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謝太夫人的教誨
謝家重女兒家的德行修養,請來的女教老師也是十分嚴厲,謝初幽她們在小徑上與謝滿月這麼一鬧,等她們趕去前院時已經遲了。
可想而知結果,三個人都捱了罰。
謝初幽因為頂撞了女教老師一句還多罰了五記的手心板,沒等她回去告狀,臨近晌午,尚未用飯,教課結束後三個人一齊被請到了梧桐院,除了她們之外到的還有謝遠航他們,待門口候著的丫鬟請她們都進去,主屋的耳房內擺了一張桌子,已經布好了飯菜,李媽笑著請他們入座,遲了片刻,謝太夫人過來了,後頭還跟著謝滿月。
「都坐吧。」謝太夫人擺手,徑自坐下後謝初華她們才坐下,桌子上放了三十幾個菜,每個人身後都有侍奉添菜的丫鬟,門口有丫鬟端進來一個蒸屜,開啟來,裡面一併放著二十來個大閘蟹。
一人一隻分到了盤子裡,面前放著蘸醬的碟子,謝太夫人擡眸看著他們笑道,「今早剛送來的,在祖母這兒嘗過,回了你們自己院兒裡還有的吃。」
謝太夫人的神情裡夾雜著一股審視,很快的,孩子們動了。
吃大閘蟹得自己動手才美味,謝太夫人眼下謝初華他們紛紛都低下頭去剝蟹殼,唯獨是謝滿月那邊,她看著眼前蒸的金黃的大閘蟹犯難了。
生活在山坳裡,小河蟹都沒吃過的謝滿月怎麼可能會吃大閘蟹,伸出手在蟹爪上停頓了一下,謝滿月身旁的謝初漣小聲道,「二姐姐,你是不是不會吃。」
謝初漣的聲音不輕不重,正忙著剝殼吃蟹膏的謝遠航他們也停下來了,皆擡頭看過來,謝滿月坦然的點點頭,「嗯,不會。」
「二姐姐,你若不會你大可以讓丫鬟幫你,可別拿起就啃了。」謝初幽並不是自己剝的,她的手今早捱了板子到現在還紅紅的疼,看向她碟子裡完好如初的大閘蟹,謝初幽新仇舊恨一併的都吐露了出來。
桌子上寂靜無聲,謝滿月不反駁她了,而是安靜的坐在那兒,謝初幽這才隱隱意識到有些不對,只見這邊謝太夫人身旁的李媽端過來已經剝好剔了肉的端到謝滿月面前,謝太夫人看著這一桌子的孫兒輩,聲音微沉,「這就是你們對待自己兄弟姐妹的態度。」
其中年紀最長的謝初華很快就意識到了原委,她正要擡頭說什麼,謝太夫人的眼神掃過她,「華兒,我原以為你是家裡的長姐,凡事你心中應該最有適度,滿月剛來時多有不習慣,你這個做姐姐的應當多多教她,照顧她,幫著她融入到這個家裡來,你真是太讓祖母失望了。」
謝初華羞愧的紅了臉,她確實什麼都沒做,沒幫她也沒擠兌她,就是冷眼旁觀著。
「祖母,初華知道錯了。」謝初華微低著頭,謝太夫人繼而看向謝初幽,後者也意識過來是什麼事,有些倉惶的低下頭去,謝太夫人的聲音冷了下來,「何謂家,一家兄弟姐妹扶持之下才能成家,才會成好家,想著法子拿人痛楚中傷別人,瞧不起人,這不是我們謝家該有的教養。」
謝太夫人這一呵斥,桌面上更安靜了,謝初幽低垂著頭,眼眶微紅,眼底裡閃著幾抹不甘。
「今後休再讓我聽到那些不像話的事。」謝太夫人看著他們,最後站了起來,由李媽扶著出了耳房。
耳房內依舊安靜,大家都坐著,誰也沒動,半響,謝初幽擡起頭來看向謝滿月這邊,神情倔強的很,「不要以為在祖母面前說了什麼我就會對你好。」
謝滿月放下勺子看她,「何須我說,你剛剛說的話,等一會兒也會傳到祖母耳朵裡去。」這屋子裡站著這麼多侍奉的人,哪裡還用的著她謝滿月去告狀。
凳子拖拽的聲音響起,謝初幽霍的起身,咬著嘴脣扯了一把一旁的哥哥謝遠城,「還吃什麼,走了。」
謝遠城見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趕緊起身,跟在她後面出了耳房,兩個丫鬟匆匆追出去,這邊屋子裡又安靜了下來。
碟子的大閘蟹早就沒了多少滋味,謝初華被謝太夫人點名說過後心裡也不舒坦,擡身起來,「你們吃,我先回去了。」
見姐姐起身,謝初寒也不動了,起來跟著她一起回了大房,耳房內沒留下幾個人了,謝滿月擡頭看那邊屜籠中還剩下的大閘蟹,開口道,「二哥,你不走吧。」
謝遠航坐在那兒喝了一口湯,末了搖頭,「還沒吃完。」
「那得麻煩二哥教我怎麼吃這個了,小的時候只在集市上見過一回,那時這些都還是活的呢。」謝滿月咧嘴笑著,謝遠航看著有趣,爽快的答應了下來,「好啊。」
李媽再回來時候看到的就是二爺在教二姑娘和五姑娘吃大閘蟹,素日裡頗顯頑劣的二爺還能有這般耐心的一面可不多見,李媽帶著門口一個丫鬟回主屋那兒稟報,謝太夫人聽說耳房裡如今的一幕,緊繃著的神情裡浮現一抹笑意,「還是二小子懂事。」
又聽叫過來的丫鬟說起她離開後耳房中那一幕,謝太夫人嘆氣道,「我聽仲衡說起過,到陳家村的那天,滿月為了護著陳家兩個孩子正和人打架,打的一身亂,鞋子都沒了一隻,要不這樣就得受人欺負。」
謝滿月牙尖嘴裡不饒人的性子謝仲衡早就和謝太夫人說過了,越是如此,謝太夫人就越是心疼她,但凡有人護著也不會是這樣。
「大姑娘和三姑娘都回去了。」李媽扶著她往內屋走,謝太夫人擺擺手,「一個好面子,一個太驕縱,隨她們,都是做給別人看的。」
敲打的也不止是這一個孩子,往上沒有做好,往下哪裡還能學的好…
這是滿月前來謝家的第二天,入夜後和謝太夫人請安,又去見過謝老侯爺,坐在窗臺前,滿月忽然想念起了跟著爹爹隨軍出行的那些日子。
祁家大小姐幼年喪母,五歲開始跟著祁大將軍隨軍打仗,等到了十二歲那年才被帶回兆京,那時別家的小姐會女紅,會琴棋書畫,她會耍爹爹教的軟劍,會騎馬射箭。
眼看著再過幾年就要議親了,祁大將軍意識到寶貝閨女不能什麼都不會,請了不少師傅回來,祁玥也只能學個五六,最鍾情的還是騎馬射箭,有時為了逃課還會偷跑出去,氣走了好些師傅。
那幾年,可真的是愁壞了祁大將軍。
滿月想著想著就笑了,但這笑意並沒有維持太久,轉而成了淡淡的苦澀,可她就這麼死了。
一向平寧的兆京忽然有賊匪在街上竄逃,後頭一群官兵追著,一路到了胭脂鋪子這邊,她也就是邁出腳把一個小姑娘拉回來,下一秒,那刀子就貫穿了自己的身子。
她死的很快,那刀子又狠又準,就連賊匪的長相都來不及記深刻她就陷入了黑暗。
醒來後她曾想過要去找爹,可她連岐山鎮都走不出去,更別說遠在毫安那邊的軍營,現如今,她至少能夠想辦法去一趟祁家。
滿月心中暗暗的想著接下來的打算,背後的門忽然開了,轉頭過去,謝滿月看到了一個清麗美人出現在那兒,瞧著自己的神情有些激動。
「你就是三哥的孩子。」謝青衣快步過來,上下看了滿月好幾眼,最後定在她的臉上,眼底漸漸蓄積了些氤氳,「四哥說的沒錯,是很像。」
謝家之中她還沒見過面的就是謝家的姑娘,前兩日剛好陪著明巍郡主出遊去了,入夜才回的謝家。
「姑姑。」謝滿月喊了一聲,謝青衣顯得很感慨,伸手摸了摸她的臉,「四哥真的把你找回來了,他出發時候我還不信,落空多少回了,這回終於成真了。」
謝滿月看著眼前瞬時落淚的謝青衣,默默拿起帕子遞給她,謝青衣襬了擺手,從自己的袖口中取了帕子拭去眼淚,拉著謝滿月坐下,滿腹著激動正要說什麼,瞥見滿月的坐姿時眉頭微皺了下,「滿月,這坐姿的不對。」
說罷還給謝滿月擺了一個何謂大家閨秀的正確坐姿,謝滿月愣住了。
身側的何媽極了解姑娘的脾氣,伸手輕輕推了謝滿月一把,她順勢挪動了一下。
看著謝滿月姿勢對了,謝青衣這才溫柔的牽著她的手說道,「昨天沒能趕回來,可還住得慣,若是有哪裡不舒服儘管和何媽說,你若是覺得不好意思,去我那兒也行。」
丫鬟端著茶上來,謝青衣鬆開她的手端起杯子正要喝,看到對面滿月的動作,眉頭又是一皺,忍著沒開口說,等滿月放下杯子側過身往後靠時,謝青衣終於忍不住了,柔著聲問,「滿月,在欽州的時候日子是不是很苦,聽四哥說你還不識字。」
「習慣了。」滿月靠上了軟墊覺得舒服許多,眯眼間看到姑姑憂心忡忡的神情,精神一凜,彷彿是有了不太好的預感,身子跟著端坐了起來。
「三哥和三嫂可都是極柔和的人,待人也十分的好,你爹和你娘都是頗具文采之人。」謝青衣放下杯盞緩緩道,「雖然如今才把你找回來,但作為三哥三嫂的孩子,你也一定是與他們一樣的人,明日開始就由我先教你讀書認字,等你學的差不多了再去女堂裡跟著初幽她們一起。」
還沒等謝滿月緩過神來,謝青衣忖思著又添了一句,「女兒家應當知書達理,之前沒人教不要緊,往後這些我都會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