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南柯一夢（7）

　謝茯靈想扶額，然後發現自己的手居然穿過了自己的額頭，根本沒法踫觸到實質的物體，于是他更加想扶額了，這都是什麼情況？！

　花了一點時間來理解現狀後，謝茯靈還是很快的接受了現實，開始將注意力投向下方的牢房里，此時正發生一些他不可能知道的“死後”的事情。

　謝茯靈有一種感覺，也許這才是他真正被送回來的原因。

　只見，此時自己的身體正趴伏在牢房冰冷的地上，早已沒了氣息，而謝茯靈最後一刻听見的那句“不要”竟也不是他的錯覺，只不過發出這句吼叫的人讓謝茯靈有些沒有意料到。

　謝茯靈很驚訝會在這里看見嘉仁帝，按照上一世的記憶，距離嘉仁帝回宮應該還有四五天才是，而且，此時嘉仁帝臉上出現了一種謝茯靈從來沒有見過的表情，那是不可置信中帶著憤怒，憤怒中又帶著悲痛……十分復雜難言的情緒。

　而此時因為他的到來，周圍已經跪倒了一片。

　嘉仁帝睚眥欲裂的奔到“謝茯靈”身邊，抖著雙手去探試他的鼻息，然而那里什麼感覺都沒有，這種結果讓嘉仁帝慌張了，一瞬間只能大聲的喊叫︰“叫御醫，快，把所有的御醫都給朕叫過來。哦，對，曾御醫，你快些過來，快來看看茯靈。”

　皇帝南巡自然是本就帶著御醫的，嘉仁帝突然想起跟著自己去江南的曾御醫貌似也跟著自己過來這邊了，于是急忙在身後跪著的一群人里尋找他的身影。

　一個胡子花白的老人顫顫巍巍的站起身，快步走到了嘉仁帝身邊，跪著朝“謝茯靈”脖子那里伸出了手，片刻後又拉起手腕拔了一會脈搏，然後誠惶誠恐的俯首沖滿懷期望的嘉仁帝說︰“皇上請節哀，謝御醫已經去了。”

　嘉仁帝的表情凝固在了臉上，半天回不過神，仿佛神游般的再次看向了“謝茯靈”緊閉的雙眼，凝視了許久後，突然解開了自己身上還沒來得及換下的斗篷，將“謝茯靈”小心翼翼的放到了斗篷至上，這才慢慢的放開了這具還留著體溫的身體。

　嘉仁帝緩緩站起身，俯視著一眾跪地不敢抬頭的人，輕而易舉的就找到了林海山，看到他的一瞬間眼神瞬間緊縮了。

　“誰給你的狗膽敢私自賜下毒酒。”

　嘉仁帝這話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林海山知道這是問的自己，他似乎在看到嘉仁帝來的一瞬間就已經做好了某種覺悟一般，此時倒是顯得十分鎮定，微微挺了一下身體，目視地面的回答道︰“回稟皇上，是皇後娘娘。”

　這件事情就算他現在不說，嘉仁帝也能很輕易的問到，畢竟是明面上的事情，根本沒必要在這種時候刻意隱瞞。

　嘉仁帝怒極反笑︰“好啊，朕怎麼不知道皇後什麼時候有權利可以直接決定朕臣子的生死了。”

　林海山抿了抿嘴，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因為皇後確實沒這個權利。

　“怎麼，現在知道閉緊嘴了。”嘉仁帝狠狠的踹了林海山一腳，看著林海山翻到在地的樣子沒能得到絲毫的情緒緩解。

　“把事情經過一五一十的給朕說一遍，要是有半句謊言，朕直接要了你的狗命。”

　“是，皇上。”林海山忍著一絲疼痛重新趴伏好，喏喏應聲。

　嘉仁帝在南巡的過程中，因為事情發展比預估的順利的緣故，便提早啟程回宮了，一路上還莫名的有些心緒不寧，雖然曾御醫跟著卻並沒有減緩這種不舒適感，于是他命人加快了行程，回到宮中的第一件事就是傳喚謝茯靈，然後就听到了讓他差點心髒驟停的消息。

　根本無暇顧及前因後果的嘉仁帝幾乎是用最快的速度趕到了天牢，沖進去的一瞬間只看到了正好倒下的謝茯靈以及那落到地上清脆的酒杯聲。

　林海山果然十分詳盡的講了事情的經過，當然不會有皇後怎麼怎麼輕易鼓動了芳心蠢動的蒼百靈，從而讓她天真的信以為真成為了送謝茯靈走上死路的幫凶的部分，只是很有條理的說了皇後帶人發現了衣衫不整出現在謝茯靈房中的靈妃娘娘的事情，皇後認為此事茲事體大，皇宮的御醫和皇上的女人有染什麼的說出去豈不是給皇帝抹黑，礙于蒼百靈的特殊身份，皇後無法直接處置，于是便軟禁了她等待皇帝回宮處理，而謝茯靈則被下達了賜死的命令，這一切都是為了維護皇家的聲譽。

　听完林海山的敘述，嘉仁帝握緊了拳頭，冷冷道︰“你認為朕會相信這種無稽之談？”

　“此事包括皇後娘娘在內，有數名宮人和護衛都曾親眼目睹，為了防止消息走漏，本來這些人都要處死，但皇後娘娘知道皇上十分信任謝御醫，怕是一時不能相信，便將他們都留了下來，現在都關在天牢之中，皇上可以直接找人來問。”林海山說。

　“哼，朕還用你來提醒麼？！”嘉仁帝冷哼。

　謝茯靈飄飄浮浮的在空中將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在看到嘉仁帝居然毫不猶豫的把他十分喜愛的斗篷給他的身體當墊子時，微微驚訝了一番，而後，當他以為嘉仁帝會直接提問那些所謂的目擊者時，嘉仁帝卻看向了他還躺著的“身體”，率先選擇了將他的身體挪出這昏暗的牢房。

　謝茯靈嘗試著跟出牢房，卻發現還不能完全掌握此時的漂浮技巧，折騰了好一會才能慢慢悠悠的前進，所幸沒用太多時間的順利的跟了出去，他原本擔心的沒法走出牢房這事根本沒有發生。

　突然意識到自己現在已經可以算是出入皇宮各處無所限制的謝茯靈開始了各種跟隨活動，既然他成了現在這種狀況，正好便于他知曉事情的發展，畢竟關乎自己的名譽，他還是希望嘉仁帝能給他正名的。

　皇後果然如他所料已經有些失智了，面對嘉仁帝的詢問顯得有些瘋狂，一會是一副冠冕堂皇的國母模樣，口口聲聲是為皇家著想，一會又激動的說他和蒼百靈不知廉恥，膽敢給皇帝戴綠帽子，更甚至口出妄言，說是一切都是他不對，居然對皇帝起了別樣的情緒，她是為了不惡心皇帝，才出手斷了後患。

　謝茯靈在空中听著想笑，原來皇後是真的覺得自己對嘉仁帝有企圖，而不僅僅是為了刺激蒼百靈而隨意找了個借口，怪不得少了上一世那幫老匹夫的蓄意造謠，他居然還是被同一個理由給賜死了。

　嘉仁帝听著皇後前言不搭後語的瘋癲表現，臉色鐵青，握住扶手的手掌捏的死緊，仿佛用了很大的忍耐力才勉強擠出幾個字來︰“來人，皇後娘娘得了失心瘋，即日起讓她在鳳儀殿好好修養，沒有朕的命令，不得踏出殿門半步。”

　一句話，皇後的後半生就這樣被決定了。

　在皇後被人強制性拉出去之後，宮殿里再次恢復了安靜，謝茯靈本來準備飄到其他地方去晃蕩的，卻在飄出去沒幾步後，突然听到了嘉仁帝的自言自語。

　“呵，居然說茯靈仰慕于朕，簡直可笑。”

　謝茯靈飄走的動作一頓，剛產生了“果然這個理由讓嘉仁帝也覺得荒唐了”的念頭，就被嘉仁帝的下一句給驚在了原地。

　“若真是如此，朕又何必苦苦壓抑這感情許久。”嘉仁帝嘴角翹起，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這麼久，他都沒能有丁點察覺，怕是對朕一點想法也無才是。”

　謝茯靈瞪大了雙眼。他听到了什麼東西？嘉仁帝這話什麼意思？什麼叫“苦苦壓抑這感情”，什麼叫“沒能有丁點察覺”……難道嘉仁帝對自己……

　一旦這種猜測進入謝茯靈腦海，許多事情就仿佛雨中的水面般迅速在他腦海中點開層層漣漪，一下子串聯了起來。

　為什麼嘉仁帝不肯放他出宮，為什麼嘉仁帝要讓他住在宮中，為什麼嘉仁帝那麼信任他，為什麼嘉仁帝會突然改變落款習慣繪上一朵茯靈花……原來一切的一切早有預兆，而自詡聰明的他竟然一點都沒有發現。

　再對比當初蔣仲听見他說對嘉仁帝有所了解就十分戒備吃醋的模樣，突然覺得自己果然在這方面遲鈍的有些過頭了。

　驚訝過後，謝茯靈再次冷靜了下來，不管嘉仁帝對他抱有什麼樣的心思，如今也都與他無關，或者可以說，對現在的他並不會有什麼影響，相比之下，他更在乎事情的後續發展。

　嘉仁帝並沒有大招旗鼓的宣揚這件事情，事實上，他很低調的處理了所有知情之人，那快刀斬亂麻的利落手段讓謝茯靈察覺到了一絲變化，一段時間過後，除了已經被禁足的皇後以外，這件事情的關系人竟只剩下了蒼百靈一個，此時距離她被皇後軟禁，已經過了七八天了。

　當嘉仁帝走進蒼百靈的寢宮時，蒼百靈還完全不知道事情的發展，仍舊一副天真模樣的跑過來拉住嘉仁帝的袖子，焦急的詢問道︰“茯靈哥哥怎麼樣了？他被皇後帶走了，有沒有事情？”

　嘉仁帝冷眼看著她，揮開了她拉著自己袖子的手，道︰“你真的喜歡他？”

　蒼百靈被這麼直白的問，還是羞紅了一下臉，然後堅決的點頭︰“恩。”

　“呵，多麼可笑，朕護了他這麼久卻不敢說這兩個字，你能輕易的說出口卻讓他直接送了命，究竟我們誰更加可悲。”

　嘉仁帝眼中無笑的嘲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