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
陸雪凝小產了。
她失去了和齊皓軒的第二個孩子。
齊家,陸雪凝靠在床上怔怔的抱著肚子,一旁前來探望的陸夫人看的心酸,「雪凝,不要太傷心,往後還會有孩子的,只要養好身子,你和皓軒感情好,很快就會再有。」
陸雪凝微微一回神,低頭看著平坦的小腹,在感覺到它流失的時候她就後悔了,原本,她只是要裝暈過去,被診出有孕這件事就會平息下去。可事出突然,她連跌倒兩次。
「雪凝。」陸夫人看她這樣子心裡頭越發的擔心,拉住她的手安撫,「你可記住了,再怎麼傷心也別垮了自己的身子,鄭兒可還小呢,你將來的路,還長著呢。」
陸雪凝輕輕的捏著被子,淚水在眼眶裡打轉了一下,沒有錯,她將來的路,還長著呢。擡頭看陸夫人,「娘,小弟的事怎麼樣了。」
「你爹去看過了,再過些日子就能送回來。」陸夫人眼神閃了閃,「雪凝,要不你與皓軒再提一提。」
「這已經是轉圜的事了,小弟得罪的可是都統大人。」陸雪凝說起來也有些生氣,看那步軍副尉沒什麼背景就糾結了人去打,也不打聽仔細,能這麼快安排上去的,背後怎麼會沒有關係。
「要是再說上幾句,咱們送些東西賠禮道歉,你小弟也就不必受牢獄之災了。」陸夫人閃爍著眼神,略有微詞。到底是捨不得寶貝兒子受苦,覺得女婿這邊沒有多盡心盡力。
陸雪凝微眯了眯眼,「娘,我累了,你回去吧。」
陸夫人輕輕拍了拍她的手,「你好好休息,先把身子養好,別的什麼都別想,等你小弟出來,再安排個輕一點的差事也好。」
過了一會兒,陸雪凝睜開眼,門口那兒陸夫人已經離開了,她摸著小腹,心裡一股子委屈無處發洩,恰等齊皓軒回來,她看到了他,這眼淚就再也忍不住,撲簌的往下落。
無聲的哭最是惹人憐,齊皓軒手裡拿著的東西即刻交給了別人,快步到床邊摟住她,陸雪凝是真真切切的委屈,「相公,我們的孩子,我們的孩子。」
「不要傷心,我們還有鄭兒,孩子以後還會有的。」齊皓軒心疼的摟著她,低頭親了親她的淚眼,「沒事了,都過去了,都過去了。」
「這是祖母命人特地給你送過來的雞湯,你快喝了補補身子,不要哭了,小月子裡也不能哭。」齊皓軒替她擦了眼淚,扶著她靠好,從丫鬟手裡端來雞湯,拿著勺子輕輕吹了吹,餵給她,「來。」
「老夫人不生氣了?」陸雪凝抿了一口,淚水還瑩在眼角,「祁姐姐那邊?」
「祖母要你好好把身子養好。」齊皓軒神情微抽了下,語氣沉了幾分,「孩子都沒了,他們還想怎麼樣!」
雪凝在墳前暈倒,當場就小產了,這麼多人看著,還要怎麼樣,難道要把人逼死才甘心?又不是她害死祁玥,她只是起了貪心撒了謊,如今孩子都沒了,這罪難道還不夠?
齊皓軒當時就是這麼對孫赫明他們吼的,孩子都沒了,你們還想怎麼樣,要他們死嗎?
陸雪凝嘴角微顫,伸手去撫齊皓軒的臉,後者退縮了一下,眼角的傷淤青還沒褪下去。
陸雪凝又哭了,「他們,怎麼下這麼重的手。」
齊皓軒被孫赫明打了四五拳,有兩拳是在臉上,沒個十天半月根本退不了,他又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不去公務,這兩天,被同僚看到明著沒說什麼,暗地裡早就傳了很多話了。
「如今沒事了。」陸雪凝心疼的很,幾口喝了雞湯撲在了他的懷裡,反過來安慰他,「這件事總算是過去,不會再有意外了,相公,只要我們還在一起就好了。」她都因此沒了孩子,這代價,他們還有什麼好說?
謝侯府內,謝滿月坐在棲鳳院的閣樓內,頗有些心不在焉。
柳青衣回過頭來看她如此,直接從她手下把宣紙挪開了,肅著神情,「滿月,練字最忌如此,你心不在焉的還怎麼能寫的好字。」
謝滿月有些羞愧的放下筆,孫赫明一早派人送信過來,說是毫安那邊戰事暫歇,再過幾月祁大將軍說不定會回來,剛剛她腦海裡想的就都是這些事,怎麼都靜不下心來寫。
「怎麼了?」謝青衣見她還如此,語氣緩和了些,拉著她坐下來。
謝滿月輕輕搖了搖頭,「姑姑,這幾天祁家發生的事你可知道。」
「略有耳聞。」謝青衣對這些事一向不在意,要不是謝家和齊家走的近,怕是她一點都不會去了解這件事。
謝滿月又不知道該怎麼說,總覺得心裡悶悶的,擡頭張大著眼睛看著謝青衣,最後挪了挪身子,把自己擱在了謝青衣的雙腿上,趴著不支聲。
「怎麼了這是?」謝青衣還沒見過她這樣懨懨的,伸手輕輕的摸著謝滿月的頭髮,「你也知道齊家的事。」
謝滿月雙腳一動,上了臥榻,繼而側了個身頭擱在她的腿上,雙手捏著自己腰上繫著的絲帶,聲音低低的,「我就是覺得,不太值當。」
謝滿月很難描述出自己心裡到底是什麼感受,得知陸雪凝暈倒,如今別人都知道她是騙了祁家的,她應該覺得高興。可不知道為什麼,她心裡還是有些喘不過氣的不舒服,卻又抓不住自己計較的點在哪裡。
「人這輩子不值當的事情多了,祁家小姐死的不值當,那天街上無辜受累的那些人都不值當,這些,誰也算不清的。」謝青衣拍拍她的背,「看別人怎麼活,值不值當,那的得看看自己怎麼活,活的值不值當。」
謝滿月一怔,她在遺憾祁玥死的不值當,可她在滿月身上活過來了,享受的是關於謝滿月的所有一切,這就是值當,老天爺都給她機會了,她還自怨自艾什麼呢。
想明白了,謝滿月眼底蹭亮,翻個身把自己的臉埋在謝青衣的懷裡,謝青衣失笑,「一會兒高興一會兒難過,看你這樣子,哪裡有半點大家閨秀的樣子!」
謝滿月被她從懷裡挖出來,坐正之後,謝青衣剛一鬆手,謝滿月耍無賴的又歪倒在她懷裡,謝青衣實在是拿她沒辦法,伸手往她咯吱窩下撓了一記,謝滿月渾身一抖,樂的停不下來。
過了兩天,臨了四月底,齊家的事總算是過去了,謝太夫人帶著謝滿月去福國寺上香祈福。
春日裡寺廟中也很熱鬧,無需出城,福國寺就在兆京城北的五峰山上,馬車從山腳下一直跑到半山腰才停下,謝滿月下了馬車,擡眼望去,樹蔭之外那高高的廟宇,林立在了五峰山上。
大伯孃沒有來,二伯孃和四嬸陪同前來,謝家的馬車前後四五輛,光是隨同伺候的人就不少。
往上走到了山門,左右兩邊各有小徑往內,這兒的山門特殊的日子才會開放,百姓要去寺廟裡祭拜,都是從兩側的小徑往內走,走上數百的拾階,前面就是視野開闊的小廣場,這兒人多了。
她們沒有即刻進廟殿祭拜,而是去了福國寺後山的客房小院,後山闢出的那一片比幾年前祁玥來的時候更大了,這兒時不時都在擴建,有閣樓的還有平屋小院,有些是供給香客暫時歇息,有些是用來打坐禪唸的屋舍,像謝家這樣的,添的起香油錢,這邊後山有單獨的一個小院舍。
相對於宅院來講,這兒的院舍很小,一間小院進出只有四間,寺廟之中,出家人並不追求這些,所以這兒的院舍都很樸素。
「我帶滿月去前頭。」稍作休息,謝太夫人要帶著謝滿月去前面的大殿參拜,範氏趕忙也拉著女兒起來,笑道:
「娘,我們一塊兒去吧,有一段日子沒來了。」
謝初幽不太樂意,被範氏拉了一把她才走到謝太夫人身邊,笑的甜甜的,「祖母,我和您一塊兒去吧。」
出了院舍,一行人到了主殿,謝太夫人主要是為了替謝滿月祈福來的,拉著她進殿後吩咐李媽去一旁看管的僧人那兒取了符紙,讓謝滿月合在手心裡,對著佛像祭拜許願,虔誠跪拜之後,再把符紙燒在一旁的爐子中。
殿裡安靜的很,謝初幽和謝初漣都拿了符紙跪在那兒祈福,磕頭過後,謝滿月聽到旁邊謝初幽輕輕的低喃聲,「佛祖保佑,將來讓我能嫁一個如意郎君。」
謝初漣也是輕輕的唸叨著祈福的話。
謝滿月靜了靜心,她其實沒什麼大志願,就是希望這一世她和身邊的人都能平平安安,長命百歲。
把符紙貼在手心裡磕頭,起來之後符紙對摺遞給在旁的僧人,他把一枝香遞給謝滿月,笑盈盈的看著她,「小施主,點了香佛祖就能聽到你的祈願了。」
這個身穿袍子的僧人似乎有著洞悉世人的眼神,謝滿月怔怔的接過他手上的香,忽然發現,他的笑,怎麼和那尊佛像上笑看眾人的慈悲如此相似。
心尖猛的一顫,謝滿月手一抖,香已經觸及到了符紙的角,紅紅的泛著火星還是吞噬符紙。
慢慢的,火苗越來越旺,謝滿月擡起頭看他,都快燒到手了怎麼還不鬆開,僧人衝著她笑的和善,在那火苗就快燒到他的手時,他鬆開了手,謝滿月看到一小團火光從爐口落下去,到底時已經燃盡,只剩下了點點火星,很快湮滅,和之前燃燒掉落下去的混在一塊兒,再難分辨。
耳畔傳來僧人如禪語般的話,「及時放手,就不會燒到自己。」
謝滿月微微一怔,視線在那僧人的手上閃過,默不作聲往後退了一步,謝初幽上去燒符紙。
謝滿月擡起頭看那個僧人,他還是一副笑眯眯的樣子,看起來和善極了,但和剛剛她一瞬看到的模樣並不同。
她下意識的仰頭望大殿上的這尊大佛,他還是剛剛自己祈福時候的樣子,懷世慈悲,笑看著眾人,恍若看破著人世間所有的喜怒哀樂,疾苦病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