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番外一
游彥生來興趣廣泛,愛好無數,但若仔細論起來,所有的愛好排在他面前,都不如好生的睡一覺更重要,也因此,在他眼裡,若是有誰膽敢在他睡覺的時候擾他,那一定可以算得上是一件罪大惡極的事情。
因此游府上下,哪怕是總角之年的游禮都知道絕對不要在小叔父睡覺的時候去吵他。至於游彥房裡的人更是格外的注意,不管白天還是夜晚,只要自家公子在睡覺,整個院子都會靜悄悄的,彷彿沒有人在。
入了夏天氣就變得格外的炎熱,游彥一向不喜歡這種天氣,到了這個時候就會變得格外的懈怠,當然平日裡他也未必會有多勤勉。但平時他還常常出府跟自己的那些好友找些事情做,到了暑天倒是更願意待在家裡,想方設法的消暑。
午後的太陽熱辣辣地炙烤著大地,原本就已經極熱的天氣更加難耐。游彥縮在軟塌上,敞著門窗,妄圖能有一丁點的清風吹來,緩解自己的悶熱,但天氣晴朗萬里無雲,四下里連一絲風都沒有,游彥只好喝了消暑的湯,靠在軟塌上小憩。
瑞雲就是在這時候進到房裡的,儘管他已經刻意放輕了腳步,但因為熱,游彥原本就是半夢半醒,立刻就察覺,他迷迷糊糊地翻了個身,順手拉過扔在一旁的薄被蓋住自己的臉,一副不想搭理瑞雲的架勢。
瑞雲在軟塌旁猶豫了一會,傾身去看了看游彥,又站直了身子,格外糾結地在房裡轉了半圈,還是沒想好要不要去叫游彥。游彥的睡意被他攪了個乾淨,忍不住側著耳朵去聽他的腳步聲,在他又繞著房間走了半圈的時候終於按捺不住,猛地翻身坐起,順手將蓋在臉上的薄被丟了出去,瞪著瑞雲道:「我倒是要看看什麼要緊的事兒讓你糾結成這樣,你在我房裡轉了有一刻鐘了吧?」
瑞雲見自家公子總算醒來不由鬆了口氣,他低頭將游彥扔到地上的薄被見了起來,一面整理一面道:「公子,是門房的人傳話進來,說是韓王前來拜訪。我看您在睡覺自然不敢打擾,但是對方好歹也是皇子,太怠慢了是不是也不太好……」
「韓王?」游彥瞪大了眼睛,下一刻就從軟塌上跳下,匆匆忙忙地就向外跑去,「你怎麼不早說,耽擱了這麼半天,難道就讓人家一直在府外等我?」
瑞雲還是頭一次看自家公子如此激動,慌忙跟了出去:「門房已經將人請到府裡了,現在正在正廳。」
游彥擺了擺手表示自己聽見了,頭也不回地直奔正廳。
大概是因為從睡夢中被吵醒的緣故,才會讓他難得如此的急迫,等他走到正廳,看見那個一身黑色長袍的清雋少年的時候,反倒平復下來,在門口放緩了腳步,揚起唇角:「不知殿下駕臨,游彥怠慢了,還望殿下恕罪。」
韓王藺策,當今聖上元興帝七皇子,因為其母出身低微,並不受聖上待見,不論是在宮中還是在朝中存在感都極低,像是這樣的怠慢,他早已習慣,卻還是第一次有人用如此真摯地口吻來賠罪。
藺策勾了勾唇:「是本王不請自來,唐突了才是,游公子又何來怠慢之說。」他說著話,忍不住抬眼看向面前這個少年,他身上穿著一件白色長袍,過來前大概在午休,所以看起來有些凌亂,甚至連衣帶也沒系好,卻絲毫不顯狼狽,甚至還帶著幾分難以言明的肆意與灑脫,那是藺策永遠都不會擁有的氣質,但是他不管何時何地都能在游彥身上看見,並且毫不猶豫地被他吸引。
他與游彥其實也不過算是略有交情。因為游彥出身世族,其父襲爵越國公,官拜光祿大夫,而他自己更是因為才華卓識譽滿都城而被當今聖上知曉,所以藺策在很多場合都見過游彥的身影,不管在何時何地他都是引人注目的那一個,包括藺策本人,都會忍不住與關注他。
但藺策卻絕不會主動結交遊彥這類的世族子弟,因為他的身份地位尷尬至極,稍有踰越立即會傳入他那些個兄長耳中,到時候他的處境將會更加難堪。也因為,那些家世良好的世族子弟也未必會把他這個皇子看在眼裡,他也不想自取其辱。
但他卻沒想到游彥會主動與他結識,私下裡也約過他一起品茶聽書,又或者是出城打獵,幾次下來,兩個人也算是有了交情,藺策也逐漸瞭解這個游小公子的品性習慣,知道他最是喜歡這些,顯然是將自己當做了一個玩伴,雖然清楚自己不該與他過多接觸,卻還是忍不住一再應邀。
近段時日,游彥倒是安分了不少,也沒再約著藺策同玩,藺策心中思量他可能是找到了新的玩伴,心中難免失落,他們二人脾氣秉性興趣愛好大有不同,有許多游彥相邀的事情未必能合藺策的喜好,但他還是一再應約,只是因為他實在是享受與游彥相處的時光。
他沒有辦法形容那些時候的輕鬆自在,就像他沒有辦法形容游彥這個人,因為他太好了,這世上沒有人可以不被他吸引。
儘管在游彥心中自己或許只算得上是一個普通的玩伴,與先前他同玩的那些世家公子沒什麼不同,但對藺策來說,他本就朋友極少,像游彥這種人更是從沒見過,若就此失去,實在是有些可惜,思來想去,最終鼓足勇氣,來了這游府拜訪。
他先前從未如此主動地與旁人結交過,面上雖不顯,心中卻有忐忑,但對上游彥那雙明亮的眼時,所有的情緒都散了個乾淨。
這廳裡是用來待客的,游彥平時極少來這裡,此刻只覺得悶熱難耐,看見藺策還安坐在椅上,但前額已經沁出了汗水,忍不住皺眉,上前拉住藺策的手腕,邊走邊道:「這廳裡熱的很,實在不是個說話的地方,殿下難得來了,我帶你在府中轉轉,也好找個地方解解暑。」
見游彥並無疏遠,藺策心裡鬆了口氣,他低頭看了一眼還被游彥握在手裡的手腕,卻沒有抽出,一面跟著游彥向前走,一面道:「我原本以為,今日會撲空,沒想到你真的在府裡。」
游彥扭過頭詫異地看了他一眼,笑道:「這麼大熱的天,我不待在府裡還能去哪。每年入了伏還有深冬三九天的時候,我都在府裡,極少能有人請的出去。」
藺策舔了舔乾澀的下唇,鬼使神差地問道:「那要是我來請你,你可會赴約?」
游彥偏過頭看著他的側臉,即使在這種角度,也能看得出來少年出色的相貌,他勾起唇角,回道:「如若是殿下的話,不管是嚴寒酷暑又或者日曬雨淋,我都會欣然應約。」
藺策愣了一下,他知道游彥這人一向善言,此刻說出這種話也是為了哄自己,卻還是忍不住歡欣,至少現在看來,游彥心中還是很在意自己這個朋友的,他這段時日不約自己外出,也沒有約旁人,這不管怎麼說,都是一件極好的事。
藺策想著,唇角已然揚了起來,露出唇畔的笑渦,看起來帶著幾分青澀童稚。那笑渦極淺,只有笑意極深時才會顯露,因此游彥也還是頭一次看見,難免稱奇,盯著那看了好一會,才朝著藺策道:「其實殿下笑起來,好看的很。」
藺策下意識地抬手去摸自己的臉,他平日裡便笑的極少,這個笑渦也很少有人見到,但是對著游彥之時,他卻忍不住覺得開懷。他在深宮之中長大,見識過各種各樣的人,卻從未有一個人像是游彥這樣,給你帶來從未有過的輕鬆與愜意,你每每看見他時,都忍不住覺得歡欣,就好像可以將這世上所有的苦難全都忘記,只看見眼前這個少年。
游彥全然沒有察覺此刻年輕王爺的心事,自顧拉著藺策在王府裡兜兜轉轉,最終繞到了一個荷花池前。荷花池旁種著一刻巨大的柳樹,碧綠的紙條垂進池中,在池岸上投下一大片的陰影,游彥拉著藺策走到樹蔭下,順手就脫掉鞋襪坐了下來,將光裸的小腿伸進池水之中,長長地舒了口氣。
藺策站在他身後有些怔愣地看著他,游彥回過頭來朝他招了招手:「殿下快來試試,這樣涼爽的很。」
藺策看了看他,猶豫道:「其實,這裡也無外人,你可以不用喚我殿下,畢竟,我這個殿下,也沒有什麼……」
在游彥眼裡,這些不過是個稱呼,喚什麼他都並不在意,索性順水推舟道:「我們年齡相仿,如若你不介意我失禮的話,我們可以互相喚對方的表字,如何?」
藺策自然不介意,幾乎是立刻開口喚道:「子卿。」
游彥彎了眉眼,清脆地應了一聲,又抓了抓自己凌亂的頭髮:「只是我還不知道你的字。」
藺策看著那雙黑漆漆的眸子,認真道:「我表字是,懷騁。」
游彥瞭然,再次朝著藺策招了招手:「那,懷騁,過來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