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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在湖中的大少爺》第15章
☆、陌少的真面目

  深衣這時才覺得右臂鑽心疼痛,躲過了劍刃,卻被劍風拉出了一道又深又長的口子,鮮血順著小臂留下來,沿著手指滴到地上。

  方才那一劍危急,她倒是把這傷給忘了。扭過手臂一瞧,好傢伙,血肉外翻,看得到白茬茬的骨頭。那人下手再狠些,這條胳膊直接就廢了。

  這傷在手臂外側,不好打理。她摸出隨身帶的金創藥和繃帶,遞給陌少,道:“煩請陌少幫忙包紮一下,多謝。”

  她想著自己要走了,婚也打定主意退了,她與陌少之間,無論是丫鬟主子,還是未婚夫妻,這些名分終究虛設,同他說話,就多了幾分禮貌和疏離。

  陌少在她手前平平攤開手掌。

  他手掌是干淨柔和的白象牙色,指根指腹卻都有薄繭,和他手背全然不是同一種觀感。

  深衣心中突然升起疑惑——他一個養尊處優的大少爺,需要做什麼手上會磨出繭子?

  其實疑惑也並不止這一點,平日裡這個時辰,他早睡了。這夜卻衣衫齊齊整整地坐在輪椅上,像是知道有什麼事要發生一樣。

  她兀自對著他的手發愣,耳邊聞他不悅催促道:“放下。”

  這人真是沒有一個行為合乎常理。

  自己都遞過去了,他的手也伸出來了,卻非不自己拿,要讓她主動擱下去。

  這是在耍少爺脾氣呢?

  深衣打量了他一眼,把東西放到了他手上。忽然意識到:這人或許是不想碰到她的手罷?

  陌少拿白棉蘸去創口四周鮮血,依舊輕緩細緻。又拔去金創藥的塞子,均勻撒上。似是漫不經心問道:

  “穿成這樣,是要去哪裡?”

  金創藥灑在傷口上,腐蝕一般的劇疼。深衣咬唇忍痛,想著既然是與他處了這些日子,如今恩怨打平也不能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聲招呼不打貿然離開終究是不大禮貌,於是誠實道:

  “我要走了。”

  陌少聞言竟沒什麼反應。

  深衣頗失望。

  你不喜歡我,討厭我也好。

  你不挽留一下,竊喜一下也好。

  她待在這裡好些日子,他就只當她是個可有可無的路人?

  陌少將繃帶一端用右腕壓在輪椅扶手上,一圈圈纏緊她的傷口,強調了上一個問題的最後三個字:

  “去哪裡?”

  呵,居然是對她之前的回答不滿意。

  深衣低頭望著他單手打結,隨口答道:“回家。”

  “回哪個家?琉球,還是扶桑?”

  漫不經心的口吻,聽起來竟格外陰森!

  深衣悚然抬頭,收臂,繃帶的另一頭卻還壓在陌少腕下。

  這一拽,竟拽不動,反令她傷口生疼。

  這可真是奇了,他手腕不過那樣輕輕巧巧地擱在扶手上,繃帶怎會抽不出?

  再拽,依舊紋絲不動。

  他眉宇清平,如白雲無心出岫,散散淡淡地瞧著她。

  深衣心中沒來由地驚悸,左手持了匕首去削那繃帶。

  所沒料到的是——

  她快,陌少的左手更快。

  修長五指穿花拂柳般點上她的脈門,她整條手臂若被萬針扎刺,“啊”地痛叫一聲,五指鬆開,匕首掉了下去。陌少小指向上輕彈匕刃,“嗡——”的金聲玉振。那匕首空中掉了個個兒,穩穩落入陌少手中。

  這一套動作雖小,卻如行雲流水,俱在電光火石一剎間。深衣尚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右臂一緊,整個人被大力拽入他懷中。

  深衣又驚又怒,左手摁在他腿上正要撐起,只覺得他的手指精準地按上了她腰後命門。

  酥-麻的感覺席捲她全身,夾雜著創口的痛楚,令她如遭酷刑。

  陌少是會武的……

  陌少是會武的!

  方才蒙面人從差點重傷她到水遁而逃,莫不是他動了手腳?

  她無暇細想,那一陣酸麻的感覺過去,駢起雙指疾點他胸前大穴。

  腰後陽關穴處但覺針扎般的一痛,一身內息驟然紊亂,奇經八脈裡如脫疆的野馬胡亂躥跑。雙指抵上他穴位,只如蜻蜓點水般無力。

  陌少提起她腰帶,輕輕鬆鬆令脫力的深衣跨坐在他腿上。

  深衣本就生得嬌小,內息凌亂之下,幾乎是無骨小貓一般軟趴趴地伏在他胸前。

  這樣姿勢讓深衣覺得羞辱和難堪,感受到陌生的男子氣息和暖熱肌體,更是讓她心底莫名地升起惶恐。

  “你對我做了什麼?!”

  話語衝口而出,卻發現沒有半點底氣,還帶著微微的顫抖。

  他左手拎著她後領令她坐正,右袖中探出二指指尖,拈著兩枚細長金針,看得深衣心驚肉跳。

  “你……你要做什麼?”

  陌少那張童叟無害的面龐愈是秀美,在深衣看來愈是可怕。這種人心性涼薄,由內而外處處無情,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她之前真是豬油蒙了心竅,竟會去選擇相信他是一個好人。

  陌少陰惻惻道:“有些話我問過你,今天再給你一次機會,再不老老實實回話,定讓你痛不欲生。”

  深衣激靈靈打了個寒戰。

  “你是什麼人?”

  深衣梗著脖子咬牙道:“我早同你說過,句句屬實。”

  陌少目中戾光一現,一根長針陡然拍入她頸下天突穴,整根沒了蹤跡——!

  深衣只覺得任督二脈中方才四下亂竄的內力突然消停下來,好似洶湧洪流撞上重重堤壩,滯塞不前。身子彷彿又恢復了力量,竊喜陌少弄巧成拙之際,猛一掌擊向他羶中。

  哪知甫一催動內力,像是喚醒了體內兩把鋒利刀子,千刀萬剮的凌遲痛楚透入骨髓,讓她哼都哼不出來,濃腥上喉,一口鮮血噴在地上,朵朵紅花。

  身子無力軟倒他的肩頭,喘息個不停。

  陌少把玩著手中剩下的一根金針,側目看著她,眼神陰暗,說出來的話卻格外溫柔似水:

  “乖一些,就不會疼了。”

  果然內力止歇,那劇痛便如潮水般緩緩退卻。深衣緩過一口氣,強打精神問道:

  “你不信我,有什麼證據?”

  陌少專注地拿著金針比劃著她的臉,似乎在研究著什麼。隨意道:“不懂得怎麼做丫鬟就罷了。東海漁民的女兒,懂得扶桑話。”

  深衣驚詫:“你怎麼知道!”覺得上了他的套,又辯解道:“我說了我是半個琉球人。琉球通行中原和扶桑兩種語言,我懂些扶桑話,何足為奇!”

  陌少冷笑道:“只怕不是‘懂些’,是精通。小小漁民之女,高雅到懂得‘時雨’的含意,真是不簡單。”

  深衣如夢初醒,這陌少一開始就在試探她。

  香艾葉在時雨房……

  好彎彎繞的心思!

  “時雨”是扶桑貴族對十月份的別稱。事實上扶桑貴族對時間、器物等諸多事物都有一套風雅的稱呼,以與低賤平民相別。

  她娘親精通諸國番語,她自己又曾在扶桑遊歷多年,所以一聽到“時雨”二字,理所當然地與十月聯繫了起來。湖心苑內層十二間房舍,恰與十二月份對應。她當時只覺得福至心靈,輕輕鬆鬆找到了香艾葉還有小小得意,哪知恰中了陌少圈套?

  她倘是沒有聯想到那一層意思,一間間地去尋,恐怕陌少反而不會懷疑她了罷?

  可是陌少一個足不出戶的中原人,湖心苑中又不見一本書籍,他懂得“時雨”的意思,才是真真可疑的吧?

  無論如何,他用兩個字就戳穿了她編造的身份,她還能說什麼?

  陌少金針敲敲她呆滯的小臉,涼聲問道:“水底下,玩得開心嗎?”

  深衣猛然悟到:她初來乍到,陌少就把她視作了來尋忍刀的扶桑人。

  她懂扶桑語,會武功,然後……還真的下水去尋刀了……

  這下真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情不自禁地向後瑟縮了去,連連搖頭道:“我……我確實不是漁民的女兒,但也差不多了!我當真不是扶桑人,不過是好奇心起,下水探探究竟,絕不是衝著忍刀來的。”

  陌少鬆鬆地單手扣住她的腰,讓她不能再往後退,輕飄飄涼颼颼地在她耳邊道:

  “以做我的丫鬟為名,進這一剎海尋刀的女人不在少數,個個沒有好下場。再不說實話——下一個就是你了。”

  深衣彷彿聽到了霍霍的磨刀聲。

  原來那些所謂被虐死的丫鬟,是這樣背景。才出狼穴,又入虎口,自己躲來躲去,躲不過一個冤死的下場?

  深衣眼淚汪汪道:“我真不是為刀來的——要怎麼說你才肯相信?”

  陌少聞言,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嘆道:“也是,你滿嘴胡言,謊話連篇,說什麼我也沒法信的。”

  深衣止了淚意,訝異道:“我還有什麼騙你了?”

  一根白皙纖長的食指搭上了她的眉心。

  右手的食指。

  他方才就是用右手拈針。虧她還以為他右手也廢掉了,原來並非如此。

  只是仔細看來,這個食指長得和他左手不同,更加細弱柔美,像是個……未能長大的少年的手,詭異至極……

  按在她的眉心,帶來異樣而驚悚的觸感,像是百足之蟲順著他的手指爬進了骨頭,所過之處麻癢難耐。

  指尖拂過她秀氣眉骨,陌少冷聲道:“十三歲?還是十五歲零九個月?”

  這下深衣徹底地呆了。“這……你怎麼知道?”

  這也未必太精準了。

  “骨齡。”

  指尖在她眉側探准了位置,忽的運力一捻——!

  深衣慌忙拿手去擋:“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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