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53
聽到「人渣」二字, 陳鳧的臉色就變了。
向晚舟再一次逼近他,直到陳鳧後背都靠了牆。
「你知情嗎?」向晚舟說:「還是你覺得,他是很優秀很好的父親,對你也很好。」
陳鳧是想過的,有朝一日,這些困住他多年的、見不得光的秘密會再一次曝光出來,被拉扯到烈日下接受拷問。可哪怕做好了準備, 突然被揭露,也令他措手不及。他停了半晌才說,「我們去房間裡。」
「現在邀請我進去了嗎?」向晚舟笑著道:「好吧。」
他跟陳鳧進了房間。
陳鳧也不拐彎抹角, 他問,「他做了什麼嗎?」
「看樣子你像是很瞭解他……」向晚舟打量陳鳧。
「別再拐彎抹角了。」陳鳧道:「我知道,他這些年也許生活作風是有問題的,我……你總要告訴我你是為了什麼。」
「我?我為了我姐姐。」向晚舟提到她, 怒火中燒,「她曾經那麼樂觀開朗, 那麼優秀,結果呢?她……你爸爸那個人渣、畜生、衣冠禽獸強-暴了她!她現在還在療養院裡每天都不說話,而那人渣卻沒有受到一丁點懲罰!」
看著陳鳧平靜的臉,向晚舟冷笑著問:「看來你並不意外?」
被人當面指責父親是人渣、是畜生, 這是在夢中會出現的場景,這是困擾了他近二十年的問題,是啊,他也在想, 為什麼,為什麼一個對自己如此好,表現得那麼愛自己的人,會是這樣呢?
「你可以揭露他,可以報復他。」陳鳧說。
向晚舟:「你以為我沒試過?!可我發現對他這種人來說,這些指控算不上什麼,因為無論怎麼發帖,怎麼舉報,都會很快被壓下來,而且……我姐姐現在神志不清……我除了聽她說過,甚至沒有其他的證據,但我想他應該最在乎你吧?我做了很多方案,包括通過和你在一起去接近他,只要能讓他痛苦,讓他嘗到我姐的痛苦,我可以做任何事。」
陳鳧說:「我想我能理解你這種心情……」
「你理解個屁!」向晚舟道:「因為他一個人而毀了我們一家,你說一句理解,有用嗎?」
陳鳧:「是沒有用。」
向晚舟眼睛發紅,神情激動,他繼續說:「可是我後來發現這也許不會讓他痛苦,反倒我才是痛苦的那個,我沒辦法騙你,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報復他……」
陳鳧贊同道:「騙人確實會痛苦。」
「你怎麼能這麼淡定?」向晚舟想了想說:「……所以你還是知道事實是不是?也許、也許上樑不正下樑歪,其實你和他是一路貨色?!」
陳鳧問:「我不想和他相提並論,雖然我知道勸你有仇衝著他去並沒有用,但事實上……你不覺得,我很無辜嗎?」
不無辜,當然不!強-奸犯害了別人一家,不光他自己,他的妻子孩子父母全家人都要付出代價!該人肉的人肉,搞得他後半輩子不得安寧,活在對妻兒家人的愧疚之中,被萬人唾罵!
事實上向晚舟一直是如此想的,而且他看網絡上這樣的事情越來越多,一人犯錯全家承擔,誰讓他們和罪犯是直接親屬,如果不報復家人,該怎麼讓一些法律也沒奈何的罪人付出應有的代價?
可是當他面對陳鳧,面對這個和他朝夕相處這麼久的人,他不再能說出口。
「是,所以我放棄了。」他無力地說,「我不想在你身上浪費時間。」
陳鳧說:「不管怎麼樣,我還是感謝你能告訴我這些。」
「我本來想鬧得沸沸揚揚。」向晚舟說:「比如告訴所有人你爸是一個強-奸犯,至少也要讓同事們知道。」
門未關嚴。
關郁看著旁邊震驚臉的許樂,對他搖了搖頭。
屋內,陳鳧苦笑了下,他說:「從我自己的角度出發,也感謝你沒那麼做。我相信你的話……是因為我知道他確實……能幹出這樣的事。我不想承認他是我父親,可我們的血緣關係就擺在這。對我來說這確實是沒辦法解決的問題,我就不說了。有句話叫冤有頭債有主,我剛才在想或許可以在你同意的情況下,和你一起看你姐姐,想想還是算了。」
「你也幫不了我,是,你是他兒子,總不可能要你出去指認……」向晚舟將手中照片全扔在床上,他說,「而我也確實不知道該怎麼辦,怎麼才能讓一個人受到懲罰?」
「這個問題我不知道怎麼回答。」
陳鳧說:「如果你找到了方法針對他,可以放心去做,絲毫不用考慮我。」
向晚舟:「你不偏袒他嗎?」
陳鳧看著他。
「我不想包庇一個罪人,而讓我……向所有人揭露他的惡行,我確實……做不到。」
「並不誇張地說,這是我活了二十多年唯一感到痛苦的事。」
「我對你說不出抱歉、對不起,因為他是他,我是我,但我不揭露他,也會變成罪人,我可以接受人們對此的指責,卻也不想代他受過。」
陳鳧說到這,已經不想再說下去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我不會阻攔你,真的,既然你已經想通了,不從我這下手……可以找別的辦法,任何手段都好,去做吧。」
向晚舟似乎能感受到他的痛苦,若這種痛苦是能偽裝出來的,那世上將不乏最優秀的演員。
他說:「他可真是個混蛋。」
陳鳧:「誰說不是呢?」
向晚舟想了想又問:「我不知道……還有沒有其他受害者,你覺得?」
陳鳧咬著下唇,直到疼痛愈發明顯,嘗到血腥味兒,他回過神說:「也許……有吧。」
「對不起……」向晚舟說:「好像我不該問你這個。」
什麼時候,受害者的家屬要道歉了呢?陳鳧覺得他們今天的事兒真是有些滑稽。
向晚舟又說:「不過你有沒有聽清楚我說的話,我說我本來想報復你們,但因為你才放棄。」
「聽明白了。」陳鳧說,「所以我說謝謝。」
「行吧。」向晚舟也知道,自己和陳鳧絕對沒什麼可能,就算事情最終解決了,他和陳鳧怕不是也要成為仇人。
「我他媽真後悔來這。」向晚舟說:「不然也不會心慈手軟。」
「沒關係,就算以後我也被他牽連,那也是應該的。」陳鳧說:「完全不用顧及我,你最初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可以去……」
他剛要說繼續發微博、發帖、繼續向學校舉報,又覺得說了都是廢話,止住了。他坐到床上,說:「其實你來找我,我也不意外,他虧心事做多了,我也做了不少心理準備。」
「你早就知道麼?」向晚舟問,「他是慣犯?」
陳鳧抬頭看他,可他卻什麼也不肯說。
向晚舟:「我知道你們很少聯繫,如果不是因為這個,我還以為你們的關係很好。」
沒有人願意承認自己的無能,陳鳧不是很想提陳廷卿,對於無法解決的問題,他只有逃避。可又能逃到哪裡去,每晚,每晚,無法解脫。
「該怎樣怎樣吧。」陳鳧又說,「但我們應該早就知道,正義有時遲遲不來。」
向晚舟:「正因如此我才打算從你這下手,法律無法懲治,我自己來。」
陳鳧:「所以慶幸的是你回到了正路上,這畢竟不是解決之法。」
向晚舟:「你還會和我做朋友麼?」
陳鳧:「或許吧,朋友這種事,不都是可遇不可求的?」
向晚舟轉身向外走,門外傳出一陣慌亂腳步聲,他面色微變,回頭看陳鳧,緊接著,敲門聲響起,許樂直接推門過來,看著他們兩個,哈哈大笑了兩聲說:「開飯了開飯了,還在這幹什麼呢?」
「哦!」向晚舟:「正打算去呢!」
直到晚上,陳鳧興致不高,許樂要了半車的酒拉來,說晚上組個酒局,給員工們挨個打電話,願意來的就來,正好喝多了睡在這,明天直接上班。
陳鳧正在工位加班,亂寫一氣,自己都看不下去。他見那邊那麼熱鬧,想悄悄上樓。
許樂喊住他:「喂陳鳧,幹什麼去?來喝酒。」
「我今天有點不舒服。」陳鳧想,他應該早就能看出來。
知道他不舒服是一回事,放他回去又是另一回事,許樂看了關郁一眼,與他在目光交匯中達成共識。他走過去摟著陳鳧肩膀讓他從樓梯上下來,說:「哪裡不舒服就喝酒透一透。」
「……」陳鳧無奈說:「好吧。」
要喝酒總要找個理由,許樂把今日酒局定義為「慶功宴」,慶祝他們遊戲佔據預約排行榜第一,在各大論壇、微博、遊戲版塊都有它的身影,有人問:「確定不是我們的水軍勤勞工作的身影?」
許樂說:「這種事就不要拆穿了,咱們心知肚明就好。」
劉歐原比較養生,沒來,餘下的員工都聚齊了,圍在餐桌旁邊。陳鳧默默喝酒,晚上八點,倒了一片,他卻堅持到最後。
喝光了杯子裡最後一口酒,他起身往樓上走去。
突然,他聽見關郁的聲音。
「你去哪兒?」
陳鳧說:「上樓啊。」
關郁:「那你為什麼抱著盆栽?」
陳鳧懷裡抱著個滴水觀音,正要往樓上走,他仔細想了想說,「它剛才擋我路了。」
這是不打算放手的意思了。
關郁走過去要搶,陳鳧不給,他剛要用力,陳鳧就鬆開了手,他大度地說:「算了,給你吧。」
關郁:「這間房子裡一草一木都是我的。」
陳鳧轉身上樓,嘴裡嘟囔道:「我知道,不然你也不會指使它攔住我,都是你的,什麼都是你的,你有錢啊,可多可多錢了,連起來可繞地球十幾圈,數都數不完。」
「嘟囔什麼呢?」關郁跟在他身後,看陳鳧突然一腳踩空,忙接住要向後倒的人,自己心都跟著一顫。
陳鳧不用他扶,自己扶著扶手緩慢向上走,回到房間床上一躺,拖鞋一甩,睡覺。
關郁怎麼能讓他睡,不然白給人灌醉了,還損失了一名兄弟,他剛才看許樂眼睛都直了,正給她大姐打電話表白,估計是把人當成了唐意映,明天酒醒後指不定有怎樣的血雨腥風。
看著陳鳧閉著眼的模樣,關郁也脫鞋上了床,躺在他對面說:「知道你能聽見,別睡了,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