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相提並論

　艾澤嬉皮笑臉地抱住維爾西斯，卻察覺懷裡的人好像僵了下，半晌才將他抱在對方肩膀上的手拽了下來，側身說：「我怎麼可能和聖使像，別胡說，正好我也要找你。」

　alpha的掌心裡罕見的有些潮熱，但這種暖烘烘的力量艾澤很喜歡，他也反手握住維爾西斯，用了些力，強行拉著對方向聖使雕塑走去，「你先過來看看再說啊，真的挺像。」

　艾澤並非是那種孱弱的omega，他既有心拉動維爾西斯，除非維爾西斯也跟著用勁才可能與艾澤相抗衡，但毋庸置疑，他這樣做，只會引起艾澤的警惕。好在，維爾西斯知道，沒有一座聖殿內的雕像是完全照著他們十二個所雕刻的，無論面孔多麼肖似，都一定會有區別之處。這是早在阿克扎帝國建立以前，他們就與皇室達成的約定。

　因此，維爾西斯平和地跟著艾澤走向了那尊雕塑，爾後用眼神示意那個beta在原地稍等片刻。

　「你看……最像的是鼻子，其次是嘴唇……」艾澤回到了維爾西斯的雕塑前，「眼睛好像不大一樣，你到這裡來，維爾西斯，對比看看啊。」

　維爾西斯被艾澤牽引著站到了與雕像並列的位置，艾澤以審視的目光左右逡巡，最後伸手摀住了維爾西斯的眼睛，「哇，如果不看眼睛，連下巴的弧線都是一樣的，維爾西斯，你可別告訴我你就是星際聖使！哈哈哈哈……」

　艾澤鬆手，被自己的腦洞大開逗得忍不住前俯後仰地大笑起來，然而，站在他面前的alpha臉色卻有些微妙。

　英眉的中間出現微微的皺褶，眉峰下壓，令那雙黑沉的眼眸像黑洞般吞噬起周圍一切力量。

　「哎，幹嘛這麼看我？」艾澤注意到維爾西斯的變化，收斂了一點，但嘴角還帶著未盡的笑意。

　維爾西斯的右眼幾不可察地瞇了一下，爾後問：「艾澤……如果，我真的是星際聖使，你會怎麼想？」

　「你嗎？」

　艾澤仔細打量著維爾西斯的臉，他與身側的雕塑委實像極了，但這一切都是在遮住眼睛的前提下，匠人再精緻的刀工也刻不出這樣一雙迷人的眼，比浩瀚的宇宙還要深邃，比無聲的黑夜還令人感到安寧。

　他怎麼會是星際聖使呢？那個冷酷的生物，享用著世間所有信徒虔誠的敬奉，卻不曾為他們做過一點事，他怎麼配與維爾西斯相提並論？

　不自禁，艾澤的嘴角浮現出危險又嘲諷的笑容，他踮起腳，貼著維爾西斯的耳邊輕聲回答：「如果你真的是星際聖使，我會立刻殺了你，用最痛苦的辦法，最殘忍的手段，讓你死。」

　ga的聲音裡透出殺氣騰騰的狠絕，令維爾西斯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一步。

　他鮮有地感到了懼怕。

　維爾西斯並非懼怕死在艾澤手下，而是懼怕藏在艾澤這句話背後的真相——他忽然意識到，艾澤對待星際聖使的態度，似乎不是因為沒有信仰而產生的蔑視，而是深入骨髓的痛恨。這份恨，甚至不亞於面對alpha的壓迫與帝國的權威。

　想到這裡，維爾西斯一瞬間心跳加速，冷汗涔涔。

　他望著這座富麗堂皇的聖殿，不由得猜測，或許，他也是壓在令天平一端沉下去的那個人，他也是這世間種種不公與失衡的始作俑者。

　「喂，想什麼呢。」

　艾澤在維爾西斯眼前打了個響指，終於叫他回神。

　ga臉上早已變成了甜蜜的微笑，他主動迎上前一步，雙臂環住了維爾西斯的脖頸，輕聲而溫柔地安撫著一臉木色的alpha：「看你嚇的，你又不是星際聖使，怕什麼。我會對你很好的，維爾西斯，這個宇宙裡，一切你想要的東西，我都願意送到你面前，你未完成的夢想我也會給你機會實現。只要等我下一次發情期到來，等我們締結伴侶。」

　兩個人過分親暱的動作終於吸引了這座聖殿其他人的目光，在mx71星球上本就稀少的alpha與omega就足以令他們顯得特殊了，此刻的舉動，也委實大膽。更何況，不少人都留意到，是omega主動纏上了alpha，這在他們眼裡，可是極不穩重的行為。

　維爾西斯本不在意這些，但他此刻的心情卻令他無法配合艾澤，只能握住對方的手，把纏在自己脖子的手臂拉了下來。

　柔軟而溫涼的手被包攏在自己的掌心，維爾西斯慢慢恢復了正常的心跳，他摩挲著艾澤的手指，半晌才道：「你不需要對我好，只要你自己覺得高興就夠了。」

　艾澤聽出維爾西斯語氣的低沉，挑起眉梢：「可我怎麼覺得你不太高興？」

　維爾西斯知道掩飾不住，他停了一會，調整好情緒才回答：「我不喜歡你拿別人和我比較。」

　艾澤一愣，他沒想到一貫沉穩寬容的alpha居然會為這種事不高興，他繃不住，直接笑出了聲，揶揄道：「你們alpha，真是小心眼，哈哈……」

　維爾西斯鬆了口氣，用餘光掃視了一眼周圍，見一開始向他道歉的那個beta還在原地，忙示意對方過來。

　此刻艾澤笑著心情好，倒不如，就趁這個機會。

　a目睹了兩人剛才親密的樣子，更加相信維爾西斯之前對他們說的話了。艾澤與之前那個alpha的矛盾一定是有隱情，剛剛艾澤的表現，不正是一個沉溺在愛河裡omega最慣常的樣子嗎？

　他走近，鼓起勇氣，主動打招呼：「艾澤，你還記得我嗎？」

　艾澤本還拉著維爾西斯，笑得前仰後合，忽然聽到陌生人的聲音，所有的笑容都在一瞬間收斂，他像是猝然呈現攻擊姿態的一匹獵豹，以尖銳的目光落在了踏入領地的獸物身上。

　那是他曾經的鄰居，一個也嘲笑、諷刺、辱罵過他的beta！

　艾澤眼神迅速降溫，握著維爾西斯的手也鬆了開來，他冷漠地盯著對方，半晌才擠出幾個字：「你想幹什麼。」

　a沒想到艾澤前後態度迥異，竟變得如此駭人，饒他是個beta，也有些撐不住omega的架勢，「好、好久不見……我……」

　他嚥了下緊張的口水，往後連退兩步。

　維爾西斯不得不幫著對方開口：「艾澤，他是來向你道歉的。」

　「哦對！是的，艾澤，我來向你道歉！」有alpha撐腰，beta重振旗鼓，精神起來，「對不起，艾澤，那天你的alpha對我們說了一些以前的事情，我回去想了很久，發現是我們不對，誤會了你，說了很多不該說的話，一定傷害到你了，我想請求你的原諒！」

　a很真誠地向艾澤鞠了個躬，他有些激動地想，湊巧他們在聖殿遇上，他道歉的話與改錯的誠心一定內為星際聖使所知道。這樣一來，他這麼些天的懺悔便更加奏效了。beta抬起頭，很期待地望向了艾澤。

　艾澤沒來得及藏起眼中的意外，與beta眼神交匯，袒露出他的震驚。

　然而，就在下一瞬，艾澤迅速移開視線，冷冷道：「就憑你，還不配傷害我。維爾西斯，離這種蠢貨遠點。」

　說完，艾澤扭頭便走。

　維爾西斯沒料到艾澤會是這樣的反應，須臾一怔，立刻追上了艾澤的腳步。

　艾澤察覺到維爾西斯跟上來，反手拉住他，加快了步伐向聖殿外去。

　維爾西斯意識到艾澤大約只是因為太過意外，才條件反射的出口傷害那個beta。他任由艾澤像孩子一樣拽著自己，亦步亦趨地隨他離開。

　然而，彷彿有一種力量忽然召喚起維爾西斯，他忍不住回頭看了眼聖殿內沉默佇立的十二位聖使雕像，淡金色穹頂散發出的光芒籠罩在十二座雕像上，時光在這一刻彷彿被無限延伸，一剎那，恍惚間好像有無數光影在維爾西斯眼前重合，模糊了所有事物的界限。

　而這卻只維持了短暫的一秒，當他完全邁出聖殿的那一刻，所有正常世界的影像與聲音回歸，萬物的輪廓重新清晰起來。

　艾澤有些不高興：「你還看什麼，趕緊走了！」

　維爾西斯仍怔忡著。

　這種感覺太奇怪了。

　眩暈感來得毫無預兆，消失得又徹底而乾淨，這不像是精神不濟的恍惚，反倒像是走向了時空曲面的感覺，有交錯的過去與將來在同一時刻浮現。

　維爾西斯緩了一會，推測這或許是因為他精神跨越十年的緣故，而這裡又是聖殿，敬獻的能量讓他的意識過於強大，甚至在短暫的瞬間脫離肉驅，從而才看到了超越時間的畫面。

　想到這裡，維爾西斯鬆一口氣，他回過身，「沒事，走吧，回家。」

　兩個人的影子被雲層折射出來最後一絲光線拉得狹長，印在聖殿前恢弘的階梯上。

　當他們的車發動離開，藏在山背後的最後一點明亮，消失殆盡，進入黑夜。

　與此同時，林姆頓星的中央區迎來了清晨第一縷陽光。

　「報告陛下！科勒殿下醒來了！」

　坐落在林姆頓星中央區的利克斯宮內，在天濛濛亮時就迎來了繁忙。

　因為密歇星一戰，機甲迅速燃燒而受了重傷的王子科勒終於從昏睡中醒來。

　他的外皮傷口已然痊癒，只是因為赤焰機甲中樞受創時，他的精神力正與其緊密相連，從而導致大腦出於自我保護而短暫封閉意識。

　是z02星區的最高長官薩利上將將他親自送回了林姆頓星療傷，並順道遞上了引咎辭職的文書。

　然而，皇帝路易斯並沒有批准薩利的辭呈。

　他考慮到前不久，皇帝剛剛為那個逃逸的omgea撤職了z07星區的上將福爾德，變更了該星區的最高軍事指揮權，如果再有軍部重要長官的職位變動，恐怕會引起內部派系紛爭。

　因此，路易斯陛下就將這件事強行按了下來，沒再有任何追究。

　只是，唯一的alpha兒子受傷，仍然令他萬分心痛。

　一個月以來，皇帝路易斯一直用最好的醫療人員對科勒進行大腦喚醒工作，終於，他聽到了王子醒來的好消息。

　「怎麼樣，我的孩子！你終於醒了。」路易斯陛下迅速趕到了科勒的宮殿，坐在了自己寄予厚望的兒子床頭。

　雖然已經恢復了清醒的意識，但科勒的氣色仍然顯得不太好，他按著太陽穴坐了起來，低著頭道：「對不起，父親，我讓您擔心了。」

　「哥哥，你醒了嗎？」

　科勒話音剛落，就聽到一個溫柔的嗓音在門口響起。

　他抬起頭，發現是他的弟弟阿維安到了。阿維安臉上有著怯懦卻關切的表情，他扶著金質的門框，因為沒有得到父親與兄長的允許，而一時不敢踏進門來。

　科勒觀察著自己的弟弟，阿維安略微有些長的金髮被一絲不苟地向腦後梳去，身上精緻而華麗的服飾勾勒出omega不盈一握的腰與修長纖細的雙腿，屬於皇室的金紅勳章也被阿維安驕傲而認真地別在了胸口，在察覺到自己的視線以後，阿維安靦腆地抿唇一笑，又喊了一聲：「哥哥。」

　這些，無不提醒了科勒在他暈厥前發生的一切。

　聖使的背叛。

　不遠的將來。

　父親因為意外而逝去，但皇位卻並沒有落到他這個名正言順的儲君手裡。

　而是眼前這個弱不禁風的弟弟得到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