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52

　　陳鳧攥著拳頭， 他說，「我不想喝水，什麼也不想喝，我走了。」

　　他轉身往外走，陳廷卿習慣了他反覆無常，對服務生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隨後跟了上去。

　　「寶寶。」陳廷卿喊了一聲， 二十多年他都這樣喊，後來每次都只能得到陳鳧的冷眼，他無奈換了稱呼， 「兒子。」

　　陳鳧走出了咖啡廳，又走了一段路，被陳廷卿拽住手腕。

　　陳廷卿說：「因為什麼這樣？」

　　「沒什麼。」陳鳧說，「你不是都應該習慣了嗎？」

　　陳廷卿：「你想去哪？」

　　陳鳧抽回自己的手， 雙手插進兜裡，他說， 「我來這邊就是告訴你一聲，媽讓你回家。」

　　「我這周才回去，她怎麼了？哪裡不舒服？」陳廷卿問道。

　　裝得多像啊，好男人， 好丈夫，陳鳧眼圈發紅，他說：「我不知道什麼情況，我上次回去的時候看她精神狀態不是很好， 你回去看看吧。」

　　「好，我這就回去，你和我一起。」陳廷卿道。

　　「不了……」陳鳧說，「估計媽不想見到我，她讓我考公務員，我不想。」

　　陳廷卿：「她是想讓你過得輕鬆一些，你先瞞著她吧，你不想考就不考了，現在工作得怎麼樣？」

　　陳鳧看他：「你知道我在工作？」

　　陳廷卿：「……上次和啟閒聊天，他說的。」

　　於是陳鳧又沉默了。

　　兩個人向外走，陳廷卿說：「在這等我，我去取車。」

　　「我說了不回去。」陳鳧道。

　　陳廷卿深深望了他一眼，他說：「好，都聽寶寶的。」

　　陳鳧筋疲力盡，看到路邊有長椅，知道陳廷卿不能開車從這邊走，才走過去坐下。他只覺得累，好像鋪天蓋地的負能量聚到了一起，向他砸來，人會在某個時刻突然崩潰，快要撐不住了，陳鳧想，但每次只能靠自己站起來。

　　「陳鳧。」頭頂突然傳出聲音，他抬頭一看，是剛才的關郁。

　　他身後很遠站著許樂，應該在等他。

　　每次要是不看見陳廷卿，陳鳧還是挺正常的，看見了他就又要這樣。陳鳧沒力氣和關郁說話，垂下了頭。

　　「新金主？」關郁直接問，怒氣壓抑了許久，根本壓不住，他越來越覺得自己是個傻子。

　　陳鳧抬頭疑惑地看著他，彷彿不敢相信他的話。

　　又是這個表情，無辜，難過，好像全世界就他一個人委屈似的，關郁又問：「怎麼，還是你有難言之隱，被逼的？要真是這樣，你就說。」

　　陳鳧想明白了關郁是什麼意思，他笑了下。唉，沒救了，每次關郁罵他時，他還挺開心的。

　　關郁冷聲問：「笑什麼？」

　　「沒事。」陳鳧搖搖頭，他說，「就是……佩服您的腦補能力。」

　　「陳鳧，我告訴你，你別以為我不知道該拿你怎麼辦。」關郁咬牙切齒。

　　陳鳧想說他還真想看看，但怕徹底激怒關郁，看了看他有些抖的手，彷彿下一秒就要抽到自己身上，陳鳧嚥了下口水，他說，「對不起，關總，其實……」他頓了頓，就在思考怎麼解釋的時候，關郁抓住了他的手將他拽起來。

　　「關總……」陳鳧叫了聲，見關郁越走越快，又改了口，「郁哥……」

　　叫爸爸也沒用，關郁冷哼了一聲。

　　陳廷卿去而又返，本來想回來看看陳鳧走沒走，結果就看見了一個陌生男人怒氣衝衝牽著自己兒子的手。

　　面色一變。

　　陳鳧也看見了他，直接站在原地強行拽住關郁。

　　陳廷卿：「寶寶？！」

　　關郁推開陳鳧朝他過去，一邊扭動手腕說：「寶你大爺。」

　　「…………………………」

　　陳鳧無奈地喊了一聲：「爸！」好多年沒喊過了，叫出口的一瞬間，這稱呼變得如此陌生。

　　關郁硬生生停住，回頭看陳鳧說：「什麼？」

　　「……這個是我爸……」陳鳧過去艱難地說，他拽了下關郁手腕，「關總您先回去吧我這就去加班。」

　　關郁仍舊不敢相信，扭頭上下打量了陳廷卿好幾遍。

　　陳廷卿聽到兒子喊爸，還有些感動，就連關郁那無禮的目光也能容忍了，他走過去說：「寶寶，怎麼回事，他是誰？」

　　「我老闆。」陳鳧說，「抓我回去加班。」

　　「哦？」

　　陳廷卿雖然疑惑，還是伸出了手，去跟關郁握手，「你好，我是陳廷卿。」

　　「……關、關郁。」關郁伸出手和他握在一起。

　　「鳧鳧給你添麻煩了。」陳廷卿說，「今天是我要見他，才讓他出來的。不過，貴公司的工作時間似乎有些長？」

　　「嗯……」關郁受到的刺激過大，現在還沒調整過來，他說：「自由加班，不會勉強。」

　　陳廷卿笑了笑，收回手，又看向陳鳧，「那你去工作吧，不過別累到了，有事給爸爸打電話。」

　　「知道。」陳鳧語氣仍舊冷淡。

　　當陳廷卿這一次走遠，陳鳧長呼一口氣，剛才要是關郁打了他一頓……後果可能更糟。與這相比，讓關郁知道自己和陳廷卿的關係，也就不重要了。

　　看到關郁疑惑的神色，陳鳧說，「他確實是我爸，你想看戶口本嗎？」

　　「所以你爸並不是你所說的初中教師？」關郁問。

　　陳鳧看著他，「我說過嗎？」

　　關郁：「……」

　　陳鳧：「對不起，我可能是那麼說的吧，我忘了。」

　　很好，關郁微笑，本來就知道不能把陳鳧的話當真，此時陳鳧又說：「這次是真的，戶口本作證。」

　　兩個人在這傻傻站著畢竟不好，陳鳧不知道去哪，看關郁還站著，問：「不走嗎？」

　　「嗯。」關郁給許樂打電話，讓他過來，隨後繼續往停車的地方走。

　　陳鳧站在原地，關郁回頭，問他：「愣著幹什麼？」

　　「我還沒想好去哪。」陳鳧說。

　　關郁：「我還有話沒問完，你說你能去哪兒？」

　　陳鳧只能和他一起走。

　　關郁說，「你爸這麼年輕嗎？十幾歲生的你？」

　　陳鳧：「……二十。」他說，「他長得年輕而已。」

　　「確實如此。」關郁評價道：「完全看不出已經四十多。」

　　陳鳧不太想談他，故而沉默。

　　想到自己差點……把人打了……關郁不自在地咳了兩聲。

　　「我誤會了。」他說。

　　陳鳧無所謂地道：「我知道，反正我在你心裡信譽度為零。」

　　關郁有些生氣，「你這話就不能憑點良心？」

　　「……」他懂關郁的意思，他說：「好吧我知道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關郁不再信任他，天經地義。

　　身後傳來腳步聲，許樂已經追了上來，他搭上了關郁肩膀，有些氣喘，「多少年沒這麼跑過了，累，怎麼著，剛才我遠遠看著你咋還和人握手了呢？」

　　「那是他爸爸。」關郁說。

　　許樂：「誰爸爸？」他張大嘴，隨後皺眉低聲問關郁：「是那個乾爹的意思？」

　　「不是。」關郁嚴肅道。

　　許樂接連感嘆，「啊，真年輕，年輕……可能有什麼保養秘方……」

　　有了他在，關郁和陳鳧沒再說話。許樂開車，問關郁去哪兒。

　　關郁看了陳鳧一眼說：「回公司吧。」

　　週日的公司，好幾個都留在這加班，阿姨正在準備午飯，見突然多了三個人，有點著急，「我這米飯沒煮太多，你們吃什麼？我再去準備。」

　　許樂：「不用，還不知道在不在這吃呢。」

　　關郁說：「沒事，不吃米飯。」

　　陳鳧無精打采地上了樓。

　　「小陳，你的飯我帶了啊，到時候下來吃。」阿姨對著陳鳧背影喊。

　　關郁和許樂上了三樓，到露台坐。關郁說：「陳ting qing，不知道是哪兩個字，你查下，看能找到麼？」

　　許樂拿著手機直接搜拼音，下方就是「您要找的是不是『陳廷卿』」，點進百科一看，許樂「哦豁」了一聲。

　　「就是他。」許樂說：「結構生物學家，大學教授、優秀學者獎、傑出青年……」他說了一大堆頭銜，又繼續念，「他的研究方向是腦源性神經營養因子（BDNF）……突觸蛋白……終末糖基化……這都什麼？」

　　關郁：「有照片嗎？」

　　許樂把手機遞到關郁眼前，上面有張他穿著白大褂的半身像，那時他還不戴眼鏡，很青澀。

　　「這他媽絕對逆生長吧。」許樂說：「你說顯年輕的我們也見過不少，但他這樣的太少了。」

　　這又不是問題的關鍵，關郁接過手機自己搜，看了看關於他的其他新聞。有大多都是他去哪哪講座、又有了什麼科研成果、還有部分八卦新聞說他早就破解什麼不老基因。

　　並沒有什麼有價值的發現。

　　許樂皺眉：「你看得這麼認真幹什麼？」

　　關郁把手機還給許樂，「沒什麼。」

　　他只是在想，陳鳧和他父親的關係實在很差勁。他不敢說自己瞭解陳鳧，可當他看見陳鳧望向他父親的目光，只從中讀出了一絲痛苦掙扎。

　　腦補型戀愛選手關郁又開始胡思亂想了。

　　陳鳧回房間時，走廊碰上向晚舟。自從被他趕出來，向晚舟每天如同小可憐，眼巴巴等著陳鳧。

　　「哥。」向晚舟叫了一聲。

　　陳鳧問：「有事？」

　　「……有。」向晚舟靠近陳鳧，認認真真地問：「哥，我想最後問你一次，你喜歡我嗎？」

　　「…………………………」

　　陳鳧想了想，只能說：「抱歉，我不是很容易相信別人的人。」

　　「是不是我做什麼你都不會相信我？」

　　思考過後，陳鳧點頭：「也許是。」

　　向晚舟突然笑了，他說，「真好，我承認我拿你們沒辦法。」

　　陳鳧皺起眉，覺察到不對勁，向晚舟卻從懷裡拿出了幾張照片，他說，「這些是我之前找人調查你時收集到的，這是我們合照，你睡得太死了，連被我拍下來都不知道，我本來是想找個合適的時機把這些都曝光，比如在遊戲上線後……但我等不了了，我不想幹了。」

　　陳鳧看他照片上還有自己光著上身和他摟在一起的……忍不住感嘆向晚舟這偷拍技術還真的可以。他問：「給我下藥了？」

　　向晚舟笑了聲說：「你不吃藥都能睡這麼沉，下藥簡直浪費。」

　　「……」

　　「真可惜。」他看著陳鳧說：「如果你不是那個人渣的兒子，我是真的會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