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藺策走出地牢,高庸立刻就迎了上來,上前替藺策整理了衣袍,確定藺策安好無恙才松了一口氣。藺策見他緊張的樣子不由翹了翹唇,視線轉向守在一旁等待的大理寺諸人,他輕輕點了點頭:「朕想問的都已經問完了,餘下的事情就全權交由三司負責,朕不會再過問。」
大理寺卿躬身道:「陛下放心,我等必將盡心竭力,徹查此事。」
「嗯,」藺策應了一聲,仰起頭看了看烏濛濛的天空,「忙去吧,朕回宮了。」
「臣等恭送陛下。」
一行人護送著藺策一直到了大理寺門前上了馬車,才總算鬆了口氣,卻還是摸不清楚藺策此行的目的,更疑惑在地牢之中他究竟與李埠說了些什麼。
不過,君心難測,這些人早就摸清了這一點,雖疑惑卻也不會過多去探尋,畢竟沒有什麼比保命更加重要。
馬車搖搖晃晃朝著皇城駛去,藺策歪靠在車壁上,懷裡抱著高庸準備的袖爐,膝上蓋著虎皮毯,抓住這難得閒適的機會閉眼小憩,馬車搖晃之中,他逐漸生出幾分睡意,還不等進入夢鄉,就聽見高庸的聲音傳了進來:「陛下,落雪了。」
藺策睜開眼,茫然地盯著前方看了一會,才伸手掀開車簾,跟著冷風捲入的果然還有紛紛揚揚的雪花。藺策看了一會,忍不住伸出手,讓雪花飄落到掌心,留下微涼的觸感之後,慢慢地融化,只剩下一丁點的水跡。
「掉頭 ,去游府。」藺策突然開口。
「遵旨。」高庸沒有任何質疑,或許在他心裡,游府才是此刻最好的去處。
他跟在藺策身邊太久了,也實在是清楚,這個帝王究竟是如何的孤寂。雖說古來帝王皆如此,但後宮空置的藺策或許是體會更深。而普天之下,唯一能帶給他溫暖的,也只有上將軍游彥一人而已。
不管是藺策對游府還是游府的下人對藺策,都已經格外的熟悉,雖然在這種天氣看見當今聖上突然到自己府裡來有些訝異,但還是立刻將人請了進去,直接引到游彥院裡。
藺策一路走近,發現游彥院裡似乎比往日熱鬧的多,剛走到院門前就看見這人正斜倚著房門口的柱子指使著房裡的幾個小廝忙活著什麼。游彥身上穿著一襲青色長袍,外面裹著一件厚厚的狐裘,大概因為剛起不久,如墨長發只是隨意的綰起,並未束冠,使得整個人透露出一股慵懶之感。
藺策頓住腳步,目不轉睛地看著這人,覺得自己剛剛還有幾分煩躁的心在此刻突然安靜下來。
就像有了感應一般,游彥在跟小廝說話的間隙,突然扭過頭,一眼就看見站在院門口的藺策,唇邊立刻漾起笑意,眉眼彎彎,是發自內心的歡愉。
藺策被他的笑容感染,嘴角也向上揚起,他大步走到游彥面前,拂開他前額的發絲:「在幹什麼?」
游彥伸手指了指滿天飛舞的雪花:「總算落了雪,我今日興致好,讓他們把軟榻搬到迴廊裡,方便賞雪。」
藺策沒想到這人大費周章地折騰這大半天只是為了賞雪,他忍不住將這人的手攥在掌心,哭笑不得地看著他:「這天氣冷的很,當心染了風寒。」
游彥滿不在乎地搖頭,轉過頭朝著瑞雲看了一眼,示意他可以動作了,跟著順勢回握住藺策的手:「你才要多注意才是。這幾日不是忙得很,怎麼得閒到我這兒來了?若是想見我,讓遲徹來傳個口令就是了。」
藺策道:「剛去了趟大理寺,從大理寺出來見天上飄了雪,就突然想來見你。」
二人說話間,小廝已經將軟塌搬到了迴廊,還準備好了取暖的炭盆,煮著熱茶的泥爐,在漫天飄雪之中,確實有那麼幾分雅緻。
游彥拉著藺策在軟塌上坐下,還往他懷裡塞了一個袖爐,將人用狐裘裹了嚴實,才靠著藺策坐了下來:「其實我本來是聽說花園裡那幾株梅花開了,想讓人將軟塌搬過去,一面賞雪一面賞梅,再喝上幾杯熱茶,不過我爹生怕我把他那幾株寶貝怎麼樣,從那梅花開了開始,就讓人攔住了往花園的去路,死活不讓我進去。我也懶得與他們辯駁,索性留在自己院裡看雪。」
他說著話,目光卻一直落在藺策臉上,臉上的笑意更滿:「不過現在你來了,有你在,花園裡那幾棵破梅樹又有什麼可看的?」他說著,已經順勢枕在藺策的腿上,抬手輕輕地摸了摸藺策的臉,「有什麼能比跟心上人一起看雪景更為肆意?全天下最美的景緻此刻都在我這兒了。」
藺策怔愣,隨即是熟悉的哭笑不得,這人總是能隨時隨地說出這樣的話來,讓人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地回應。藺策笑著搖頭,握住游彥那隻不安分的手,攥在掌心,無可奈何道:「這麼一會的功夫,手掌就冰涼,還非要在這兒賞雪。」說著話,他把懷裡的袖爐塞給游彥,「我給你倒杯熱茶?」
「好。」游彥抱著袖爐,順勢拉住藺策的手,也不管藺策因此只能傾身用另一隻手倒茶。游彥將兩個人十指交握,用指尖無目的地摩挲著藺策的手背,「去大理寺是見了李埠?」
「嗯,」藺策倒了杯熱茶,小心翼翼地喂到游彥口中,「哪怕到了大理寺那種地方,這李埠也適應的很。只是不知道過些時日,他到了陰曹地府,是不是也能適應。」
剛剛一直在爐上焙著的茶還燙的很,游彥忍不住皺了皺眉,將口中的熱茶咽掉,才緩緩道:「依著李埠的罪行,他這條命確實是保不住了。不過其他涉及此案的人,你打算如何處置?」
「其他人?」藺策冷淡道,「我已將此事交由三司處理,三司自會按照律法處理。」
「話雖如此,但三司在量刑之時,肯定會詢問你的建議,很多人是生是死,或許就是在你一念之間。」游彥道,「我知你憎惡李埠,也極其厭惡所有跟李埠有所牽連之人,但此事涉及了近乎半個朝堂,搞不好就又是一場腥風血雨,到那個時候,後患無窮。」
游彥說著話,突然坐了起來,一雙眼看著藺策:「亂世才用重典,現在四海昇平,國泰民安,大患已除,正是休養生息之時,懷騁,我不想看見你在此時築下太多殺戮。」
藺策回視那雙眼,眉頭卻忍不住蹙起,不知道又想起了何事,半晌,他才回給游彥一個笑:「我答應你,會謹慎處理此案。」
游彥皺著眉看了他一會,又重新靠回他懷裡,懶洋洋道:「今日我興致好得很,也實在不想讓這種事擾了心情,我知道你自有考量,自然不用我憂心。」說完他朝著藺策手裡的茶盞湊了湊,又喝了口茶,「殊文那個臭小子把我的新茶全都騙走了,害我只能喝這塊陳年舊茶。」
藺策失笑:「回頭我讓遲徹再送幾塊過來,順便給越國公也分幾塊。」
「你有好茶都想的送來給我爹,結果他老人家連幾棵破梅樹都不捨得我看。」游彥說到這兒,突然翻身坐起,「今日我還偏偏要去看看那幾棵梅樹都開成什麼樣子。」說完拉著藺策的手,朝著花園而去。
游彥若是真的想做什麼,游府上下自然沒人敢阻攔,更別提他還牽著當今聖上一併。游老爺的囑咐立刻就被眾人拋諸腦後,眼睜睜地看著游彥直奔花園。
因為游湛的興致在此,所以游府的花園在打理時費了不少的心思,花園之中的花木種類繁多,即使到了秋冬之時,依然會有花盛放,不會顯得寂寥蕭索。
那幾棵梅樹更是得到了悉心照料,此刻正開的正豔,在漫天飛雪的掩映之下,竟也是一種別樣的景緻。
游彥牽著藺策的手走進梅林,目之所及皆是一片盛放的粉紅色,他唇角忍不住翹了起來,感嘆道:「我爹在這種事上總是下足了功夫,當然,收效也十分的明顯,這種梅花,御花園裡也不得見吧?」
藺策將游彥伸過去觸碰梅枝的手拉了回來:「我回去就吩咐他們在御花園裡栽上幾棵梅樹,到時候隨你去折騰,越國公的這幾株寶貝,你只看看就好。」
游彥歪過頭看他,唇邊是飛揚的笑意:「我頭一次看出來,陛下您倒是有幾分昏君的潛質,我想看梅花,御花園裡就要種梅樹,那我要是想做別得,你也隨著我折騰?」
「你要什麼我都會給你。」藺策目不轉睛地看著游彥的臉,「不管我有沒有。」
游彥湊過去,吻了吻藺策的唇:「雖然你有當昏君的潛質,但幸好,我沒有禍國殃民的打算,普天之下,我想要的也不過是你一人而已。」
藺策摟住他的腰,微低下頭:「沒關係的,就算有朝一日,你不想要我了,我也會把你想要的都給你。」話落,他覆上游彥的唇,加深了這個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