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大公主飯盒(四)
牢房內安靜了些許,有仇報仇,有怨抱怨。
誰的仇?誰的怨?
雲珠擡眸看她,「我與你什麼仇。」
謝滿月笑了,「說說最近的,皇后娘娘派遣毫安的管嬤嬤,也是給大公主你接生的人,因為大公主出生時就沒了生母,管嬤嬤還多照顧了你一段日子,所以這麼多年以來,你們的關係是不錯。」
「那又如何。」雲珠輕哼了聲。
「並不如何,管嬤嬤回兆京后王爺派人跟了她一段日子,幾番前去公主府見你,大約也是為了和你稟明失敗的緣由,我這一胎能順利生下來想必你很失望吧。」謝滿月擡手搭在欄杆上,緩了緩,「你說我們什麼仇怨。」
「那你大可以前去官府告狀,證據確鑿的何必在我這兒說。」她不說雲珠倒是真的不太記得這回事,生平做過的事多了,沒成功的顯然不會往心裡去。
謝滿月從懷裡拿出一塊玉牌扔進了牢房內,「你的罪,多這一樁也沒什麼改變,少這一樁更不會有什麼轉機。」
雲珠低頭看向那玉佩,臉色一變,看謝滿月的眼神裡添了一抹恨意,「是你把蘇笙放走的,謝滿月,我究竟和你什麼仇,雲殊的事和你無關你也要多此一舉,如今又是,怎麼,你這是好人當上癮了,這天底下這麼多苦難的人你怎麼不去救,合該揪著我不放!」
謝滿月笑著,嘴角揚起一抹諷刺,「你可真是蠢,我哪來的本事進到你公主府裡把人帶走,你怎麼不想想是誰把他從公主府裡放出來的,否則我怎麼有機會命人把他藏起來。」
「你!」雲珠猶如是毒獸剜目這麼盯著謝滿月,倘若她身後有人,此時應該是要把謝滿月直接嗜殺才對。
謝滿月的笑意漸漸斂去,剩下的,眼底閃過一抹厲色,「喬雲珠,你不是想知道自己精心佈局的事為什麼到頭來會功虧一簣麼,就連陸雪凝都會跑出來指認你,你不是好奇雲殊的事外人是如何得知的。」
雲珠擡頭看她,謝滿月與她對視,嘴角忽然揚起一抹詭笑,「你不是在公主府裡辦了好幾場法事,要打的我魂飛魄散麼。」
謝滿月是背光站著的,側邊的光昏暗的打過來,一半的臉孔隱於暗中,神情顯得格外鬼魅。
雲珠看了她一會兒,忽然神情一怔,身子下意識的朝後一縮,挪開了視線不去看謝滿月的眼睛,厲聲呵斥,「你到底是誰!」
「你先是慫恿陸雪凝去和我爹說,要做法事,再讓人在我墓地裡設陣法,幾番請人做法要打的我魂飛魄散,怎麼,讓人殺了我一回還不夠?」謝滿月緩緩地蹲下身子,雙手扶著欄杆,衝著裡面的雲珠笑了,「你說我是誰。」
一股驚恐浮上心頭,這時雲珠才覺得怕,可又不信,這怎麼可能呢,祁玥早就已經死了!
可有些事,再想想確實細思恐極。
最早的開始,要從陸雪凝和祁家的事情說起,而當初爆出這件事,說陸雪凝誆騙祁家時,偶爾出沒的不就是那時被謝家認回來並沒有多久的謝家二姑娘。
此後便是雲殊的事,避暑山莊見面,宮中私見,大木山找人,乃至如今,祁家大小姐的死因被揭發出來。
雲珠的視線再度落在了謝滿月的身上,腦海裡全是陸雪凝當初狼狽哭泣的樣子,託夢,鬼上身。
……
牢房內靜謐一片,忽然,雲珠滕然起身,呵斥,「妖言惑眾!」
謝滿月也不訝異她會不信,這個到現在都不覺得自己做錯了,覺得全世界都欠著自己的人,怎麼會信她就是祁玥。
「你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什麼祁玥,這些事不過都是你杜撰出來的,陸雪凝心中有鬼,這才受了矇蔽。」雲珠話音剛落,低頭看腳下滾到的東西,臉色大變,聲音也跟著拔高了幾分,「啊!」
謝滿月擡手扔了第二樣東西進來,聲音很低,「那這些呢。」
那是被裝在罐子裡東西,滾過去的時候蓋子有些鬆了,從裡面倒出來一團黑黑的東西,還滲出一片的紅色,看起來像是什麼死物,可怕極了。
雲珠直接朝後跳了一步,兩樣東西在她腳下,罐子裡還往外滲著紅。
「十一年前開春,汝王府宴會,汝王府小郡主養的一隻貓不小心撓到了你的裙襬,勾起一些絲,事後,你趁著無人,直接把那隻貓用筷刺死,四肢折斷成團扔在了草叢中,你看,是不是這樣。」
謝滿月幽幽的說道,那一團的黑真的就像是死去的貓,雲珠根本不敢細看,啊了聲擡腳踹開去,擡頭瞪著謝滿月,「你想怎麼樣。」
「後來汝王府的小郡主難過了好一陣子,祁家大小姐與她交好,就送了一隻差不多樣子的給她,哄她高興。」謝滿月頓了頓,指了指第二個罐子,「孰料,在避暑山莊那一回,那隻貓被人從中剖腹,慘死的掛在了閣樓外的樹杈上,當場嚇暈了小郡主,你看,是不是這樣的。」
雲珠微蒼白著臉色看她,嘴脣微顫,雙手冰冷。
謝滿月輕笑,「當時你是怎麼警告我的,我若是敢把看到的說出去,你就不讓我好過。」
「你到底是誰。」雲珠忽而覺得背後一冷,明明是在外面的人,她卻感覺她已經逼近到牢房裡面。
「你已經信了。」謝滿月微揚了揚眉,「現在你該關心怎麼從這裡出去。」
「你們以為這樣父皇就真的會論我的罪,父皇不會這麼對我。」雲珠不屑,神情慢慢鎮定下來,是人有何可怕,知道又能如何。
「聖旨已經下了,大公主府已經查封,明日過後你就會被送去青燈寺,怎麼,你不信?」謝滿月環看這牢房,說的漫不經心,「皇上和皇后若是真的想要饒恕你,怎麼會不派人來看你,祁大將軍已經到兆京,他要為自己女兒的死討一個說法,你說,是你的性命重要,還是祁大將軍的忠心重要。」
雲珠緊咬著嘴脣不肯信,神情卻已經出賣了她,她在害怕。
「我是這幾日第一個前來探望的人,之後也不會有人來,除了我之外,沒有人能幫你。」謝滿月把公主府如今的情況告訴了她,什麼情深意重,走的走,散的散,好笑的是,其中還有男寵問侍衛討遣散費,好歹服侍過大公主一段日子,現在要走了,怎麼能一點好處都沒有呢,他們可都是盡心盡力的在伺候大公主。
雲珠鐵青著臉站在那兒,「你會幫我?」
「有條件的。」謝滿月敲了敲欄杆,「你幫我做一件事,後天他們押送你去青燈寺的路上,我會派人救你下來,給你足夠的銀兩,送你去安全的地方足矣讓你安享的過下半輩子,要是你喜歡,再養個男寵也不是不可以。」
雲珠笑了,語氣裡滿是對她的不屑,「你救我?你想盡辦法要我一敗塗地,如今你會生好心來救我,怕是救了之後連命都沒了。」
「如今就算是你死在牢裡,傳出去最多也是畏罪自殺,我為何要等到押送的時候再要你的命。」
雲珠臉色一暗,謝滿月又道,「你可以不信,不過青燈寺那樣的地方,你身嬌肉貴的怕是呆不住,宮裡送過去的,十有□□熬不過一年,死的死,瘋的瘋,在那個地方誰也不會顧忌你過去是什麼身份,更不會有人救你出去。」
半響,雲珠悶聲,「我憑什麼相信你。」
「你無人可信,誰還會出手幫你?」謝滿月輕笑著,雲珠臉上一抹慍怒,「放肆!」
謝滿月好整以暇的看著她,片刻,雲珠果真問了要她做什麼。
也是,青燈寺那樣的地方,真的是沒有活路可言,不管雲珠心裡打的什麼主意謝滿月都不在意,「當年關於嵐妃的死。」
雲珠一怔,隨即臉上一抹嘲諷,「怎麼,想為方昭儀翻案,洗清他身上罪妃之子的名聲,別做夢了!」
謝滿月低頭看了看腳下,讓穀雨把食盒裡的紙筆拿出來交給她,「這條路怎麼走,全憑你自己。」
雲珠看那一疊的紙還有早就研磨好的筆墨,這都是早有準備的,她這一趟過來不就是為了這些。
「嵐妃的死宮裡宮外都是一個說辭,你還要知道什麼。」雲珠沒去碰那紙筆,她細細打量起謝滿月來,謝滿月擺了一個笑眯眯的表情給她看,雲珠一愣,隨即眼底閃過一抹怒意,「你是什麼意思!」
謝滿月卻不願多說了,慢慢起身,「東西留在這裡,你應該很清楚我想知道的是什麼,好好想想,明早就會有人來取,你若不願意也沒人逼你。」
謝滿月轉身朝著牢房門口走去,幾步之後,背後幽幽傳來雲珠的聲音,「我憑什麼相信你會兌現。」
「你沒得選。」謝滿月站定,淡淡的回了一句,頭也不回離開了牢房。
……
長時間的靜謐,似乎是黎明將至,很快是第二天到來,兆京城裡都在傳大公主的事,實在是瞞不住。
祁大將軍是從毫安特地趕過來,進宮跪求皇上給自己的女兒做主。
皇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大公主被剔除了皇籍,奪皇姓貶庶民,收回公主府邸以及過去所有賞賜,不日送往青燈寺受罰。
聖旨在前一天就到了刑部,只是刑部尚書一直沒有進牢房內宣讀,而在隔天清晨,對於雲珠來說,那個謝滿月所說的噩夢才真的實現。
幾個身強力壯的婆子進來把她押了出去,也沒有梳洗,關了兩日她都覺得膩味了,直接扔上了馬車,外面是齊排的兩隊護送的侍衛。
雲珠有些慌張的掀開簾子去看,簾子是掀開了,可小窗戶上都是釘起來的,只有看的縫隙,並不能伸手出去。
馬車一動就磕的她不舒服,馬車內的褥子不夠厚,她的衣服還沒換,她最後連母后都沒見到。雲珠想要去門口看看,身後兩個婆子即刻又拉住了她,動作粗魯,雲珠怒瞪著她們,其中一個竟然拿起布直接塞在了她的嘴裡堵住她要說的話。
青燈寺,父皇真的要把她送去青燈寺,那個根本就沒有活路的地方,這和斬首示眾又有何分別。
雲珠一路想著,馬車很快出城,距離青燈寺還有小半月的行程,到第五天的時候雲珠已經受不了了,她的心裡開始惦念起謝滿月說過的話,到了第七天,傍晚過官道進小路的時候,路過峽谷,這一護送的隊伍,忽然被人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