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4
謝滿月起的晚了,紅俏在外等了有一會兒,待霜降拎著食盒進來布桌,穀雨帶著紅俏進屋了,謝滿月坐在坐榻上喝著粥,擡頭看紅俏,「紅俏姑娘,這麼早過來,所為何事?」
紅俏猶豫了一晚上,一整夜沒睡都在想關於小姐的事,後而思來想去,還是決定來一趟,看著謝滿月,「謝姑娘,紅俏有幾件不明白的事想要問您,是關於我們家小姐的。」
謝滿月放下勺子,「你說。」
「幾年前謝姑娘與和孫家少爺說小姐託夢給您,當時您去的小姐墓地,後來齊少夫人的事又被揭穿,這些事都是小姐託夢給您,讓您幫忙的麼。」
謝滿月輕點了點頭,「是啊,興許是我和祁姐姐有緣吧,讓我替她來聲張冤屈,畢竟,齊少夫人的所作所為實在是太過分了。」
「那桃花庵的事,也是小姐告訴您的麼。」紅俏的視線直逼著謝滿月,有冤屈託夢也就罷了,桃花庵的事總不是一人一鬼在那兒聊天所說的吧,就算是真的有這樣的事,謝姑娘對桃花庵的熟悉程度就像是小姐在場,她怎麼知道哪裡有酒窖,又怎麼知道雲殊公子下葬的位置,更重要的是,這謝姑娘對祁家一切的熟識,猶如是小姐本人。
謝滿月靜看著紅俏,臉上的笑意緩和,「紅俏,你究竟想說什麼。」
一聲紅俏,竟是讓她紅了眼眶,紅俏怔怔的看著謝姑娘,她和茉莉很小的時候就開始照顧大小姐,算是陪著大小姐一塊兒長大的,大小姐的一言一行她們都很熟悉,紅俏總覺得,如今在她眼前的不是什麼謝家姑娘,而是她的小姐。
幾年前孫家公子說小姐很可能附身在謝姑娘身上過,當時紅俏將信將疑,鬼神之說她信,可這附身一事,未免也太離奇了,再者,謝侯府把謝家二姑娘從欽州那兒找回來,和兆京和祁家更是八竿子打不著邊的關係。
可認乾親的事情後,加上這次去桃花庵,她總覺得謝姑娘在喊老爺‘老爹’的時候,就是大小姐在喊,那眼神能看錯一回,難道次次都是看錯麼。
紅俏望著謝滿月,哽咽著,「大小姐,您是不是又附身在了謝姑娘的身上。」
謝滿月一怔,看著她眼底裡含著的念想,嘆了聲,「紅俏,我若說祁姐姐以前的事我都知道,你信不信?」
「我信!」
紅俏毫無遲疑的開口,繼而淚眼汪汪的看著謝滿月,「所以,現在的是大小姐,對不對。」
謝滿月心中一酸,這世上她說什麼都不會懷疑的人,就只有紅俏一人了,她說附身,老爹和孫赫明都會不置信,可唯獨是紅俏這丫頭,她說什麼她都信。
「祁姐姐沒辦法出來和你說話,但是她所想的,我都知道。」謝滿月這一番神棍一樣的話,要是孫赫明聽見了,肯定是要敲她腦袋說她胡說八道,可紅俏的眼神裡,都是信了。
「那…那是小姐讓您認老爺做乾親的,也是小姐告訴您祁家的事對不對。」紅俏有些激動,半響又期期艾艾著,「所以,其實你不是大小姐。」
她當然不是,現在也不能是,她肩負著謝滿月的身子,也得承擔起謝滿月的責任,她現在享受得到的已經太多了,她相當於再度擁有了老爹,不能再自私的什麼都想要。
「小姐她,為什麼還不去輪迴轉世,她是不是還有未了的心願。」紅俏來的時候有過很多種假設,其實就是要一個謝姑娘怎麼對小姐的事如此熟悉的說法。
「我們活在一起,我若死了,她便亡,我若活著,她便在。」謝滿月認真的看著紅俏,一字一句緩緩道。
紅俏狠狠一震,所以說,小姐這樣也算是還活著了?
謝滿月下午離開的祁府,紅俏沒有來送行,她心中所想的謝滿月也猜得到,再怎麼都不是她的大小姐,而是謝家的二姑娘,而她所說的那番話,她還需要時間去消化和接受。
回到了謝侯府後快傍晚,謝滿月去了謝老夫人那兒請安,她這次算是第一回在外過夜,謝老夫人嘴上不說心裡掛念的很,見她回來了,摟著她念叨,問她在祁家過的怎麼樣。
老人家的心思裡總是抱著那樣的一點想法,謝老夫人想著孫女和祁家人熟一些,但又不想太熟了,她總歸是謝家的孩子,不能把祁將軍認成了親爹,而這謝家的孩子,也不可能真送給祁家。
所以謝滿月講的並不多,哪一面兒都收斂了些,謝老夫人聽著高興,也不用太擔心謝滿月真偏向了祁家,成了祁家的孩子。
「咱們滿月,過了年如今可是有十四了。」謝老夫人摸摸她的頭,時間一晃,眼看著快要說親,「下月你大哥他們就回來了。」
謝滿月腦海裡閃過在桃花庵時九皇子問自己的話,明年,明年就及笄了,大周朝的女子,及笄前後議親,議的早的,及笄後就能嫁人。
「祖母,大哥他們回來,是不是往後就留在兆京了。」謝滿月晃了晃思緒不去想這些,轉而問謝老夫人。
「去了六年了,自然是留在這兒任職,本來三年夠了,你祖父的意思,留個六年,該做的,能做好的,對百姓得益的做足了,外任的公文上寫的也好看,先把你二哥的親事定下,明年他也該外任一趟。」
謝侯爺對自己的孫子沒有在手軟的,明明以謝家的家世,應試過後能在兆京安排一個很不錯的差事,到時候家裡有人提攜,上去比一般人快許多,但是謝侯爺卻把孫子一個一個的往外扔,長孫一去就是六年,這六年時間裡,和他當初一起過應試的早就已經提攜好幾回了,謝侯爺卻一定要讓長孫去足了六年再回來。
「祖父這麼做也沒有錯啊。」謝滿月覺得祖父這樣的做法對極了,「在外能學到的更多,兆京中官職也是有限,而在外雖然官職低,但好歹執掌一方,能做主的,見過的事情也多,大哥回來之後一定能比別人做的更好。」
「我啊不擔心你大哥,如今就是遠榮的親事。」謝老夫人神情微頓了頓,去年就該定下的親事,到了如今年初都還沒選定,原因無它,謝老夫人的想法和兒媳婦不一樣,二房那兒,範氏是卯足了勁想讓兒子娶最好的,低的都配不上自己兒子。
謝遠榮的性子不像謝仲仁也不像範氏,唯有一樣,謝仲仁的孝順謝遠榮全遺傳過來了,所以謝遠榮對範氏是十分的孝順。
也虧的範氏能養出這個優秀的一個兒子,從小到大最能讓她掛在嘴邊誇的就是這個兒子,比起謝家長孫,自己兒子也不遜色。
謝遠榮也是個爭氣的孩子,書唸的好,才識深厚,殿試時還得了聖上的一句誇,範氏本來不想讓兒子去外任,外頭多苦啊,以謝侯府的背景安排個差事多難,只不過這件事她折騰的份都沒有,仕途上的事,謝侯爺一錘定音,她要是敢多說一句就會被謝侯爺罵。
於是在這個讓自己最驕傲的兒子婚事的選擇上,範氏當仁不讓的要自己做主。
兒子的婚事爹孃做主,當祖父祖母的插手多了,到時還落個吃力不討好的名聲,當初長孫的婚事也是大兒媳婦自己定下後來找自己商量,尋求自己意見,所以這一回,謝老夫人就等著二兒媳婦怎麼找出一個她覺得配得上的孫女婿。
元宵這日,謝滿月有幸見到了這個二伯孃口中,自己最滿意的兒媳婦人選。
元宵燈會,謝滿月和三哥四弟約好了,入夜後一塊兒出去。白天的時候,範氏的孃家上門做客來了。
範夫人過來還帶了範家的兩個姑娘,所以謝滿月她們也出來見了一面,而後幾個女孩子到了謝初幽的院子裡聊天,如今滿十二歲的謝初幽儼然是小大人的模樣,牙尖嘴利的程度不減,就是近年來和謝滿月起衝突的次數少了很多。
範家來的是範家大房的三姑娘和範家二房的大姑娘,一個和謝滿月同齡,範家大姑娘過了年剛滿十六。
謝滿月對範家人並不熟,每年都是範氏攜著兒女前往,鮮少有範家人帶著孩子過來的,奇的事謝初幽這個平日裡極愛炫的也不怎麼提起範家的表姐妹,所以這一次是謝滿月頭一回見範家兩位小姐。
小閣樓裡暖呼呼的,謝滿月不樂意出去,幾個人就坐在裡面聊天,範婉婷時不時掩嘴笑著,性子看起來溫婉的很,反倒是範玉婷的性子活潑一些,拉著謝初幽問了不少問題,最後謝初幽煩了,「你要是想問我三哥在不在,他不在!」
範玉婷臉色一僵,頓時有些尷尬,「我不是問你三哥的事。」
謝初幽瞥了她一眼,快人快語,「那你幹嘛總是問我想去四哥那兒看看,你總不至於是喜歡四哥吧,三哥的院子就在四哥院子旁邊。」
範玉婷更尷尬了,「初幽你在胡說什麼。」
謝初幽悶聲不說話了,只是眼神裡的意思盡然,謝滿月坐在一旁假裝沒聽到這些,三妹這張嘴,可真是絕了。
「初幽,玉婷只是想知道遠城在不在。」範婉婷出言解圍,範玉婷的臉色還是不甚好看,謝初幽也就是哼了聲,她看向範婉婷,話要出口,還是給憋了回去,起身悶悶說了一句:
「你們坐著,我出去一下。」
謝滿月擡頭,謝初幽已經出閣樓了,就留下她和初漣兩個人啊,謝滿月轉頭看範婉婷,笑了笑,「三妹她就是這樣的脾氣,風風火火的,直了些。」
範玉婷的臉色這才好了一些,只不過閣樓裡一下沉悶了下來,謝滿月和她們又不熟,沒什麼好聊的。
而這頭梧桐院內,範氏正和謝老夫人說起兒子的婚事,說著就誇到了自己外甥女身上,「娘,婉婷那孩子您剛剛也見過了,是個溫婉可人的姑娘,我那二哥剛剛任了太常寺卿,兩個兒子也都是有出息的,兩家人門當戶對,我想著,讓婉婷嫁給我們遠榮啊,整好。」
謝家二老爺謝仲仁的官職並不高,說起來這婚事,和範家二房也是般配,謝老夫人見過範家大小姐幾回,和範氏說的沒有出入,是個溫柔婉約的孩子,只是這年紀,「這孩子今年十六了吧,早兩年範家這門檻可得踏破了,怎麼親事到如今都還沒定。」
「老夫人,這事兒啊說起來是孩子們投緣,遠榮那孩子從小對婉婷就好,小的時候婉婷也願意黏著這個表哥,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家,範家到底如何,老夫人您也清楚,門當戶對的,加上兩個孩子的關係,今後小兩口的日子一定是和和美美的!」範大夫人笑著,「怕是兩個孩子早就心中許意了。」
謝老夫人看兒媳婦是一臉的滿意,想起前些日子侯爺勸自己的話,這範家大小姐也的確不差,末了,沒再對這事兒表發意見。
入夜去看元宵燈會的時候謝滿月才知道謝初幽這麼不喜歡和範家的姑娘呆在一塊兒的緣故,那範家三小姐,喜歡三哥。
謝滿月知道今天來的範家大小姐是二伯孃中意的兒媳婦人選,卻不知範家的小姐們眼光這麼‘專一’,全看上謝家的男孩了。
「最煩跟她們呆在一塊兒,去年元宵的時候她看到三哥一面後就整日寫信給我打聽三哥的喜好,真是連自己的臉面都不要了。」謝初幽說了一路,都是對範家那幾個表姐的不滿,尤其是大表姐範婉婷,「我娘不知道什麼眼神,非說表姐好。」
謝滿月聽她和四妹抱怨,在旁並不說話。二伯孃是二哥的親孃,這婚事她能做得了主,那範家三小姐肯定是沒戲,謝滿月多少知道大伯孃的喜好,但凡是和二伯孃沾點邊的人,大伯孃統統都是先排除在外,絕不可能是在選擇範圍內。
謝初幽真抱怨了一路,等到了西琅集市,謝滿月在奇貨可居留下,謝初幽和謝初漣先去了茶樓,等她在鋪子裡呆了一會兒前去茶樓裡和她們集合,三哥和四弟已經去市尾那兒猜燈謎。
等天全黑了她們三人才出了茶樓逛集市,這兒馬車進不來,來往的全是人群,謝初幽一掃馬車上的鬱悶,高高興興的逛集市,謝初漣也買了不少東西,三個人逛到了集市尾,那兒三哥他們正在挑著燈謎猜。
猜出了一定的數量可以換獎品,謝滿月看上了那邊臺子上放著的一套茶具,央求著謝遠航到時候換那個送給她,一旁的謝遠城笑嘻嘻的湊話,「三哥能換更好的,這個我替你去換。」
謝滿月看了一眼他手裡猜出來的燈謎,不信他,「你的夠麼?」
謝遠城現在最受不了謝滿月質疑他了,上次和她玩葉子戲輸得這麼慘,他正愁沒有機會把自己的形象給掰回來,拍著胸脯許諾,「你看著,我一定替你把那茶具換回來。」
謝滿月衝著謝初漣眨了眨眼睛,轉頭笑著鼓勵他,「行啊四弟,你要是替我換回來,我就教你怎麼玩葉子戲,保管你在書院裡能大殺四方!」
「成交。」謝遠城覺得這交易合算,不再和她多說,換了一排燈籠架子去猜了,謝滿月她們則是在一旁看猴戲。
大半個時辰過後謝遠城回來了,神情有些沮喪,手裡拿著一把的紙條,遺憾的看著謝滿月,「猜齊了,但是去換的時候發現已經被人換走了。」
謝滿月看向那邊的臺子,她適才看中那紫砂茶具的確不見了,之前忙著看錶演也沒注意,見謝遠城比她還要沮喪,擺了擺手安慰,「沒事兒,這麼多夠換別的了,你放心,葉子戲我還教你怎麼玩。」
「那怎麼行,我去問問誰換走的,看看能不能換回來。」謝遠城不肯,這等價交換他心裡才舒坦,男子漢大丈夫,怎麼能這樣屈服的。
謝滿月攔不住他,謝遠城擠入人群往臺子那邊走去,不過很快,他更沮喪的回來了。
「算了啦,沒有就沒有,也不缺那一套。」謝滿月擡手拍拍他的肩膀安慰,「我們回茶樓裡坐一會兒。」
回到茶樓裡沒多久就有夥計前來敲門,霜降前去開門,夥計抱著一個錦盒遞給霜降,說是有人讓他把這個送上來給謝家二姑娘的。
偌大的錦盒放在桌子上,謝滿月掀開蓋子一看,這赫然就是剛剛謝遠城想換卻被人先換走了的茶具。
謝滿月一怔,忙問夥計,「讓你送東西上來的人呢,是哪家的可知道。」
夥計搖搖頭,「送上來的時候還在樓下。」
謝滿月起身到窗邊往下看,一個侍衛推著輪椅,身後又跟著兩個,輪椅上坐著的人,赫然就是十皇子。
他正擡頭看謝滿月所在的包房窗戶,四目相對,喬瑾昊衝著謝滿月溫和的一笑,擡手做了個舉杯的姿勢,意在於,既然她喜歡,這茶具就送給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