禮言站在小溪旁,欣賞淙淙流水,嫩桑柔吟,盟主大人傷了回春,陶醉,「燕草如碧絲,秦桑低綠枝。」
多富有詩情畫意啊!可惜,某理想落空的文化人完全牛嚼牡丹,「這裡是東京汴梁,不是燕地也不是秦川。」
「生活要靠自己創造情趣!你的全身細胞毫無情趣成分。」
副盟主對著一望無際的橙黃油菜田猛打噴嚏,「我……我花粉過敏。」擤完鼻涕,突然抬頭瞪眼,指著菖蒲叢中小石橋上的刻字顫抖,「高郵東橋?啊!~~~江南!!~~」
秦禮言陡然一跌,差點掉水裡。
盟主大人蹲在橋邊上發牢騷,「這裡離汴梁有多遠?」
「你搞清楚,我學歷史,不學地理!呃……此地屬於未來的江蘇,汴梁屬於未來的河南,到底多遠?」
「廢話!這我也知道!該往西邊走吧,唉!」
「你這也算知道?該往西北走!」
「要不然就在高郵來個半年游得了。這是我老祖宗秦觀的家鄉,還有聞名全國的高郵鹹鴨蛋。」
一個大噴嚏,劍眉倒豎,「這時代鹹鴨蛋還沒發明,別盡想著吃。我要找司馬光探討《資治通鑒》,順便問問他砸缸的事。」
秦禮言笑,「我也要跟蘇軾交流交流筍燒肉!」
蕭疏桐剛想說:這還是吃的。神色一凝,「地方錯了,時代……不會也錯了吧?」
秦禮言僵住,好半晌才說:「先離開這荒郊野外再說。」
得!倆人甩開常年不運動的雙腿找集市。秦盟主更可憐,身負「重」任!
站在集市口,看著過往人群,秦禮言吹口哨,蕭疏桐跟著打響指。
吃完午飯,秦禮言堅決不肯步行,「買驢買騾子。」大財主完全同意,他的腳也是隱隱作痛。
賣驢的中年大漢伸出四根指頭,小言伸三根,那人扭頭就走,小桐一把抓住,作了個揖,「某家買兩頭,還望大官人高抬貴手!」那人笑,伸出兩個指頭,別高興,那手勢表示——八!
這回換博士們扭頭就走。
可是——
僅有的競爭對手一個乾瘦小老頭更黑,就伸了一個指頭,更別高興,那手勢表示——九!
倆人又折回來,掏偽鈔,大漢沒接,冷笑,「某家收現銀。」
白花花的八十兩買了兩頭驢。
大漢突然拉著大股東的手,神秘地咬耳朵:「相公可要馬?」
秦禮言眼睛不好使,耳朵靈著呢,抬腳就踹,「滾!我還想活著回老家!」
這下可好!吃喝嫖賭的計劃徹底泡湯了,得改成省吃儉用。秦禮言還是比較高興的,錢少了也就意味著負擔減輕了。
順著官道騎到大運河邊上,碼頭繁華忙碌,過往船隻絡繹不絕。
副盟主一聲令下:「擺渡過河!」盟主掏錢僱船。聽著小言的一口普通話,船老大給旁邊的槳手使眼色,秦禮言心裡「咯噔」了一下,不動聲色地撞撞小桐,自己率先唱江南小調:「姐兒啊~~蓮叢mia~~郎兒咿~~船頭yia~~」小桐會意,故意操著江南口音說:「yiu勞大go(有勞大哥)!」
倆人順利過河,呵呵竊笑,誇獎自己聰穎通達應變能力超強。
曉行暮宿,出了未來江蘇進入未來安徽。
這可就發生了質的轉變啊!從平原地帶進入了山林地區!出納會計換人了,小言自身難保還想保護生活物資?
眼前是黃山餘脈,倆附庸風雅的書生相視而笑,一個呼:「五嶽歸來不看山!」另一個喊:「黃山歸來不看岳!」策驢上山!
「呼啦」一聲,一群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的剪道賊將倆人團團圍住,人手一把大片刀。
倆人暗忱:無論哪個時代,非法社團總能聚集大量的管制兵器。
一個絡腮黑大個斷喝:「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打此過,留下買路財,如若說個不字,嘿嘿,管殺不管埋!」
秦禮言往後一縮,把蕭疏桐推到了風口浪尖。武林高手果然氣度不凡,斯文一笑,「小爺走千家闖萬戶,刀口上舔血褲腰上拴頭,爾等安敢太歲頭上動土?還(huan)不快滾!」
秦禮言伸出腦袋,「你江湖黑話不少啊!」
蕭疏桐側頭,「《江淮陸勢簡錄》上全有記載。這幫人一點創意都沒有,我也給他來點傳統的。」
秦禮言黑了大半張臉,「那是四樓的書,你最好別看了!」
剪道的哇哇怪叫,一窩蜂奔騰而來,秦禮言暗喚:老天爺啊!抱著腦袋滾下來。
蕭疏桐翻身下驢,一伸手拍倒一個,後續部隊源源不斷撲上來,副盟主氣定神閒,施展平生絕學,大圓小圓滔滔不絕使將開來,綿綿勁力以柔克剛。太極就是好,有用不完的招!小桐同學正沉浸在鋤強扶弱的激動情緒中,猛聽見親愛的盟主大人一聲驚呼:「救命啊!~~」神情一恍惚,沒來得及去救,被人揍了一拳。
半個小時後,倆人穿著襯衣襯褲,身上青一道紫一道地蹲在樹根下,翩翩佳公子變成了落難小叫花。身邊財物被洗劫一空!偽鈔漫天飛舞撒了一地。
絡腮黑大個拎著倆人的帽子,啐了一大口唾沫,「還俗和尚?腌臢潑才!」踩著偽鈔走了。
秦禮言捧著曾經的仿唐三彩小人偶現在的破瓷爛瓦欲哭無淚,「這什麼世道啊,剪道的罵受害人地痞流氓小混混。」
蕭疏桐摸著自己的臉,「知足吧,還不錯,求財不求命。……絲……疼!」
倆人一瘸一拐地下山,什麼旖旎風光都沒看著。
坐在一個集鎮口的界碑旁,小桐嘆氣,「我餓了。」「我也餓了。」「你有錢嗎?」「廢話!廢話!……嗯?……我有這個!」掏出了仿南朝石貔貅。
蕭副盟主來了精神。找了家古董店,把小貔貅往櫃檯上一拍,山羊鬍小老頭掀起眼皮瞟了瞟他倆,把貔貅湊到陽光下,瞇著眼睛看了都沒兩秒鐘,「贗品!五十文!」
倆人洩氣之極,這是鑒定專家,還想瞞得了他?
花了十二文買了四個饅頭。瞧見沒?這就是經濟發達物價上漲的危害!
撕著饅頭,蕭疏桐問:「今後怎麼辦?」
「唉!還能這麼辦?賺錢唄。」
「士農工商。士不行,我們沒戶籍,再說我不會寫科舉文章。」
「我會!」秦禮言就了口水,「從脫童到殿試,時間太長,等不到當狀元我就餓死了。」
「狀元?」小桐嘲笑,「得了吧,想點實際的,農也不行,我不會耕田。商更不行,沒本錢。」
「就一條出路,」小言癱在桌子上,「給人打臨工餬口飯吃。」
倆博士站在大街上,左邊一家打鐵鋪,通紅的鐵條從熱碳裡被抽出來,倆人心一顫,這東西要是不小心碰到身上,不出兩秒就是重度燒傷。
右邊一家飯館,小桐太金貴,眼皮子淺,看見泔水就想吐;小言更金貴,人家是獨生子女,而且最近被伺候得跟太爺似的。
前面一家裁縫店,秦禮言撞了撞蕭疏桐,「這安全,你去。」
「我學歷史的,不是時裝設計。」
後面一家肉鋪,倆人瞧都沒瞧,直接繞了過去。
為節約開支,晚上每人只吃了一個饅頭,窩在柴草堆裡過了一夜,半夜被凍醒了無數次。
第二天鼻塞聲重頭昏腦脹——感冒了。
秦禮言躺在地上不想起來,突然看見一個落魄文人在代人寫書信,他呵呵呵笑了起來,「這是我強項。」
拿剩下的錢買了點筆墨紙硯,先浪費了一張紙寫上招牌——代寫家書。趴在某富戶的門檻上等生意上門。
蕭疏桐坐在旁邊嘆氣,「我幹什麼?」
秦禮言也算是專業對口了,同情地看著無業遊民,眼睛一亮,「打把式賣藝!」
堂堂武林副盟主拉開架勢,作了個羅圈揖,來了段江湖切口:「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小弟漂泊半生,回鄉無盤纏,還望各位父老鄉親幫助則個。」練了套瀟灑飄逸的陳氏太極,沉氣收勢,剛想說: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結果閃目一看,圍觀人群搖頭揮手訕訕而去。
又坐回小言旁邊,「唉!他們水平太低,欣賞不了高深的內家拳。」
「太極明朝才創立,你這是在剽竊!」
「言重了吧,我又沒打算讓他們以為太極是我創立的。」蕭疏桐把腦袋擱在小言肩膀上,「再說,要剽竊當然剽竊後代的。到明朝難道剽竊宋代話本?到兩晉難道剽竊先秦哲學?到唐朝難道剽竊竹林七賢的詩?這不是找抽嗎?」
「哦?到明朝剽竊清朝小說,到兩晉剽竊宋明理學,到唐朝剽竊宋詩?呵呵~~一樣找抽!」秦大文學家態度極其和藹地說:「找兩個最接近的說吧,唐詩重『意』,感性;宋詩重『制』,理性,『意』和『制』是詩歌的兩極,唐人會欣賞宋詩?鬼信!行了行了,別想入非非了,你趕緊去耍套猴拳!」
副盟主怒極,一太極揍在頂頭上司身上,「本少爺是國家太極協會的正式會員,猴拳協會是我們的死對頭!」
「拉倒吧,」秦禮言揉肚子,「不會就不會,哪來那麼多借口?」
終於有生意上門了,是個掉光了牙的老太太,秦禮言一邊聽她顛三倒四地絮叨,一邊奮筆疾書。
半個小時後,寫完了,老太太滿面淚痕,也難怪,唯一的孫子遠征邊疆,活不活著還兩說。
秦禮言這人嘴硬心軟,把信遞過去,「早日團圓!」
得!唯一的一筆生意,還賠了!
晚上每人吃了半個饅頭,錢全花光了,又窩在草堆裡睡了一夜,第二天起來,副盟主身強體壯皮糙肉厚(?),精神還算抖擻。可秦禮言高燒不退,胡話連天,「我要回家~~我要吃筍燒肉~~我要喝魚湯~~我肯定聽話~~我再不偷你東西~~」
蘇軾沒見著,司馬光也沒見著,損失了大量錢物,一文一武絕佳組合傷痕纍纍地回來了。
秦大盟主又被高偉成架去蘇徽那兒受了回罪。
蕭副盟主坐在窗前遙望天際,大發感慨:「歷史啊!是用來研究的。現代人到古代自身都難保,還想翻雲覆雨?別太把自己當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