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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都說朕是暴君》第39章
第39章

  寒風刺骨,高庸小心翼翼地替藺策披上一件裘衣,朝著不遠處的空地上看了一眼,低聲道:「陛下,這外面天寒地凍的,您風寒才剛好,這種小事有奴婢在就行了,您不如先回去暖暖身子。」

  藺策漫不經心地抬手緊了緊領口,似乎這樣就可以抵擋凜冽的寒風,他偏了偏頭,朝著身邊面色慘白的吳太后看了一眼:「這正戲還沒開演,朕這個當兒子的怎麼能將母后一人留在這裡?」言畢,他揮了揮手示意高庸,「動手吧。」

  高庸先朝著藺策施禮,而後又轉向吳太后,之後才走到空地前,面無表情地開口:「此三人勾結奸臣,矇騙太后,冒犯當今聖上,意圖不軌,依照宮規當場杖斃,動手。」

  下一刻,哀嚎聲求饒聲四起,將長樂宮往日的安寧攪得一乾二淨,藺策將手縮在裘衣裡,目光卻始終落在吳太后臉上,看著她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嘴角不由向上揚了揚:「畢竟是母后的近侍,想來於母后來說還是有些於心不忍。」

  吳太后看了他一眼,剛要說話,就聽見他話音一轉,繼續道:「只是母后,您在這宮裡也待了幾十年,自然該清楚,身在這帝王家,最要不得的就是這婦人之仁,朕不是不能留他們一條性命,只是那樣的話,朕還如何威懾這後宮之人,又要如何治理這天下?」

  吳太后蹙著眉,半晌才低聲道:「你想威懾的,究竟是這後宮之中的其他人,還是哀家?」

  藺策笑了起來:「如果母后那麼想的話,朕也沒有辦法。其實母后應該清楚,一直以來,朕要的都很簡單,四海昇平,後宮安寧而已。不過若是有誰不遂朕的意,妄圖擾亂這份安寧,朕也只能親自動手,將這些料理乾淨。」

  吳太后微微閉了閉眼,澀聲道:「不管你信不信,哀家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哀家只有你這一個兒子,今日這所有的一切都是來自你,哀家心裡清楚,又怎麼會聯合外人去害你?」

  「如若是這樣,那最好不過。」藺策朝高庸看了一眼,高庸立刻命人將那幾個人的嘴堵住,將所有的哀嚎聲全都掩住。藺策這才朝著吳太后繼續說道,「這天也實在是冷得很,母后年紀大了,不宜受涼,朕命高庸派人送您回去。」

  高庸立刻應聲:「奴婢遵旨。」

  「上次不是有人進獻了幾本佛經,說是什麼孤本嗎?」藺策道,「一併拿了去,送到昭陽殿。馬上入了冬,母后不宜出門,不如就在昭陽殿裡看看佛經,燒燒香,潛心禮佛,如何?」

  吳太后看了藺策一會:「哀家也累了,皇帝的事兒,哀家以後也不會再過問了。」她閉了閉眼,「哀家回去了。」

  「母后慢走。」藺策微傾身,「待朕料理完朝中的瑣事,再去給母后請安。」

  吳太后揮了揮手,在內侍的攙扶下緩緩走遠。藺策一直盯著她的背影消失,才長長地舒了口氣,一直擰著的眉頭也慢慢地舒緩開來。

  高庸看了一眼還在行刑的空地,朝著藺策道:「陛下,奴婢估摸著這裡還要一會,奴婢在這守著,您先回殿裡?」

  「擺駕,大理寺。」藺策道,「事發這麼久了,朕也該去見見李埠了。他應該有不少的話想和朕說。」

  高庸愣了一下,才應聲道:「奴婢這就讓人準備御輦。」

  大理寺這種地方,總會給人一種壓抑的沉悶感,尤其當一國之君出現在這裡的時候,這種感覺就會變的更加的濃重。

  大理寺卿近段時日為了李埠案忙的焦頭爛額,突然聽說聖駕親臨更是驚慌失措,倉惶出門接駕,才發現聖上此行格外的低調,除了貼身侍衛,只帶了一個近侍,並不像前來問罪,這才松了口氣,低頭施禮:「微臣參見陛下。」

  藺策擺了擺手:「朕今日來,是要見見李埠。」

  大理寺卿無論如何都沒想到在這種天氣裡,當今聖上從皇城裡跑到大理寺居然只是為了見一下那個涉及重案的罪臣,愣了愣才回道:「李埠被關押在地牢,那裡……臣還是讓人將他帶出來。」

  「無妨。」藺策道,「朕就到地牢去。」

  「微臣遵旨。」大理寺卿不敢反駁,親自在前引路,帶著藺策一路朝著地牢而去。

  不管何處的地牢都不會是什麼好地方,陰暗、潮濕,還夾雜著各種讓人忍不住皺眉的氣味,將當今聖上引到這種地方來,大理寺卿的內心忐忑不已。但藺策卻好像根本沒有察覺一般,他站在李埠的牢門前,藉著高庸手裡昏暗的燈籠光向裡面看了一眼,只看見一道掩藏在黑暗裡的人影。

  藺策側過頭:「你們都下去吧,朕想單獨與他聊聊。」說著從高庸手裡接過了燈籠。

  眾人面上稍有猶豫,最終還是高庸先開口:「奴婢遵旨。」之後就引著眾人退了下去。

  藺策慢慢收回視線,重新看向那道人影,冷聲道:「李卿,別來無恙。」

  回答他的是短暫的沉默,但藺策也不急,他低頭把玩著手裡的燈籠,直到聽見李埠沙啞的聲音:「陛下居然親自到這種地方來看望老臣,這不知道算不算是老臣的榮幸。」

  「李卿不愧是三朝元老,即使在這種地方也能如此淡定。」藺策輕笑,「李卿為了我南魏殫心竭慮,雖然最後落得了這麼一種下場,但朕總應該來瞧瞧。依著李卿的手段,在大理寺這種地方應該也會有舊相識,所以應該就不用朕囑咐大理寺卿特別關照了。」

  「老臣倒是要感謝陛下體恤了。」黑暗之中傳來衣物摩挲的聲音,跟著是沉重的腳步聲,李埠爬了起來,走到牢門前。藺策手裡的燈籠照亮了他整張臉,是前所未有過的狼狽。

  「李卿,你當日在朝堂之上橫行之時可曾想過,今日會落得如此的下場?」藺策一隻手提著燈籠,另一隻手背負在身後,「你身為老臣,只要安守本分,朕自然會保你一世順遂,又為何偏偏要觸及朕的底線?」

  「安守本分?」李埠發出一聲輕笑,「老臣愚鈍,不知道陛下這句安守本分究竟指的是什麼?在老臣眼裡,自己所做的都是身為人臣的本分而已。只不過是順手從那些人那兒收取了些報酬,卻也是他們心甘情願願意給的。」

  「身為人臣的本分?」藺策點了點頭,面上毫無意外之感,「李卿不愧是歷經三朝的老臣,這份底氣確實是他人無法企及的。不過,你是不是超出了本分,自有三司審理,朕不會幹涉。想來三司勢必會給天下人,也給李卿你一個交代。」

  李埠一雙眼緊緊地盯著藺策,半晌,他突然大笑:「歸根結底還是老夫看低了聖上。當年不管是先太子還是六皇子,又或者是先帝膝下其他的子嗣,任何一人都比陛下您更有可能得到這個皇位,可是卻沒想到,最後在先帝的遺詔之中寫著的卻是陛下您的名字,讓老臣等人著實感到意外。多年以來,老臣一直心存疑惑,那遺詔真的是先帝所寫,還是陛下您為了得到皇位,採取了些上不得檯面的手段?」

  藺策低笑:「李卿不僅僅看輕了朕,也看輕了父皇。父皇一生雖然築下不少錯事,甚至縱容自己諸子奪嫡,鬧得朝堂腥風血雨,到了最後,卻還是清醒了。」藺策抬起頭看著李埠,「不過這都是多年前的事兒了,朕也沒有必要向李卿解釋父皇的思慮。」

  「也是,不管那遺詔是真是假,最終坐到這皇位上的,已經是聖上您了。」李埠長長地嘆了口氣,「老夫在這種地方住了多日,才突然清醒,現在國泰民安,四海昇平,陛下這皇位坐的穩了許多,也沒辦法再容忍老夫這等先帝的老臣留在朝中,所以選妃一事從一開始就應該是聖上設給老夫的一個圈套。」

  「李卿反咬一口的本事倒是不小,」藺策道,「難道不是你積極主動地要為朕選妃,甚至聯合了太后和朝臣給朕施壓嗎?朕如若不順水推舟,豈不是辜負了李卿你的一番好意?」

  李埠閉了閉眼,輕笑:「那說起來,倒是老夫太急躁了。」他微微抬眼,「老夫雖然藏著點上不得檯面的心思,但為聖上選妃,也是為了我南魏的江山社稷著想。陛下,帝王家本該無情,更別提,是兩個男人之間。您一門心思都在上將軍身上,為此不顧江山子民,不顧列祖列宗,真的就以為你們兩個能夠長久嗎?」

  藺策握著燈籠的手慢慢地握緊,面上的笑意卻不減:「那這種事,就不勞煩李卿操心了。」

  李埠輕輕搖了搖頭:「老夫落得這樣一副下場,還怎麼可能會為了陛下操心。只不過陛下是不是以為,只要除掉了老夫,除掉了所有跟老夫有所關聯之人,這朝堂之中就徹底乾淨了,您這皇位也就能夠坐的安穩了?」他向前又湊了幾步,將臉貼在牢門之上,慢慢向上勾起了唇,「老夫在九泉之下會看著陛下的,看著您如何的咎由自取,如何的讓這南魏的天下覆滅在自己手裡。」

  話落,他慢慢傾身:「還望陛下保重龍體,老臣就不送了。」

  出乎李埠的預料,藺策並沒有因為他這番話而暴怒,甚至在李埠話落的時候,嘴角又向上揚了幾分:「李卿此言聽起來像詛咒,但對朕來說卻更像是提醒。」

  藺策向前一步,也離牢門更近了幾分:「這段時日,朕一直在翻看李卿的案宗,看起來一切都已塵埃落定,無法辯駁,但也正因為如此,讓朕難免多了幾分疑惑。你在這朝中數十年,雖然貪婪,卻處處小心謹慎,那卷宗之上有幾件事,實在是不像你的手筆,但李卿卻認的爽快,所以朕今日專程過來,就是要看看你究竟有什麼話要和朕說。」

  「現在看起來,李卿不會再和朕說什麼了,不過朕心中的疑惑已解,也不再需要了。」藺策抬手,拂去前襟不存在的灰塵,「李卿如此篤定朕會咎由自取,也不知道能不能得償所願。」

  說到這,藺策收了手裡的燈籠,背轉過身,朝著李埠揮了揮手:「不過李卿在世之時作惡多端,死後到了九泉之下大概要為自己生前所行之事承受惡果,到時候不管朕結果如何,不管這南魏的江山社稷如何,你怕是都沒機會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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