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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都說朕是暴君》第18章
第18章

  藺策起初只是驚訝,等藺秀話說完,驚訝就已經演變成憤怒,幾乎是下一刻,他便掀翻了手邊的桌案:「朕與他的事情什麼時候輪得到別人置喙?」

  「皇兄的事,我自是不敢過問,」藺策的暴怒沒有給藺秀造成任何影響,她一臉平靜地看著滿地的狼藉,「畢竟人與人是不一樣的,皇兄坐到這個皇位就背負了江山社稷,也背負了皇室血脈延續的職責,皇兄不得不妥協我能夠理解,只是卻不願與皇兄一般妥協。」

  藺秀挺直了腰背,聲音不高卻格外的堅定:「這幾日我一直在糾結,畢竟不管怎麼說,游小公子都算的上是一個良人。只是人生在世不過短短地幾十年,秀即使生在皇家,卻也奢望能夠為自己而活。」

  「為自己而活?」藺策心情複雜地看了藺秀一眼,抬手在自己臉上抹了一把,煩躁地開口,「可是一旦退親,就等於失約於游家,如此置游家的顏面於不顧,你讓朕如何向子卿交代?」

  「我願意親自向游將軍請罪,」藺秀道,「是我失信於人,與皇兄無關,我相信上將軍也並不希望我心裡裝著別人嫁給他侄子,提早挑明,對所有人來說都是一件好事。」

  藺策抬眼看著藺秀,對方一向溫柔的眉眼裡,是從未有過的堅定。藺策盯著那雙眼看了一會,最終只是嘆了口氣:「你的態度朕清楚了,但此事事關重大,朕還需要好生考量,你先回去吧。」

  「多謝皇兄。」藺秀施禮,向外走了幾步,又忍不住頓住了腳步,「皇兄,待這後宮之中多了其他女人之後,您與游將軍又要何去何從?」

  見藺策抬眼望向自己,藺秀繼續道:「我知道您身為人君顧慮極多,也知道子嗣對於這天下是何等的重要,但游將軍畢竟不比常人,我還是希望皇兄能夠,珍惜眼前人。」

  「朕會的。」藺策淡淡地回道。

  藺秀笑了一下:「那就好,那臣妹就告退了。」

  「秀妹,」藺策突然開口,「你剛剛說自有心悅之人,這人又是誰?」

  「待退親一事了結之後,他會親自出現在皇兄面前,求皇兄賜婚給我們。」不知是不是因為提及了心上人,藺秀露出一個溫柔的笑,朝著藺策施禮,而後轉身離開。

  等游彥回到長樂宮,藺策正一個人站在窗邊,順著敞開的窗子望向殿外,只留給游彥一個心事重重的背影。而在他身後,是一地的狼藉,整張書案都倒在地上,原本上面的東西也散落了一地,想也知道剛剛在殿中的談話並不怎麼愉悅。

  游彥朝著高庸擺了擺手,高庸也清楚這種時候也只有游彥能安撫的了聖怒,立刻識趣地帶人退了出去。游彥背負著雙手從滿地凌亂中走過,順手拾起一塊還完整的硯台:「看起來陛下並不喜歡我送的這塊硯台。」

  這塊硯台是游彥無意中得來的,其實不止是這塊硯台,這麼多年來,游彥不管是得到任何的好東西都會先送給藺策,大到奇珍異寶,小到一些只是新奇的小玩意兒,藺策都會格外的珍視,這樣的事情還是第一次發生。藺策回過頭朝著他手裡看了一眼,將硯台拿到手裡,有些心疼地看了看:「抱歉。」

  「不過是一塊硯台,何必抱歉?」游彥站在藺策身後,將下頜壓在他肩頭,「在看什麼?」

  「我在看這皇城,」藺策將視線又轉回窗外,「天下人都覺得這皇城之中的人如何的尊貴,想盡辦法想要進到這裡面,成為一個所謂的貴人,卻又有幾個人知道這裡面有多少的無可奈何與無能為力?」

  游彥歪了歪頭,與他貼了臉頰:「看來剛剛跟公主的談話並不怎麼愉快。」

  「是我的錯,我只想著父皇不在了,長兄為父,自該為她尋一樁最合適的親事,卻沒想過她早就不是一無所知的小女孩,已經有了自己的想法。」藺策低低地嘆息,「秀妹剛剛來是求我取消她與游禮的婚事,說自己心有所屬,沒辦法再嫁入游家。」

  游彥有些錯愕地眨了眨眼,而後輕輕地笑了一下:「看起來,殊文還是沒有當駙馬的福氣,既然如此,那就取消婚事吧。」

  「此事是我的過失,我會給游禮再尋一樁合適的婚事,府裡若是還有別的什麼需求,尤其是老夫人那裡,我也會儘可能的滿足。」藺策轉過頭,面上是無法掩飾的煩憂。

  游彥抬手摸了摸他的臉:「此事當然是你的過失,沒有問過公主的想法就替她做主了婚事。如若公主性格軟弱,跟普天下大多的女子一樣,由著家人安排親事,帶著心事嫁入游府,終日鬱鬱寡歡,了此餘生。可能你這個兄長還以為自己為她安排了一樁最和美的親事,卻不知道她會過的如何的痛苦。」

  藺策張了張嘴,他想要替自己辯解點什麼,但又不得不承認游彥說的沒錯,在藺秀的婚事上他過於託大,自以為自己的安排是對所有人最好的選擇,卻根本沒有在意過當事人的感受。

  「不過你有過失,我自然也逃不了干係,」游彥道,「我只問過殊文的感受,又何嘗關心過樂昌公主本人對於此樁心事的意願?」說到這兒,他突然笑了起來,「這麼算起來,我也該向公主賠罪才是。」

  「秀妹對此事深感抱歉,還說要向你請罪,」藺策無奈地搖了搖頭,「你倆面沒見過幾次,倒是互相賞識,她剛剛還不忘了為了選妃的事兒替你討公道。」

  游彥彎了眼角:「所以陛下就掀了書案,摔了我的硯台?」

  「但秀妹置若罔聞,毫不畏懼。」藺策嘆氣,「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你們兩個人絲毫不怕我的怒火。」

  游彥搖頭,伸手點了點藺策的唇:「誰說的,普天之下最怕你生氣的人是我才對。」

  藺策將他的手指拉了下來,牢牢地握在掌心,垂下頭看著游彥的眼睛,其實他有很多的話想問游彥,比如所有人都覺得他選妃是對游彥的背棄,偏偏游彥本人對此事不聞不問,這究竟是因為他足夠信任自己,還是因為他根本就不在意?

  但自從那一日為了這件事不歡而散之後,藺策就不敢再有這種試探,他握緊了游彥的手指,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的眼,想從那雙眼底里看出一點什麼,但最終只是徒勞。那雙眼跟過去相比並沒有什麼不同,總是閃著光,含著笑,讓你忍不住沉淪其中,恍惚以為自己沉浸在對方給自己深深的愛意之中。

  但是在藺策腦海裡又一直有一個聲音在質問他,你身上有什麼值得游彥留戀的?

  這個皇位,還是這個天下?哪怕他把這些拱手送到游彥面前,他也並不在意吧?可是除了這些,他還有什麼?沒完沒了的麻煩嗎?

  藺策有些無望地想到,哪怕到了現在他坐擁天下,在游彥面前,也依舊是那個一無所有的小韓王。甚至到了今時今日,他們在一起多年,他依舊想不明白當年的游彥究竟因何偏偏看中了自己。

  「怎麼了?」游彥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被握緊的手指,「我總覺得近一段時間你一直心事重重的樣子。」

  「只是突然想起一些事情,」藺策慢慢地放開游彥的手指,「子卿,為什麼是我?」

  「什麼?」

  「當年父皇膝下諸多皇子,從各方面來說,我都是最沒存在的那一個,為何你偏偏站在了我這邊。」藺策在心裡想,又為何喜歡我?

  游彥愣了一下,突然笑了起來,見藺策有些茫然,他才解釋道:「我只是突然想起,當年你七皇兄臨終前曾經想要見我,然後也問了我這個問題,你們兄弟居然在這種事上,有一樣的疑惑。」

  「那你當日,是如何回答的?」

  游彥偏了偏頭,似乎是認真回想了一會,眉眼彎出好看的弧度:「我對他說,誰讓他們都不及你長得好看。」

  藺策:「……」

  他張了張口,想要問游彥這個回答是否真心,可是話到了嘴邊,又有剎那的猶豫,如果游彥回答是,他又能如何?除了往心底又添上幾分煩憂,他依舊什麼都改變不了。他將話嚥了回去,嘴角上揚勉強露出一個笑,卻無法掩蓋心底的酸澀。

  游彥沒有察覺藺策的心底是如何的波瀾,他抬頭朝著窗外看了一眼:「時候也差不多了,不知道今日能不能吃上御膳?」

  藺策攬著他在軟塌上坐下:「你剛進宮的時候我就吩咐了高庸,現在就讓他們送進來。」

  游彥彎了唇,直起身子在藺策臉上印下一個吻:「陛下如此體貼,臣無以為報,看來只能今晚以身相許了。」

  「只今晚嗎?」藺策凝神看著他,半真半假道,「我還以為你早就許了我,還是現在反悔了?」

  游彥輕笑:「那就要看看陛下還給不給臣反悔的力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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