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回到家中， 談馨用實際行動證明了她從今往後的身份：她撕了滿牆的海報和貼紙， 換了被子，把桌上的筆筒、扇子、相框等等與唐世宇有關的東西全部推到巨大的垃圾袋裡。最後，她目光停留在靜立於床頭櫃的相框上。照片裡， 唐世宇笑得那麼幹淨，眼中有星辰， 一旁寫著：馨馨加油by唐世宇。

　這一筆醜醜的字， 曾經她都覺得是一種藝術。

　藝人不便暴露自己的粉絲屬性， 所以不可能直接走到他面前說“嘿世宇給我一份你的to簽照吧”。為了得到這張簽名照，她參加了唐世宇的視頻app代言直播間，用了一個當時聽起來愛意滿滿現在聽起來非常腦殘的網名“世世老婆甜心馨馨”，衝刺打賞排行第一以獲得這個獎品。

　談馨沒有做過直播， 也沒有參加過別人的直播，起初她存了三萬塊錢在支付賬號上， 覺得這麼多錢怎麼都夠了吧。但她遠遠低估了現在粉絲的壕度。她和第二名叫“小夢love世宇”的白富美小姐姐互懟了半個小時， 又拼網速又拼財富又拼震懾力， 把豪車和鮮花刷得爆了屏， 才總算讓小夢love世宇小姐姐跪下來唱了征服。

　她現在還深深記得，工作人員公佈獲獎名單的時候，唐世宇也湊過來看了看名單，說：“第一名又是甜心馨馨？每次網絡活動都能看到你。”

　彈幕裡一群冰火飯、世宇粉哀嚎著說羨慕馨馨小姐姐被男神翻牌子了。

　工作人員打趣說：“這是你老婆呢，她當然要拿第一。”

　唐世宇沒有正面回答，只是笑得有一點點羞澀，眼睛一閃一閃的：“謝謝馨馨， 謝謝你們。”

　這是談馨幻想中的唐世宇。

　拿起這張照片，這一年為他應援的種種回憶全都歷歷在目。她覺得很心酸，很不捨，撫摸著照片上愛豆的臉蛋，抹了抹眼角的淚，然後毫不猶豫地把它砸進了垃圾袋裡。

　這個虛偽的傢伙！把真實面目藏得好深！！得罪女人是很可怕的，唐世宇！從今以後，你我恩斷義絕！等下次你再看到我的時候，我就不再是從前的那個我了！我會美麗得讓你刮目相看，悔得腸子都青了！

　在回想唐世宇的一席話，她覺得痛處都快被戳爆了。

　出道前她覺得自己就是齊天大聖，要大鬧演藝圈，來一番石破天驚的大作為。但是真正出道以後才知道，自己可能是被齊天大聖一棍打飛的蝦兵蟹將。長得好看、實力非凡的人太多了。一炮而紅是不存在的。這種打擊持續了整整一年，談馨終於棄療了。

　在高度壓力的情況下，她總是喜歡吃東西。越吃就越胖，越胖就越吃，不知不覺就從美少女歌手變成了只有歌喉的主唱。冬季少女團門面不是她，她覺得自己瘦不瘦關係也不是那麼大。而且鏡頭是圓的，會把人也拍扁平拍圓，說是照妖鏡也不過分。本來她在普通人裡也只能算是正常身材，上鏡直接腫成豬頭。她甚至在這樣一個帖子裡看到過自己的名字：《盤點娛樂圈那些顏值很高的胖子小姐姐》。

　年紀增加已經很可怕了，體重也跟著增加，可以說是災難片。既然想要再度走上雞湯之路，那麼就先從減肥開始吧。

　很多赫威藝人回歸前後差距都跟整容前後似的。只要公司有要求，女生分分鐘能瘦到90斤，男生分分鐘能變魔術般整出六塊腹肌出來。作為出道四年的老資歷，談馨當然不畏懼減肥。很簡單，按著經紀人給的食譜先餓上一個月，不餓肚子但也絕不吃零食，晚上7點以後就當沒有進食這個功能。體重掉下來後，每天健身塑形一個小時。這樣堅持不超過兩個月，小蠻腰、馬甲線都會完美地回到了她的身上。

　嗯，以上內容並沒有發生。

　沒有飢餓感的減重是不存在的。減脂的時候，談馨在床上餓得翻來覆去地打滾，一週後雖然體重下來了，但因為胃已經習慣了想吃就吃的模式，一旦沒有高熱量食品的填充，連工作都沒辦法集中精力，心情也是非常抑鬱以及暴躁。所以第二周，她看體重數字小了一些，又吃了那麼多苦，可以適當地獎勵一下自己，便放開來吃了幾頓好吃的。再一上秤，她差點一頭碰死在洗手間的瓷磚壁上。

　她一怒之下，把家裡所有零食、泡麵和含糖量稍高一點的水果全都打包扔到垃圾桶裡，推倒重來。

　當天晚上，她再次餓得在床上打滾，根本沒有任何睡意，只能打開手機刷刷微博分散一下注意力。然後，她看到了一條兩個小時前發的推送：

　唐世宇：#反手摸肚臍身材好#

　配圖是一張他在健身房裡掀起一截t恤輕鬆反手摸肚臍的照片。小腰細成這樣，小臉瘦成這樣，六塊腹肌還是很明顯地凸起。

　談馨龜裂了三秒，慢慢站起身跪在床上，試圖模仿唐世宇的動作。

　結果當然是殘忍的。

　她把手機扔到了床腳，尖叫一聲，使勁兒拍打自己的雙頰，差點把臉都打腫了。然後她望天長嘆一聲，一頭倒在床腳，流下了慘痛的眼淚。

　在這種反反覆覆的折磨中，時間過得很慢很慢。所以，當三個月後，blast開始錄製二輯《the fire》主打歌舞蹈室版，談馨覺得已經像過了三年。

　這天，談馨被隊友拽到舞蹈室門口去觀摩blast的隊形和走位。除此之外，赫威很多藝人都在圍觀，連路過的侯曼軒也在門口停了下來。

　十名成員們都在室內來回忙乎，準備開始跳舞。門外的幾個小女生踮腳往裡看，討論個沒完：

　“是我錯覺嗎？怎麼覺得奶兔老在看我們這個方向。天了嚕，他又看過來了……真的，奶兔好帥啊。”

　“是的是的，肩寬腿長，氣質一流，t字部位像畫出來的一樣。”

　“以前我一直以為他整過容，但看了他小時候的照片，懵了。樣子完全沒變，還越長越好看了。”

　聽到這裡，侯曼軒笑著轉過頭說：“哈哈，怎麼你這句話好像是病句。”

　“哇，曼軒姐，你什麼時候來的……”女孩子捧著臉，有些激動地對侯曼軒說道，“你都聽到了啊，實在太不好意思了。”

　“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我跟你差不多大的時候也喜歡討論好看的男孩子。”

　“那現在不喜歡了嗎？像奶兔這樣的，曼軒姐姐還會覺得好看嗎？”

　侯曼軒愣了愣，把頭髮撥到一側，露出線條柔美的修長頸項。她看這龔子途，似乎是在尋找合適的措辭，緩緩說道：“我當然覺得他好看。他和blast其他男孩子一樣，都是挺帥的小弟弟。”

　很顯然，這樣的回答對她們而言有點不夠熱情。但前輩能給出肯定的答案，已經能讓小粉絲分外感動了。她們又討論了一會兒，卻看見龔子途徑直走了過來，全都驚喜得雙手捧心。

　“曼軒姐姐。”龔子途停在窗前，把半開著的窗子拉得更開，以便能更好地跟侯曼軒溝通。

　沒人留意到，他拉開窗子的同時，侯曼軒把放在窗子上的手收了回去，像在強迫自己放鬆似的看了看別處，再重新看向龔子途，笑得很疏冷：“子途，下午好。”

　“曼軒姐姐現在有空嗎？可以幫我看看我跳得如何嗎？”說完，龔子途嘴唇抿成一條縫，眨眼的頻率很快。

　“這種問題應該問你們編舞，我的建議肯定不如他專業。”侯曼軒微笑著，低頭看看手機，“我還有事呢，先走了。”

　龔子途碰了釘子，回到了隊友身邊。

　“什麼叫女神，女神就是用來仰望的，看看就好了，還要過去講話，你難不成還指望她和你這毛沒長齊的小朋友當朋友嗎？”唐世宇攤了攤手，“果然是傻兔子。”

　蘊和“噗”地笑了一聲：“你還是讓他去講講話，緩解一下他的相思之苦吧。不然每次遇到曼軒姐，他的眼睛都看直了，下去又要跟黛玉妹妹似的多愁善感。”

　“蘊和你在瞎說什麼。”龔子途勾住蘊和的肩，用力勒了勒他的脖子。

　唐世宇大笑起來：“死兔子你別鬧一鬧的鬧成真愛了吧，人家可是有男朋友的哈哈哈哈。”

　“我懶得跟你們說。”

　龔子途不打算繼續搭理他們，轉身就走，但同時也無聲無息地看著地面，無聲無息地嘆了一口氣。

　過了幾分鐘，blast開始第一遍演練。編舞老師很聰明很給力，知道怎樣抓住觀眾的眼球：曲子放到**處，讓崔永勳、龔子途頻繁出現在c位，唐世宇頻繁出現在c位左右側。崔永勳和龔子途是領舞，唐世宇和龔子途是門面加大長腿，站在顯眼的位置，舞台效果能達到最佳。

　《the fire》是一首節奏比一輯主打歌更快、舞蹈動作更劇烈的歌。本來應該很酷炫，所有成員也都表現出了徹頭徹尾的酷。只有唐世宇，笑得實在太多了。明明動作和所有人都保持一致，也看得出是付出了諸多心血和汗水的，可他全程一會兒抿嘴笑，一會兒露白牙笑，一會兒像看到什麼搞笑的東西一樣忍著笑，一會兒放空了一樣痴笑……就算不笑，他的眼神也是嗨得不得了，就好像掉進了一百個億的美金漩渦裡一樣。連做撩頭髮這種男神味十足的動作，他都撩得像個小男生一樣。

　如果換成一般人，大概真的要被人當成傻子了。可是，他偏偏長了一張美少年的臉，這張美少年的臉上又偏偏有一雙最好看的眼睛。

　這也是他曾經最吸引談馨的地方。看他連跳舞都這麼開心，談馨感覺自己內心深處那股被囚禁了很久的姨母愛再次蠢蠢欲動了。這種念頭讓她瞬間想抽死自己。旁邊女孩子的對話讓她更想轉過身去抽死她們：

　“唐世宇的眼睛和嘴唇都瘋了吧，長成這樣，是天使下凡啊。”

　“笑起來好可愛。他和奶兔我總是不知道該看誰。”

　“你知道嘛，blast剛紅那會兒，cold的粉絲曾經黑過唐世宇的顏，但對冰火飯來說根本沒有任何殺傷力。因為根本沒有黑點。”

　聽到這裡，談馨扭過頭去：“他也只有顏可以吹了吧。然而，他的顏值是在下跌的。你們知道為什麼嗎？”

　兩個女孩子怔怔地看著她，一起搖了搖頭。

　如今談馨不再是世宇粉。既然從小迷妹mode中走出來，那麼alisa大魔王的mode就要啟動了。她淡淡一笑：“因為全團的顏和實力都在上升，只有他是保持不變哦。而且，赫威最早給blast定的官方門面是兔子。唐世宇會被定下是雙門面之一，也是有了分隊概念以後加進去的呢。”

　兩個女孩聽得呆如木雞。

　談馨抱著胳膊，賤賤地嘆了一口氣：“啊，兔子這個官方門面都能把舞跳得那麼好，唐世宇還有什麼特長呢？是綜藝感哦，讓人完全忽略顏值的強大綜藝感氣質。以後可以轉行做諧星呢。畢竟他這張滿滿都是膠原蛋白又沒有剛硬下顎骨支撐的小巴掌臉是經不住歲月摧殘的，人一老，不是發福後脂肪下墜就是垮下來，垮了就可以當諧星了呀。

　“他的公鴨嗓也很適合。改名叫唐納德好像還不錯喲。”

　有多愛就有多恨，戰鬥力最強的腦殘黑從來都是真愛粉進化來的。談馨這一席話說得兩個女孩目瞪口呆，也說得她身後的人說話聲音都變得無比陰沉：

　“艾麗莎·談。”

　不知道什麼時候blast已經跳完了第一遍，唐世宇也剛好走了過來。從他的表情可以判斷出，談馨剛才說的話他一個字也沒有漏地聽進去了。談馨的侷促只持續了兩秒，便立刻回歸到戰鬥值爆棚的狀態：“怎麼了，小鴨·唐。”

　唐世宇氣得小小的雙頰都鼓了起來，眼見瀕臨爆炸邊緣，他看了看談馨的頭頂，轉而一笑：“咦，小蜜蜂，你的蜜蜂頭怎麼不見了？好像你還瘦了一點？”

　“那是因為……”

　“不會是被我刺激了吧。我的話你還是很在意的嘛。”

　“我在意個屁。”

　“小蜜蜂怎麼會對我這麼瞭解？不會是暗戀我，因愛生恨了吧？”看見眼前的女孩子臉一寸寸變成粉色，唐世宇也笑得越來越得意，撥了撥自己額前蓬鬆而柔順的劉海，“我懂了，你是想用這種方式引起我的注意，直說嘛。”

　“我的媽，唐世宇，你喝三鹿長大的吧？這特麼都什麼年代了，你居然還會說出這麼老土的台詞！”

　“哈？我喝三鹿？”很顯然抓錯了重點，唐世宇瞪大眼睛。

　他有一雙很漂亮的桃花眼，內勾外翹，雙眼皮線條分明，卻沒有很多桃花眼男生那種很會撩妹的感覺。不管露出什麼表情，他的眼睛總是充滿了水光，像九寨溝的泉水，有一眼能望到底的純淨。近看更是如此。談馨在心裡仰天長嘯——唐世宇啊唐世宇，你為什麼要開口說話。你如果不說話，我現在還是你的腦殘粉。最起碼是顏粉。你只要這樣看我一眼，對我笑一下就好，接下來你的專輯銷量我和所有唯世飯都承包了。

　她正在腦內惋惜的時候，他又加了一句：“暗戀我就直說啊，我這人很好說話，會很快給你答覆的。我的答覆就是no。”

　她險些忘了，唐世宇的人設貞操早沒了。

　與看到他發的反手摸肚臍照時比，有現在想揍他的感覺有過之而無不及。談馨發洩般喊出一句：“去死！”

　對於他們倆見面就頻繁吵架的現象，隊長之後給出了精準的評價：“直男癌對上了直女癌，能不天崩地裂嗎？我看啊，你和唐世宇還是少說話比較好。”

　“我不管，我會更瘦更好看的。讓他黑我的身材，讓他黑！”

　這一天起，談馨更加努力地把注意力都放在減肥上。而有趣的是，當她開始注意身材管理，時間管理能力也上升了許多。對於事業，她不再像剛出道時那樣期待自己紅遍宇宙了，只想著走一步算一步，努力後最壞情況也就是現在這樣成天摳腳，那又有什麼好怕的呢。

　命運最神奇之處就在於，當你抱著志在必得的心情去做一件事的時候，很有可能會被迎面潑一盆冷水；而當你抱著順其自然的心態再度出發，反而會有好運眷顧。

　減肥成功後，她的人氣有了明顯的提升，網上也出現了很多討論她顏值回歸的勵志貼。粉絲更是感動得不得了，每次她們演出，她的應援聲都比以前響亮很多。只不過即便是在最順的時候，冬季少女團也差那麼一口氣兒。但對於如此狀態，談馨已經非常滿意了。她想，只要她和姐妹們共同努力、共同進步，情況會穩步上升的。

　她們誰都沒想到，冬季少女團很快迎來了一次真正逆襲的機會，也迎來了最後的“那一口氣兒”——搖滾樂王祝偉德之女，祝珍珍，空降加入了她們的組合。

　祝珍珍是演藝圈的公主，帶來的資源可以讓整個團少奮鬥十年。她父母選中冬季少女團的理由剛好是冬季少女團有實力、不夠紅。靠一己之力帶紅這樣一個組合，遠比融入一個本來就很紅的女團更容易被大眾接受，也更能彰顯祝珍珍的影響力。

　然後，在祝珍珍的帶飛下，冬季少女團火了。在祝珍珍加入後她們第一次現場演出中，談馨飆了連氣都沒有喘一口的四段高音，實力再度得到國民認證，alisa這個名字也大火了。從那以後，她和其他成員牢牢抱住了祝珍珍的小細腿，跟著大佬混入了流量爆炸女團的世界。

　她們甚至有機會和blast同台表演。

　這時的談馨顏值不止是回來了，還比出道時更多了幾分淡定、時髦與女人味。然而，第一次和他們排練時，唐世宇對她的態度卻沒有絲毫轉變，甚至還嘲笑她在新歌mv裡搭配的發圈就像六十年代的美國鄉村女孩。

　談馨理智斷線了：“唐世宇，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特別喜歡被已婚富婆包養。”

　誰知唐世宇一點也不覺得害臊，反而自信滿滿地笑了：“你也太小瞧我了，包養我的怎麼可能只有已婚富婆，很多年輕妹子也在包養我。有一個叫妹子從來沒有露過面，但只要能應援的活動她都會出現。曾經一場直播裡，她給我砸了二十二萬八呢。那麼闊氣，我都想以身相許來報答她了。”

　談馨彷彿聽見心裡“咯噔”一聲。她抽了抽嘴角：“什麼妹子，說不定是中年阿姨呢？”

　“肯定不是中年阿姨，她的名字太小女生了，叫‘世世老婆甜心馨馨’。名字還和你一樣呢，比你可愛多了。”看見談馨僵成了雕塑，唐世宇聳聳肩，漂亮的大眼睛半睜半閉，兩條英眉舒展開來，一副很享受滋潤人生的模樣，“如何，是不是被你世宇爸爸的魅力折服了？”

　他竟然把她的id完整地記下來了！這不科學，他能有這樣的記憶力？

　有那麼一剎那，談馨幾乎要以為他在試探自己。但作為他曾經的真愛粉，她知道說好聽點，世世是個單純可愛的小天使；說直白點，他就是個漂亮的缺心眼。此時此刻，他絕對表裡如一，腦子裡沒多想別的，就是放空地自我陶醉著。

　談馨冷笑一聲，努力hold住了氣場：“你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信。”

　這是黑歷史，致命的黑歷史！

　她要守住這個秘密，這輩子都不會讓唐世宇知道真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