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一步、兩步、三步,鬼嬰順著樓梯爬上來。
可能是因為最後那份陰魄沒能成功攝入,它有些先天不足,只化成了上半邊身子,腰以下的部分全是一片看不清的混沌黑霧,一切行動,都只能仰仗那兩條細瘦嶙峋的胳膊。
身體小,頭卻大得出奇,猩紅的舌頭也長得超乎想像,它一路匍匐逶迤,津津有味地舔著台階,發出呲溜呲溜的詭異聲響。
陸驚風和林諳兩人都站著沒動,靜靜地欣賞著。
等鬼嬰近在咫尺,幾乎就在腳下的時候,陸驚風嫌棄地開口:「這醜東西真不愛乾淨。」
林諳身形一僵,回頭看了他一眼,目光裡滿是一言難盡。
這時候你跟我說這?
「怎麼,我說的不對嗎?」陸驚風無辜地眨了眨大眼睛。
也不知道是醜東西三個字傷自尊了,還是批評它不愛乾淨使其惱羞成怒了,鬼嬰尖銳地齜了一聲,猛然躍起,繞過前面擋著的林諳,直接就往陸驚風的臉上撲過去。
林諳抹了一把臉:讓你作,攔都攔不住。
陸驚風豁了一聲,身子往後仰倒,隻手撐在樓梯扶手上,兩條長腿一蹦,直接縱身從三樓跳了下去,抱頭打滾,一落地就往地下停車場的入口沖。
那鬼嬰也是個有氣性的,看都不看剩下的林諳一眼,估計也是覺得跟女人打架沒勁,在牆上猛地一彈,轉頭就往陸驚風竄逃的方向緊追過去。
樓梯間太狹窄,根本施展不開手腳,陸驚風其實是故意把鬼嬰引到更加寬敞的地方。一衝出去,他就守在門口,掏出包裡桃木灰燒就的黑炭,筆走龍蛇,用五秒鐘功夫臨時在地上塗鴉了一個拘靈陣。
鬼嬰果然尾隨而來,一大腦袋栽進了陣中。
拘靈陣遇惡靈則啟,金光暴漲,鬼嬰怪叫了一聲。
但也就只叫了那麼一聲,它衝刺過來的速度太快,直接掙脫了陣心的引力,由於強力摩擦,身上冒起濃煙。
渾身「仙氣」的鬼嬰轉過身,狂甩舌頭。
陸驚風這才發現他可能小覷了這個醜東西,心下一緊,默念起業火咒。這個祖傳的絕招吧,放在以前,那是收放自如,逮誰燒誰。現在風光不再了,時靈時不靈,越急越不靈,惱人得很。
念了幾遍,左臂上熟悉的灼燒感遲遲不來。
陸驚風心知一時半會兒這絕招是涼了,索性放棄,直接撒開腿狂奔,滿車庫的遛起了鬼。
邊跑邊伸手往背包裡掏符紙,也不看掏出的是些啥,閉著眼睛就往後扔,最後背包被掏空,他直接把包甩過去。
霹靂匡當一陣響後,脖子上倏地一涼,腳後跟一蹬,他緊急剎車,停了下來。
圍著車庫跑了有幾圈,就是馬拉松選手他也喘。胸膛劇烈起伏,呼哧呼哧拉著風箱,嘴裡瀰漫開鐵銹味,加速泵動的心臟提高了全身血液循環的效率,導致手腳腦門兒都是熱的。
唯獨後頸和左邊肩膀是冷的。
陸驚風嚥了口唾沫,一低頭就看到一條猩紅的舌頭,軟塌塌地從肩膀上蕩了下來。他不是很想扭頭跟那個醜東西來個深情對視,只是僵立著不動,想伸手掏出褲兜裡的匕首。
然而手指剛剛觸到褲兜邊緣,他發現自己被凍住了,除了眼睛能轉,其餘哪裡都動憚不得,就像被下了定身咒。
而那條濕滑的舌頭突然打挺繃直了,舌尖長出倒刺,猛地往心臟的位置戳刺過來。
實在沒辦法,只好走下策。
陸驚風急促地低喚了一聲,「鯰魚!」
左臂上纏著的破繃帶應聲縮緊,以磅礴之力越收越緊,緊了還收,毛糙的邊緣一點一點嵌進血肉,拚命絞死。血液幾乎被勒得凝滯不動,左手手背的筋脈暴漲,根根凸起,彷彿下一秒就要炸裂,那股灼燒感這才姍姍來遲。
他拼盡全力,艱難地動了動顫抖的手指,眼看灼燒感還差一點即將到達指尖,呲啦一聲,那條舌頭也刺破了襯衫。
陸驚風的鬢角滲出冷汗。
這時,一道黑影從斜後方凌空俯衝而來,迅疾地纏住鬼嬰的大腦袋,一起從他身上滾落出好幾丈遠。
禁錮一下子就鬆了開,陸驚風的身體晃了晃,險些沒站住。抬眼看過去,臨門一腳救他的,是今天下午險些給他割喉的那條「黑線」。
一轉頭,林諳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悄無聲息地站在了身邊,雖然他一言不發,面無表情,冷漠的樣子看上去有點欠扁,但陸驚風還是莫名其妙感受到一股含蓄的隊友愛。
「黑線」與鬼嬰纏鬥得難捨難分,那鬼嬰凶悍異常,戰鬥力爆棚,雖然只有伶仃兩條胳膊,但速度奇快,狠厲刁鑽,隱隱有把那條線壓著打的走向。
鬥著鬥著,不知道是不是陸驚風的錯覺,他覺得那「黑線」的直徑越來越長,個頭越來越大,原本只有小拇指那麼粗,緩一會兒再定睛一瞧,已經擴大到臉盆那麼大,且有止不住的趨勢。
不光粗細有了變化,形態也不一樣了。
漸漸地,能看出頭尾了,還多出了四隻爪子,頭上長角,尾上出麟。
陸驚風想了想,這他媽不會是條龍吧?
他瞪著眼睛低頭看向林小姐,林諳高矜地抬起下巴,嘴角得意地揚起一抹拽拽的笑,高深莫測地道:「式獸冥龍。」
式獸?有什麼知識點一閃而過。
「東皇觀林氏?」陸驚風一拍手,忽然意識到他貌似收了一個不得了的組員,下意識追問,「林天罡是你什麼人?」
林諳皺了皺眉,側過身,只留給他一個冷漠後腦勺。
拒絕回答這個問題的氣場很明顯。
這時,那隻式獸咆哮一聲,叼起鬼嬰往空中一拋,張開大嘴,就咕嚕一口囫圇吞了進去。
戰場安靜下來,大地一片白茫茫,真乾淨。
陸驚風目瞪狗呆了良久,才把掉下來的下巴勉強收回來:「完……完了?」
「嗯,估計不太好消化。」林諳點點頭,衝他的式獸招手,「大清回來。」
那條五大三粗的冥龍扭著腰親暱地游了過來,從林諳的腳跟開始盤,一直盤到頭頂,把噴著濁氣的頭顱擱在了林諳的肩膀上,看樣子,是在求表揚。
林諳擼貓一樣擼了一把它的頭,隨後打了個響指,那龐然大物就乖乖還原成了黑線樣貌,拱頭拱腦地縮回了林諳的衣袖。
陸驚風被這番帥到飛起的操作糊了一臉,羨慕極了,「林姑……林大爺,這線的名字叫啥?大清?」
林諳瞥了他一眼,冷淡地嗯了一聲。
「不考慮換個吉利點的名字嗎?」陸驚風打從心眼裡,覺得這個名字起得簡直太不走心,「大清亡了,亡了一個世紀了。」
林諳:「……」
我愛叫啥就叫啥,關你屁事。
「要不叫阿爾法?霹靂暴獸?尼古拉斯.佩妮.清?」陸驚風把背包從地上拾起,拍了拍,重新背上,滿嘴跑火車,「無敵小神龍也比大清好聽啊。」
插著兜、默默走在他前面的林諳突然停了下來。
陸驚風一個不留意,狠狠地撞了上去,那女人的腦袋不知道是啥做的,鐵一樣,砸在胸口悶疼!
下一秒,林諳轉過身,用拇指和食指,一點都不溫柔地拈起他左手上纏著的繃帶,順帶著拎起了他垂在身側的手臂。
繃帶已經鬆了一半,一頭掉了出來頹喪地晃蕩著,飽浸了鮮血,布料實在兜不住,血就順著線頭滴滴答答地往下掉。
陸驚風這才想起來還有這茬,回頭一看,他走過的地方,一路都灑著星點血跡,有點慘烈。
「唉,別扯,疼的。」他摸摸鼻子,把繃帶的邊角從林諳手裡奪回來,又原模原樣纏了回去,嬉皮笑臉的,一點都不像會疼的樣子。
「這上面附了什麼?」林諳盯著狼狽的陸組長,心頭升起一絲疑問。
邢泰巖不是說這個陸驚風以前是個狠角兒嗎?百鬼聞風喪膽的那種。怎麼會被一個小小的鬼嬰逼到如此自殘的地步?
「就是普通的言靈啊。」陸驚風不甚在意地回答,「只要我大喊一聲鯰魚!言靈就會往死裡勒繃帶。哈哈哈。」
「鯰魚?」林諳很不優雅地翻了個白眼,「你起名字也不比我好到哪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