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至美至毒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艾澤原本只是在打量著被看管起來的alpha，卻忽然感覺被人用精神力觸碰了一下。

　他猛地抬頭，機甲內除了維爾西斯，再沒有第二個人，對方已經看到了他，卻沉默地一笑，並沒有出聲。而當艾澤再屏息感知周圍環境時，已經是一片平靜了。

　或許真的是錯覺。

　艾澤其實看得出來，維爾西斯是一個還算強大的alpha，對方有很好的體魄，遇到突變的時候，也堪稱鎮靜。

　但他卻篤定，維爾西斯不會，也不敢用精神力來試探自己。

　因為這正是艾澤最欣賞維爾西斯的一點，識時務。

　艾澤甚至真的被克洛德勸說得有點動心，有誰能說，維爾西斯不是命運裡給他的一次機會呢？

　一個合他心意，也值得信賴的alpha，陪他一起征服宏大宇宙間的每一顆星辰，或許就是傳說中星際聖使，為他安排的一個契機。星際聖使都信奉平衡，那是不是這個alpha，就是那顆平衡用的砝碼？

　用來平衡他與生俱來的omega性徵與那份不甘沉寂的願望。

　艾澤深吸一口氣，壓下了這個有些荒謬的念頭。

　他發誓不再相信星際聖使已經很久了，在一次又一次的欺騙與失望以後。

　而這個alpha，又出色得與他的身份太過不符。

　誰能相信，帝國會容許一個如此鎮定強大的alpha，在伊裡伽爾這麼重要的星球上，只擔任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士官？

　想到這裡，艾澤挪了下腳步，讓自己的右眼對準了儲物艙的密碼鎖，須臾，門鎖被釋放。

　維爾西斯轉回身子，艾澤正與他幽黑的眼眸相對。

　「alpha，有沒有人和你說過，你的眼睛，像宇宙。」艾澤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儲物艙內的一排箱子上，黑色軍服包裹著細韌的小腿，他瀟灑地翹了起來，然後擺出一副笑臉。

　維爾西斯並沒有將對方的話語理解為一種稱讚，而是敏銳地捕捉到艾澤的查探之意，他想知道他的身份。「我出生在密歇星，母親是始人類。」

　果然，維爾西斯看到艾澤眼底一閃，然後是一聲意味深長地回應：「哦——難怪。那你怎麼來到伊裡伽爾星駐防？我看你聰明，可惜沒做成將領。」

　這一問令維爾西斯徹底警惕起來。

　對於帝國軍隊而言，他是憑空而生，打破時空秩序的人，艾澤肯定是早就瞭解過伊裡伽爾星的駐防軍隊指揮官們，沒有聽說過他，所以認為他是士官。

　或許是艾澤暫時還沒有打入帝國內部軍事系統，查不到帝國全部戰士的電子記錄，所以只能自己來問。倒幸好這樣，否則，一旦經過縝密核查，艾澤一定會發現——查無此人！

　維爾西斯克制住皺眉的衝動，半天才回答：「嗯，我不喜歡帝國軍隊，很複雜，所以不想往上爬。」

　說著，他藉機仔細地看了眼艾澤，這是個眉目秀氣的omega，性情暴戾至星際聞名，卻竟然是個愛笑的人。對於生命經歷近有千年的維爾西斯來說，這個笑容，也可以稱得上很好看了。

　世間至美之物，果真多半至毒。

　短暫的念頭在維爾西斯腦海裡轉過，他決定奪來了主動權，「倒是你的軍隊很純粹，上將，人類可以為您效力嗎？」

　維爾西斯緊緊地盯著艾澤，沒有錯過這句話以後，對方半點神情變化。

　這個只有不到百年人生經歷的omega，在維爾西斯面前，實在是有些稚嫩了。被打亂節奏的煩躁感，一瞬間湧進深綠的眼底，但彷彿還有一剎那，藏著不謀而合的驚喜。

　維爾西斯知道，他賭對了。

　「你想背叛你的帝國？」

　「也曾經是您的帝國，上將。」維爾西斯極罕見地笑了起來，「事實上，它是很多人的帝國，但並不是每一個人，每一個靈魂都必須屬於它。帝國，不該被賦予這麼大的權力吧。」

　艾澤猝然站了起來，他的表情明顯一滯，總掛著的笑也慢慢收斂起來，露出了這張白皙面孔本來的模樣。

　維爾西斯凝視著他，彷彿能看到他的掙扎和徘徊。

　片刻，艾澤攤了下手，「你說得對，可很遺憾，我不喜歡和人類合作。」

　omega是嚴肅的，認真的。

　維爾西斯斷定這句話並非作假。

　但轉折也來得很快。

　「不過，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如果能在我下一次發情期到來之前，你能贏得我的信任……你知道，這很難……」艾澤走近幾步，他伸手，撫摸上維爾西斯的唇峰，又滑下來，輕觸維爾西斯的喉結，「只要你做到了，你就能留下來，以我伴侶的身份。」

　維爾西斯故意啞下聲線，「好。」

　「如果你沒做到，」艾澤收回手，比了個手槍的姿勢，在虛空中對準維爾西斯的額心一點，他聲音很輕，輕到不像是說給維爾西斯，更像是說給自己，「我不會再留著你，哪怕多一天。」

　說完，艾澤從兜裡摸出一個小銀鑰匙，看都沒看就丟給維爾西斯，轉身離開。

　維爾西斯一把抓住，他知道，這是一個短暫而有限的自由。

　——不過，不重要了！

　他只需要找到默茨試劑，讓艾澤過量注射，一切，就會完美結束。

　維爾西斯走出儲物艙，目光環繞了一下整座機甲，撒旦，他們闊別已久，它卻沒有一點改變。

　他迅速退了回來，立刻將儲物艙反鎖，坐在了適才艾澤坐過的箱子上，然後，釋放出來他隱藏已久的精神力。

　這是一股深沉而強勢的力量，對於撒旦而言，更是再熟悉不過。

　780年前，星際大戰結束，正是維爾西斯親自完成了七座存世S級機甲的修復工作，交由阿克扎帝國使用。

　當初，十二位聖使無一為自己保留機甲，正是因為他們的精神力，足以隨時隨地取代機甲的主人，不論對方是誰。

　譬如現在。

　「維爾西斯聖使？是你？！」

　在浩瀚宇宙裡平穩穿梭的撒旦險些在一瞬間停止所有能量的運轉，它震驚而小心地碰觸到這股精神力的來源。

　「撒旦。」維爾西斯語氣微有責備，「你認出來得有點晚。」

　「我只用了0.03秒，聖使。」

　「不用廢話。」維爾西斯的精神力迅速佔領了撒旦，「我時間有限，先給我你的記錄，你的主人將默茨試劑存放在哪？」

　撒旦緘默，維爾西斯皺眉，「撒旦，你記住，我不會加害任何一個無辜的人。」

　「……報告維爾西斯聖使，隨帶的默茨試劑……就在您身體下方。」

　維爾西斯也是一愣，箱子？

　他站起身，打開箱子，果不其然，巨大的箱子裡排滿了一支支默茨試劑，全部是嶄新未拆的密封包裝。維爾西斯忍不住倒吸一口氣……這些默茨試劑，少說要有幾千隻，艾澤從哪裡搞到這麼多？

　幽深的瞳仁微微收縮，維爾西斯從中取出了幾隻，在包裝底部，一排鋼印的小字標明他們的編碼，是連號，說明這些試劑都是從生產地直接整箱運出的。然而，可以肯定的是，至今為止，艾澤攻下的星球裡並沒有大型的醫學產品生產基地。如果說如此大批的禁藥是被艾澤截獲得到，在阿克扎帝國應當是一起不小的新聞，維爾西斯不會不知道。

　那麼唯一的解釋就是，這些試劑是艾澤合法取得，沒有人追查過這些試劑的流失。

　艾澤還有潛伏在帝國的內應？

　維爾西斯心驚，面上卻沉穩不表，他將試劑放回了原位，沒有直接拿走，否則以艾澤的敏銳，等他再次打開箱子的時候，一定會察覺到有數量上的缺失。

　只要知道這些東西的位置，維爾西斯就不擔心再找到它們。

　合上箱子，維爾西斯重新坐回原位。屏息片刻，猛然間，他毫無預兆地釋放出全部精神力，徹底掌管了撒旦。

　「撒旦，發送定位給科勒殿下。」虛空裡彈出光學鍵盤，維爾西斯將科勒的加密頻道電碼輸入，「發送完畢清除全部操作記錄。」

　就在他完成這一切的下一秒，儲物艙外響起艾澤厲聲一喊，「撒旦！」

　門被「砰——」的一聲推開，艾澤喘著粗氣盯上維爾西斯，他充滿懷疑地眼神不停徘徊在alpha週身，說出去連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的機甲，剛剛竟然在一瞬間脫離了他的控制？！

　艾澤驚魂未定，但見維爾西斯只是揉著手腕，坐在他剛剛坐過的位置上。alpha一如平日裡的沉定，只有眉梢輕輕揚起，彷彿在無聲地詢問。艾澤沉默了半秒，沒有回答，扭頭離開。

　隔著牆壁，維爾西斯聽到對方有些氣急敗壞地質問：「撒旦！剛剛發生什麼了？把你的操作記錄調出來給我！」

　機甲平靜地回答：「抱歉，上將，或許是電磁波動，我出了點意外，請您不用緊張。」

　艾澤將信將疑，但眼前光屏上的機甲操作記錄上，確實沒有異樣，就連星圖上規劃的導航都沒有半點變動。

　這總算讓艾澤稍微放了點心，他手指摩挲在操作台的邊緣，長長呼出一口氣。他用精神力試探著掌控住撒旦，剛剛的失控讓艾澤又冒出了一些不好的回憶。

　他閉上眼，試圖從掌控感裡尋求到慰藉。

　然而，就在他的精神力與機甲融為一體的瞬間，整個機甲忽然間劇烈的顫動了一下，彷彿被什麼炮彈擊中，機甲外一聲巨響。

　艾澤身體一晃，他倏然睜眼，但見眼前的光屏已經接入了克洛德的畫面。

　「報告上將！」機械人的臉上難得露出一絲焦慮，「我們被帝國的軍隊偷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