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沒有謊言

　這是omega第一次提出要幫自己，維爾西斯愣了一秒，自然沒有拒絕。

　艾澤在星圖上選好返回伊裡伽爾星的路線，命令撒旦自行駕駛，就推著維爾西斯進入到機甲內艙。

　「先把衣服脫掉吧，你看，傷口都和衣服黏在一起了。」

　「好。」

　艾澤伸手，幫維爾西斯輕輕解除外衣，屬於alpha蒼勁有力的肌肉暴露在omega的眼前，艾澤忍不住，在維爾西斯胸口摸了一把。溫熱的指腹從維爾西斯的敏感地帶劃過，一瞬間，維爾西斯似乎又回到了卡爾扎城的第一監獄，又體驗了一番通電感。

　只是這一次，沒有疼痛，只有酥癢。

　維爾西斯從未有這樣的體驗，他甚至本能地想要躲閃，然而對上艾澤有些發怔的目光，他又不由失笑，調侃道：「你是要幫我處理傷口嗎？這裡可沒有傷。」

　艾澤明亮的眼神重新在維爾西斯臉上聚焦，omega挑釁道：「處理傷口就不能摸？維爾西斯，你忘了你留在我身邊的意義了嗎？」

　「沒忘。」維爾西斯迅速而短促地回答，他嘴角仍藏著笑，而當兩人目光交匯，艾澤莫名就覺得自己似乎落了下風。

　維爾西斯鬼使神差地伸手，撥了一下艾澤眼前已經有些長的髮梢，「我不敢忘。」

　那雙翡綠眼眸前終於沒有遮擋，兩人視線成功交匯，維爾西斯滿意起來。

　然而，艾澤卻沒有再繼續回答，他很快低下頭，彷彿要借此掩飾自己的情緒。艾澤迅速拿出傷口消毒藥劑，轉而認真地幫維爾西斯處理起了傷口。

　幸好這些傷早在醫院時已經經過細緻的處理，艾澤沒費很多功夫，就使用速愈劑讓它們表面癒合。當然，艾澤也看出來，這些傷已非新傷。他有些疑惑地問：「你自己提前處理過一次？」

　維爾西斯早為自己想好措辭：「我騙科勒殿下，願意出賣你，所以他命人放了我，帶我去處理了傷口……後面你知道了，我藉著醫院守備疏忽的機會，逃出來了。」

　艾澤見證了科勒對著維爾西斯開槍的瞬間，自然對維爾西斯的說法十分相信。

　他點了點頭，從自己的衣櫃中找出一件寬大的外套給維爾西斯重新披上，只可惜alpha的肩膀寬大，臂肌有力而結實，衣服在他身上，顯得格外突兀，彷彿玷污了這具完美的身軀，艾澤感慨：「在密歇星太倉促了，應該給你買幾件衣服就好了。」

　維爾西斯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胸口和腹部的肌肉，似笑非笑地對艾澤說：「不要緊，我可以不穿。」

　艾澤挑了下眉，似乎驚訝於維爾西斯頻頻主動與自己玩笑，但這樣的alpha又確實是讓艾澤更為喜歡，他沒克制住，自己也笑了，不肯服輸地仰起頭，故作高傲道：「那很好，我最喜歡alpha不穿衣服的樣子。」

　「每一個alpha嗎？」維爾西斯脫口問。

　這話裡意味明顯，不再像是玩笑。

　然而，當艾澤望向維爾西斯，他也並沒有從alpha的眼神裡尋覓到像是昔日伊科眼中那份充滿騰騰殺機的佔有慾。

　他只是平靜地凝視著自己，皓黑的眼眸裡藏著隱隱的期待。

　艾澤慢慢微笑，他不再像是一個君王賞賜自己臣屬般的語氣，反而也隨著維爾西斯平靜下來，近乎承諾般回答：「過去是，但以後不是了。」

　脫離危機令兩人間的氣氛逐漸變得緩和而溫情，機甲的窗外偶爾折射進路過恆星的光芒，璀璨的，代替燈光將機甲內照得一片明亮。艾澤看著維爾西斯，這一刻，他認為他們已達成了某種默契，或許是情感上的，又或許僅僅是兩人的關係。然而，無論是哪一種，艾澤無疑都感到滿足。

　眼下，應當是一個最好的時機了。

　艾澤終於忍不住，向alpha坦陳：「維爾西斯，我們在密歇星的那個晚上，我去了卡爾扎城的軍部大樓，查了你的身份……而我沒有查到你。」

　維爾西斯像是早已知悉這一切，他並不感到惶恐，只是低下頭，承認道：「對不起，艾澤，我欺騙了你。」

　「所以呢？所以你究竟是誰？」

　維爾西斯短暫沉默，他依然垂著頭，沒有抬起來與艾澤對視。在這樣的情境下，維爾西斯是不願再對艾澤有所欺瞞的，他能感到包容在艾澤內心之外的冰城正慢慢融化，艾澤正在接納自己，接納一個從一開始滿心懷疑、甚至憎恨的alpha，幾次波折，直至現在，艾澤幾乎已經完全信任了自己。就像是維爾西斯悉心培養的一株禾苗，在乾旱的田地裡，竟終於冒出頭，舒展枝葉，露出嫩綠的希望。

　而現在，維爾西斯卻要親自扼死它的雨露。

　他如何忍心，又如何捨得。

　可是，維爾西斯依然需要對艾澤說謊。

　現在的艾澤需要改變，需要放下一些仇恨，釋然一些偏見。

　而很多理念、思想，艾澤是絕不會容忍一個地位甚高於他的人來講述，維爾西斯能感受到，在艾澤心底，甚至藏著對星際聖使的怨恨。因此，維爾西斯唯有將自己放在與艾澤同等的位置，艾澤才有可能理解、接受，直至最終改變。

　艾澤看到維爾西斯沉默，並不催促，而是耐心地等待著。

　任何人說出真相都需要時間。

　在片刻的沉寂以後，維爾西斯終於開口：「艾澤，我不是帝國的軍人，我是……流放到伊裡伽爾星的犯人。」

　「犯人？」

　「嗯，在你攻下伊裡伽爾星的前一夜，我殺了一個帝國軍人，試圖換上他的衣服逃離伊裡伽爾星，但是沒想到，你來了。」

　艾澤瞠目結舌，縱使維爾西斯身上沒有帝國軍人應表現出來的熱血與忠誠，但至少他看起來並不像一個罪犯啊！

　然而，維爾西斯仍低著頭，這令艾澤無法重新審視他。

　維爾西斯知道這樣的說辭在艾澤聽來一定有不少漏洞，因此，他沒等對方發問，就主動解釋：「我確實是在密歇星軍校畢業，但就是在畢業的那年，我殺死了一個alpha，他是貴族，是我未來的上級，他看上了與我一同長大的一個omega男孩，想要強行標記對方。而我與那個omega早已達成結為伴侶的契約，只是還沒標記……於是，為了保護他，我失手殺死了對方。然後帝國將我判刑，取消軍籍，流放到了伊裡伽爾星監獄，永不召回。」

　「永不召回！」艾澤又驚又怒，一下子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為什麼！你可是alpha，alpha因為爭奪omega而產生的傷亡不是不判罪嗎？這難道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嗎？」

　維爾西斯沉默，沒有回答，他緩慢地抬起頭，黑眸與艾澤燃燒著憤懣的翡瞳堪堪對視上。

　從艾澤的眼底，維爾西斯清晰地看到了他想得到的東西。

　他需要激起艾澤的共鳴。

　沒有人比艾澤更明白，一個從軍校畢業的學生，最渴望什麼。那是最熱血的年紀，受過最精英的教育，渴望建功立業，渴望名垂青史。

　也沒有人比艾澤更明白，這個夢想墜落時的感受。迫不得已離開軍隊，甚至被剝下一身軍裝，永遠與金戈鐵馬的人生絕緣。

　他們一樣屈服在權威之下，艾澤屈服於alpha的力量，維爾西斯屈服於皇室貴族。

　艾澤曾被伊科囚禁在冰冷的房間裡，維爾西斯也被流放到遙遠的星球。

　維爾西斯要讓艾澤知道，他們是同樣的人。

　儘管他是alpha，他也經歷過不公的遭遇，他們的人生一樣跌宕艱難。唯有如此，維爾西斯才能在將來的日子，將艾澤慢慢感化。

　維爾西斯確實做到了。

　艾澤為維爾西斯感到憤怒與不平，像是回到了自己被迫從皇家軍校肄業的那一年，像是重新目睹了一次世間的不公。

　而就在與此同時，艾澤內心也萌生起隱隱的激動——維爾西斯就像是世界上另一個自己，像是一面鏡子的兩邊。難怪他這樣堅定地與自己站在一起！他一定懂自己的痛與掙扎！

　正因如此，維爾西斯也一定永遠不會背叛他！

　這是渺茫宇宙裡，他們是彼此僅有的同類啊。

　他們是對方的唯一。

　洶湧的情緒在那雙如湖泊般的眼裡激出漣漪，艾澤不由自主低下身，伸出雙手，將維爾西斯擁抱住。

　像是抱住了多年前剛剛從伊科身邊逃離出來的自己，有驚惶，也有快意，那時的他還不知道未來會變成什麼樣子，只知道不能停下，要一直奔逃。他沒有安全感，只能寄身在冰冷的機械人之間，重新尋覓站穩腳跟的途徑。

　艾澤擁著alpha的雙肩，身上的力量也不由自主向對方傾斜。但沒有令他失望，維爾西斯極自然地反手抱住了他，也甘之如飴地承受了艾澤的依靠。

　燦爛而龐大的一片星雲被撒旦遠遠甩在身後，窗外的宇宙恢復了黑暗與安寧。

　「所以，你還是維爾西斯，對嗎？這就是你的名字，你就是你。」

　「是我。」

　「這一次，沒有謊言了，對嗎？」

　「……對。」維爾西斯閉上眼，抑制住呼之欲出的歎息，雙臂更用力地擁緊艾澤，「沒有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