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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在湖中的大少爺》第5章
☆、一身狗血

  陰風嗚嗚地吹,一剎海上似有百鬼夜哭。

  “呀!——”

  陰森森的綠光映照上來,那一張臉白慘慘的,眼睛黑黢黢的像是兩個大洞!

  深衣嚇得魂飛魄散,輕功一剎間爆發到極致,一退就是四五丈之遙。誰知落地時,覺得足下又踩上了一個像是雷石機索之類的機關,暗道糟糕!

  她爹娘精通火器製造,水雷地雷她都見得多了,深知此刻只要一抬足,機索牽引鋼輪,摩擦火石,地雷便會爆炸。

  不過中原的地雷,應該還沒有她家中的那麼厲害。

  心中飛快地比較了下哪裡更安全,她握緊匕首,飛身向鬼臉人撲去。

  鬼臉人竟被她撲倒。“轟”的一聲巨響,巨大的氣浪席捲而來,將兩人推進湖水,沙礫如暴雨傾盆。

  初春之夜,一剎海中尚有薄冰未化盡,冷得徹骨,瞬間讓被震得暈暈乎乎的深衣清醒過來。

  那個鬼面人被她壓在身下,大半個身子都泡在的水裡,綠瑩瑩的光芒從他衣中透出,漫散入整個水面,冷森森的陰氣極重,整個軀體彷彿一具浮屍。

  刺棱一聲水響,在岑寂夜色中格外清晰刺耳。深衣尖叫著躥起身來,那人手中寒芒乍現,極狠辣的招式,竟是要一招奪她性命!

  是人非鬼。

  同是闖府人,相煎何太急?

  他奶奶的這人忒不講江湖道義!

  對得一兩招,深衣發現自己毫無還手之力。虧得三哥還信誓旦旦說她的功夫在中原算得上個一流高手,現在她能保住一條小命就是謝天謝地。

  她發誓回琉球後一定要胖揍三哥。

  “有人闖陣!”

  “有人闖陣!”

  “有人闖陣!”

  雷石炸響後,警鈴驟然大作,刺破深夜的岑寂。呼號之聲繞湖次第響起,此起彼伏。剎那之間火光大盛,四面八方,穿透重重霧氣;紛沓腳步、鏗鏘刀兵,由遠至近包圍而來。

  那人不願戀戰,虛晃一招,一肘擊得深衣喉中腥甜,倒退三步,又踩中一個機關!

  冷箭斜刺裡飛來,深衣強壓胸中血氣翻湧,鷂子翻身險險避過。那時卻見湖中水波分開,嘩啦啦一道鐵索凌空而起,冰水溢流!鬼面人循索而上,瞬間消失在濃濃霧氣之中。

  眼看著身後火光漸近,想到方才那人冷酷毒辣的招數,深衣頓時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陷我於如此境地,豈能讓你輕易脫身!手起匕落,將那鐵索一斬兩斷。回身折腰凌虛而上,掠過府兵頭頂,沿他們來時路徑絕塵而去。

  她與那人本無仇怨,斬斷鐵索讓那人落水,不過是小小地報一個仇。

  她萬沒想到靖國府會動用重兵鎮守一剎海。那些兵將的衣甲,不是府衛,而是京軍!

  那人雖武功極高,但看他上索的動作,輕功遠不及她。重重包圍之下,他插翅也難逃。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她不是沒殺過人。船隊不止一次遇上海盜,她殺過多少個,早已經記不清了。但此刻聽聞那人的死訊,深衣的心頭還是沉甸甸的。

  罷了罷了,裝神弄鬼夜闖靖國府,肯定不是什麼好人。

  那人遇上她,也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

  深衣這般想著,一陣風似的出了靖國府。

  董記當鋪是城隍廟街上很小的一個門臉兒,饒是她眼力勁兒好,方瞅見了那夾在各色樓牌匾額中不起眼兒的四個字兒。

  門虛掩。深衣叩門無人應答,走進去只見櫃檯上嚴嚴實實地扣著鐵柵欄,僅留一方小口。

  深衣連叫幾聲:“有人在嗎?”

  良久方有個中年男子的聲音慢吞吞答應道:“姑娘要當什麼?”屋中未掌燈,隔著柵欄,勉強能看見這男子一身樸素灰袍。

  深衣皺皺眉,還是把信從鐵柵欄中塞了進去:“我家少爺讓我送封信過來。”

  男子取了信,一陣窸窣輕響之後,道:“有些東西準備不易,約莫需要一個時辰。姑娘不妨吃頓晚飯再來。”

  深衣急道:“什麼東西要準備這麼久?我家少爺昏過去了,你能救他麼?”

  男子道:“藥。”

  深衣怔了下,問:“你是陌少的什麼人?”

  男子不言,拉下鐵板封上小口。

  深衣眼疾手快,一根手指頂住鐵板:“這信能當出錢來嗎?”

  男子:“不能。”

  深衣鬱悶至極,叫道:“別關,我要當東西!”

  扯下耳朵上的兩枚細小珍珠墜子遞了進去。

  她現在身無分文,早知道,就戴那一粒千金的珰珠墜子了!不然何至於丟了錢袋子,就淪落到這等地步?

  諸事不順啊真是……

  男子道:“合浦南珠,圓白光瑩,細潤無絲,乃是精珠上品。重一分者銀六兩,兩枚合共十二兩。”

  這男子竟能一眼看出這珍珠的產地和價值,深衣暗暗稱奇。這珠子本身並不特別值錢,卻是她自己第一次下海採珠時親手採得,所以格外喜歡。若不是此時山窮水盡,她也不會當了這對墜子。

  暮色沉沉。

  城隍廟街上冷冷清清,半個人影也無。

  深衣納悶無比。前些日子她初入京城,這城隍廟街可是熱鬧得緊。車水馬龍摩肩接踵,晚上更是燈火通明,人聲嘈雜,何曾像現在這般蕭條?

  一家家飯館看過去,全都大門緊閉。

  走了兩步,一柄大刀倏然迎頭砍來!

  深衣滑步錯身,出手如電,一式便將那刀奪下,順手卸了來襲之人的胳膊。

  “媽吔——”

  一聲怪叫,深衣看清了那人的臉:

  油頭粉面,兩撇八字小胡,一臉精明狡獪。

  那人噗通跪地:“姑奶奶慈悲!小人上有八十歲老母,下有三歲小兒……”

  太沒創意了吧大哥!當她沒看過演義小說!

  深衣毫不容情打斷:“我看你面相是孤星入命,一輩子孤家寡人,哪來親人!”

  那人驚得張大了嘴:“姑奶奶真是活神仙啊!我剋死了四個老婆……我也是想混口飯吃啊……”

  “混飯吃就殺人?”

  那人慌忙解釋:“姑奶奶,我真沒想殺你。見你從當鋪出來,身上應該有些銀錢。我看姑奶奶是個弱弱的小姑娘,就想著嚇你一嚇,沒想到姑奶奶這麼厲害……”

  深衣瞅著他也不是那種惡斷了根的人,卸了胳膊算是薄施懲戒。瞥了他一眼,拎著他的刀徑直走了。

  “喂姑奶奶……”

  那人晃蕩著脫了臼的胳膊,咔嚓一聲裝了回去,屁顛屁顛跟過來。

  深衣回頭惡狠狠瞪他:“幹嘛?想讓我卸了你另一隻胳膊湊一對兒?”

  那人忙擺手,“不不不!姑奶奶,我知錯了,還我刀唄……”

  深衣看那刀,不過是把普通的朴刀,無甚奇處。

  “還刀讓你繼續作惡?”

  “小人哪兒敢呀!只是這刀我好不容易得來的,可金貴呢,我還指著它回家劈柴……”

  “金貴?”

  劈柴?打死她也不信。

  深衣擎出匕首,當著那人的面,一匕下去,削斷了刀尖。

  “別啊!”

  那人心疼地大叫起來,眼鼻嘴都皺在了一起,方才胳膊脫臼,也沒見他這麼難過。

  這人輕浮得很,拿著刀,必然惡習難除。

  深衣彎起嘴角甜甜一笑,盯著他的眼睛,一匕首一匕首,削蘿蔔皮一樣把那朴刀給削成了碎屑。

  那人跪倒在地,死了老娘一樣眼淚嘩嘩的,脫了外衫將一堆鐵屑包起來,哭道:“刀啊、刀……你死得好慘……”

  “……”

  那人抬頭,一臉淚正義地指責:“你難道不知道禁武令嗎!你難道不知道在天朝這樣的一把刀多珍貴嗎!你身為習武之人,難道不知道要愛惜兵器嗎!”

  “……”

  有拿刀來碰瓷的嗎?

  “聽你口音是個番人,諒你也不知道。當年我大天朝女帝一統南北之後,反賊奸細仍是層出不窮,太子爺幾番遇刺。後來太子爺登基,右相韓奉又擁兵造反。這下真惹惱了皇帝,一怒之下,頒布禁武令,天下礦脈,全數收歸內庫管理,民間不得擅鑄兵刃。武林門派所用的刀劍、平民百姓用的菜刀砍刀,都需要向官府申請報備,鐫刻真實姓名,否則一律沒收。這樣一把刀,黑市上可以賣到二十兩銀子哪!”

  這人一邊滔滔不絕地說著,一邊眼風不斷地往她匕首上瞟,垂涎三尺。

  深衣哪能瞧不出這人看上了她削鐵如泥的寶貝匕首?不過她現在肚子餓得咕咕叫,這樣油嘴滑舌的人,她沒興趣糾纏。

  天漸漸黑了,遠方鐘樓鐺鐺地響起來,已是戌時。

  “小姑奶奶別走!哎呀……小心——”

  這人真是粘皮糖一樣地跟著!深衣心頭火起,正要回頭,什麼黏膩腥臊之物當頭潑下,淋得滿臉滿身——

  血!

  這血的味道還挺別緻。

  誰當街潑狗血!

  不長眼睛啊?!

  中邪啦?!

  你大爺!!!

  一群惡狗放了出來,狼奔豕突。

  八字鬍一把拉住深衣狂跑,“小姑奶奶,好女不和狗斗,人家驅邪呢!”

  深衣怒吼:“皇城根下,有什麼邪好驅啊!”

  “這幾日京城連環命案,死了好多人,個個都被剁了手!有人看到夜裡有白臉的鬼怪飛來飛去,你說邪不邪?我這不就是趁這機會出來打個劫麼……”

  深衣頓時失語。

  白臉鬼怪?殺人剁手?

  不勒個是吧?!

  稀里糊塗的,她解決了個連環殺人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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