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林覺雖然愛酒,但酒量卻實在是不怎麼樣。先前與游彥喝酒,他就被游彥的酒量所碾壓,今日見到陶姜才知道,游彥或許應該是當日西北軍中最不勝酒力的一個。
陶姜久在軍中,嗜烈酒,入口越是辛辣,他越是喜歡。林覺今日拿出的皆是他珍藏多年的好酒,是為了偶爾有機會時候邀上三兩好友,推杯換盞,細細品味,卻從未見過陶姜這副飲酒的法子,又或者說,在他過去的人生裡也從未見識過像陶姜這般……豪爽的人。
對,豪爽,這是林覺失去意識前腦海裡對陶姜的最後評價,之後就丟下手裡的酒盞,撲倒在桌上,昏睡過去。
陶姜飲酒多年也從未過林覺這種人,他伸手晃了晃酒罈,一罈酒還未盡,身邊這位貴公子已然倒了,他轉過頭看了看游彥,滿臉的難以置信:「將軍,這林公子這種酒量,還想找人把酒言歡?」
游彥手裡端著茶盞,笑著搖了搖頭:「他想要找人把酒言歡,意在言歡,喝酒只是為了助興,哪裡遇見過你這種一言不發舉杯就喝的人?」他說著話,朝著陶姜手裡的酒罈抬了抬下巴,「就這一罈酒,平日裡我們最起碼要喝上一個時辰,你們幾句話間就喝了乾淨,他還能坐在這裡,已經難得。」
陶姜實在無法理解他們這種飲酒的方式,他聳了聳肩,將酒罈中最後一點酒倒進自己杯中,一口飲盡,而後長長地舒了口氣:「既然要喝酒,就要盡興,像你們那種喝法,要喝到什麼時候?」
游彥眼巴巴地朝那酒罈看了一眼,皺眉道:「你都喝完了?」
陶姜將酒罈整個舉起,最後一滴酒倒入口中,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唇:「喝完了。將軍,不得不說,林公子這酒確實是好酒,就是少了點。」
游彥瞪著他手裡空空的酒罈:「你一口都沒給我留?」
「將軍您也想喝?」陶姜將酒罈扔到桌上,順手拿起茶壺替游彥斟滿茶盞,「您還是繼續喝茶吧。要是今日我沒在這兒您偷著喝酒也就算了,陛下反正不捨得拿您怎麼樣,可是萬一被陛下知道您是與我一起喝酒的……」陶姜想到這兒就忍不住搖了搖頭,「將軍您還是放過我吧。」
游彥盯著那酒罈又看了一眼,而後抬頭瞪了陶姜一眼,才低下頭又喝了口茶,原本濃郁的茶香此刻喝進口中倒覺得有一點寡淡無味,讓他忍不住輕哼了一聲。
陶姜喝了大半壇的酒,卻還像沒事人一般,一絲酒意都無。他一大早起來便進了宮,一直也沒來得及吃東西,現在喝完了酒倒是覺得肚子空空的,他湊過去輕輕嗅了嗅桌上的飯菜,也不在意游彥還在自己跟前,順手拿起筷子就吃了起來,還在間隙朝著游彥問道:「將軍,這又過了一年,聽說您現在也天天上朝了,那您打算什麼時候回軍中?」
游彥也不在意他的失禮,捧著茶盞看他:「怎麼,你現在管不住了?」
「哪能啊,」陶姜反駁,「我這不是看著您現在還挺閒,我今日進宮的時候,看見陛下桌上一大摞的奏章,又聽說朝中忙著準備春闈的事,想必聖上他根本沒時間陪您,所以想給您找點事情解解悶,就當活動活動筋骨。」
「活動筋骨的辦法有的是,我為什麼非要回軍中,」游彥懶洋洋地看他,「我現在整日痛快的很,幹嘛去軍中每日看你給自己找不痛快。」
陶姜抓了抓頭:「這不是我每日待在軍中除了練兵就是練兵,無趣的很,想著將軍您到軍中我不是還能多點樂趣嗎?」
「無趣?」游彥挑眉,「西南眼下正跟樊國打的熱鬧,你要是覺得無趣,回去我就跟陛下請示,明日你就去西南建功立業,如何?」
陶姜笑了起來:「西南就算了吧,那是郭准的地盤,我千里迢迢過去若是搶了他的風頭,反倒無趣。一個區區樊國,我想他應該對付的了,我還是老實地留在都城,守著陛下和您吧。」
游彥笑彎了眼:「我還以為陶將軍覺得日子過得無趣是因為想念戰場之上的廝殺與血肉呢。」
陶姜擺擺手:「日子過得好好的,誰會沒事想著打仗,尤其是咱們這些經歷過生死的人才更知道現在日子的難得,就算是再無趣,不好歹還活著,比起那些死在疆場上的兄弟來說,已是幸運至極。」他說著,喝了一大口茶水,「我啊,巴不得這天下從此再無戰事,我能解甲歸田,回家種上幾塊地,養點雞鴨,哪怕像將軍您那樣整日無所事事,也沒什麼關係。」
游彥順手在他頭上敲了一下:「我無所事事?」
陶姜輕咳了一聲:「眼下看起來,確實是的。」說完他又笑,「哎,我也就是隨口說說,就算我們不想打仗,卻不代表所有人都不想,你看那樊國,不就是好端端地挑起事端,讓兩國將士也好百姓也罷,都無寧日。所以啊,雖然我不想打仗,也不想整日與刀劍為伍,但,」他抬手轉了轉自己的手腕,「不止是我,包括我麾下的所有將士,卻從來都不畏戰。」
游彥靠在椅上,噙著笑意看著陶姜,突然覺得時間真的可以改變很多,當年陶姜以藺策貼身侍衛的身份跟著他去西北的時候,更像是一個護衛,能夠衝鋒陷陣,護他周全,簡單直接。在軍中四五年的時間,每日與將士們相處,尤其是在游彥抽身軍務之後,陶姜已經開始能夠獨當一面,他不再是當日那個只服從指令的侍衛,開始逐漸成長為一個全面的將軍,甚至是一個統帥。
游彥倒是覺得格外欣慰。
他探頭看了看還在睡夢中的林覺,覺得他一時半會沒有醒來的可能,又轉向陶姜:「你久在軍中整日對著跟你一樣的光棍們大概是無趣的很。」他抬手敲了敲桌案,「正好一會我回趟府裡,讓我娘替你尋覓著,找一個知冷知熱的人,也成個家,生幾個娃,到時候你也就不覺得日子無聊了,怎麼樣?」
陶姜偏了偏頭,仔細考慮了一下游彥的話,深以為意地點了點頭:「我爹娘去世的早,一個人過慣了,有個家聽起來倒也不錯,不過,要勞煩老夫人了。」
游彥道:「她現在整日還在操心殊文的婚事,順帶你一個也不麻煩。」他說著話,站起了身,輕輕地拍了拍林覺的後背,果然沒得到任何回應,無奈道,「那我就先回府了,你跟這茶樓的小廝一起,把林覺找地方安置了再回大營吧。」在陶姜出言之前,他伸手點了點,「你今日喝光了人家一罈酒,也該給些回報。」
「那我安置林公子,誰送您回府?」陶姜總算捨得放下筷子,跟著站起身來。
「平日裡沒有你送,我也不是找不到回府的路。」游彥擺了擺手,轉身出了門。
他今日本是打算跟林覺喝大半天茶再回皇城,沒想到林覺早早把自己喝醉,他倒是得了閒,乾脆溜躂回府裡看看游俊近幾日身體如何,順帶跟游老夫人交託一下陶姜的婚姻大事。
常人到了陶姜的年紀早已娶妻生子,偏偏陶姜少年時便在韓王府做侍衛,之後又跟著游彥去了西北,從此留在軍中,身後又無父母替他操心,自己的心思大概也從未往這方面想過。
這麼說起來,總還是有游彥的緣故,若不是為了保護游彥,陶姜大概也不會機緣巧合留在軍中。游彥這人生性淡然,有的時候也就稍顯冷情,對許多與自己和藺策無關的事情,也就並不放在心上,今日提起來,倒是覺得自己應該為陶姜考慮考慮。
他一路走著,自己就先在腦海中思索著現在朝中的這些人家有沒有合適的人選,其實依著陶姜現在的地位,若是將此事放出風聲,自然有許多的人願意與他結親,但正是如此,才更是要謹慎,以免一時不察娶了不該娶的人,反倒麻煩。
這麼想著游彥倒是有些無奈,若是陶姜能夠爭氣些,自己看上什麼姑娘,也不用管什麼出身家世,只要兩情相悅,就可以娶進門。但偏偏他長到這麼大,整日跟一幫與他一樣的人廝混,壓根就沒開這一竅。
正思索間,身後突然傳來馬蹄聲,游彥側耳聽見,向路旁讓了讓,誰料那馬蹄聲卻在他身後停了下來,跟著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叔父,您怎麼在這裡?」
游彥回過頭一眼就看見騎在高頭馬上的游禮,少年一身騎裝,整個人透出幾分英姿颯爽的感覺,看見游彥之後,臉上還浮現著幾分訝異跟幾分欣喜。游彥揚了唇:「那你這又是要去哪裡?」他偏過頭,看見旁邊另有一騎,上面也是個熟人,「遲侍衛也在?」
遲徹嘴唇抿起,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解釋,游禮已經先開了口:「遲侍衛今日當歇,我約了他出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