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游彥為人有時稍顯狂妄,但也確實是因為他有這個底氣。
他少年早慧,雖然不務正業,貪圖玩樂,依然因為才華卓越而名冠都城,並因此受到先帝賞識。他看似文弱纖瘦,卻能夠率領大軍在西北苦戰半年,以少勝多,平定紛亂,給南魏帶來安寧。
他對許多事情都顯得漠不關心,但凡經手的事情便一定會如願以償。因此哪怕是許多在朝中與他並不相合的人也不得不承認,游家到今日,世家大族的勢力逐漸被削弱也能蒙得聖寵,長盛不衰,實在是因為游彥的能力擺在那裡,讓當今聖上不得不依仗。
就像是這西南戰事,旁人未必不能取勝,卻沒有人能夠像游彥這般胸有成竹,料事如神。
樊國這幾個盟國,地處西南,與樊國與南魏皆有接壤。本就是偏僻小國,境內儘是一些荒山野嶺,山高路險,人煙稀少,民窮財匱,百年來一直都是南魏的屬國,依附於南魏而生存。延續百年,本相安無事,一代一代延續至今日,不再甘心偏安一隅,在樊國的鼓動之下,幾國勾結在一起,妄圖聯合起來,給予南魏威脅,藉以從南魏西南佔上一點便宜。
這幾個小國本身國力有限,能給予樊國的援助並不多,儘管戰事全程在樊國境內,但經過幾個月的時間,幾國都受到了不小的消耗,與樊國主力軍一併困守在縈都城的兵力還有糧草物資上的補給,對幾國來說都算得上是最後的殊死一搏,妄圖借由此戰徹底改變戰局,一雪前恥。
卻沒想到游彥的注意力根本就沒在縈都城,反而陸續派了三支隊伍出發,直指向這幾國的本土,攻城略地,氣勢如虹,僅憑著這幾個小國根本無力抵抗。
所有一切的進展都在游彥的預料之中,之後的幾日,戰報頻傳,儘管縈都城這邊依舊毫無進展,但派出去的幾支隊伍卻連傳捷報。迅猛的攻勢讓這三個小國再也按捺不住,陸續遣了使者前來南魏大營,低首求和。
天氣一日冷過一日,帳內點著炭盆尚能勉強支撐,帳外卻是難以忍受,尤其是游彥本就體弱身虛,身上有著舊傷,每每出帳門,都覺得冷風刺骨。儘管如此,他每日依舊抽出一段時間親自巡營。
軍中自有幾位將軍照看,其實本輪不到他這個主帥如此,只是眼下西南這些軍士出身各異,有本是陶姜麾下的那支親軍,也有為了來西南從別處抽調的外軍,還有土生土長的西南軍。統兵的將軍也是如此,為避免因此而爭執,或者有些將軍因著親疏有別而差別對待,所以在巡營一事上,游彥素來親力親為。
依著他現在的身體,很難與將士們一同上陣殺敵,卻也還是在日常做到了同甘共苦,並且真真切切關心將士疾苦。加之他統兵自有一套方法,自來了西南之後,逐漸解決了先前的紛亂,以上種種,讓三軍將士對他這個主帥愈發的信服,軍中上下儘管出身不同,卻也能夠齊心協力。
游彥巡營的慣例便是如此養成了,哪怕現在天冷難耐,也不會有一日懈怠。一早起來便帶著護衛前去巡營,等他轉了大半圈再回到帳前,才發現副將已經候在帳門外有一會。
游彥皺了皺眉,視線從他身上掠過,邊掀開帳門邊道:「我知道你們這些人身強體壯,不似我這樣吹久了冷風都可能感染風寒。但這種天氣也沒必要在外面凍著。」
副將跟著他進了帳中,抬手抹了把臉,朝著游彥笑了一下:「謝將軍關心,不過這天也不算冷,我身上又穿的厚實,不礙事。」
游彥掃了一眼他身上的棉袍,又看了看他那副精神煥發的樣子,才擰著眉褪去了身上厚重的狐裘,湊到炭盆前烤了烤這一會的功夫就涼透了的手指,抬眼道:「說吧,等這麼久,什麼事?」
「如將軍所料,其他兩國的使者也陸續到了,屬下已將他們三人分開安置,好吃好喝地款待。但他們都急的很,尤其是最先到的那一個,他在營中已經住了兩日,一日比一日焦躁,現在已是坐立不安,不知將軍打算何時見他們?」副將說著話的功夫,回身從游彥的書案上找到一個袖爐,重新裝了炭遞到游彥手裡,「將軍就算非要親自去巡營,也實在要保重身體。」
「嗯,」游彥接過袖爐,隨口應了一聲,就著他剛剛的話回道,「既然人已經齊了,索性我現在也無事,那便都請來一起聊聊,正好我也許久未見番人。」他說著話,隨意伸了伸胳膊,「也差不多到時候收網了。」
三位番邦的使者在容貌上與中原人自然是有些許的差異,輪廓更為深刻,是明顯的異族人的長相,落到游彥眼裡,卻覺得這仨人長得沒什麼區別。他不動聲色地坐在書案前,聽這三人自我介紹之後,才按照衣飾的不同將這三人區分開來,而後笑吟吟地開口道:「本帥軍務繁重,此刻才稍微得到些許空閒,先前怠慢了三位使者,還望見諒。」
這三人見到游彥之後心中的訝異更甚,畢竟游彥身為掌管著這西南幾萬大軍的行軍元帥,行事作風殺伐決斷,自他到西南之後,就將戰局徹底改變,更是逼的這幾國走投無路,不得不前來求和,結果此刻面前卻是個身形瘦削,面容清秀的斯文書生。
游彥似是沒有察覺到這三人的詫異一般,唇角還噙著笑意,朝著副將抬了抬下巴:「引三位入座,倒茶。」
副將一一照辦,看著三人坐好,又紛紛斟了茶,才朝著游彥拱了拱手,躬身退下。
比起身材高大魁梧的副將,此刻笑意吟吟的游彥看起來就更讓人輕鬆一些,三個使者稍稍鬆了口氣,坐穩了身體,又各自喝了茶,互相之間對視了一眼,最中間的那個終於忍不住清了清喉嚨,開口道:「我等今日前來,是想商議退兵一事。」
「退兵?」游彥偏了偏頭,面上露出一點笑意,「退兵倒不成問題,只是不知道使者想退的是哪裡的兵?又是退誰的兵?」他抬手輕輕地叩了叩書案,「若是三位想從縈都城退兵,我自然是沒有意見。」
那使者一哽,勉強應道:「縈都城的事兒是南魏與樊國之間的衝突,與我們其實並沒什麼關係,我們知道南魏在樊國受到了挫折,但實在不該因此遷怒於我們。我們三國,一直就是南魏的屬國,年年納貢,從不拖延。先前,先前貴國聖上壽辰,我們也都獻上了壽禮,結果貴國現在毫無徵兆地起兵攻打我們,實在是,實在是有違道義。」
游彥安靜地聽他說完,目光從他臉上移到旁邊兩位使者臉上,挑了挑眉,唇角向上揚起:「看來二位也是這麼想的,都覺得是我南魏毫無理由地攻打你們,而三位的國家其實是無辜的很,是嗎?」
說到這兒,他不等三人回答,突然就站起身來:「既然如此,那退兵一事也就無從談起了。」他向前走了幾步,傾身看著三人,「弱之肉,強之食,我就是沒有任何緣由地起兵,你們又能奈我何?三位有時間在這裡耽擱,還不如趁早回國收拾一下行囊,帶著家眷趁早出逃,也省的將來國破家亡,性命不保。」
三人皆是一怔,難以置信地看著游彥,半晌,其中一位才勉強開口:「閣下未免太過狂妄,我等前來求和是為了,為了兩國的百姓免遭屠戮。困獸猶鬥,貴國若是逼得太緊,也不怕自食苦果。」
「既然是來求和,就該有求和的態度。」游彥緩聲道,「至於我是不是狂妄,究竟有沒有本事讓你們三人成為亡國之臣,三位可以回去問問我那幾位將軍。」他轉過身,指了指身後掛著的一幅巨大的地圖,朝著其中一位使者看了一眼,「如果我預計的沒錯,劉將軍現在應該已經到了這裡,閣下現在趕回去的話還能碰的上。」
那使者瞳孔劇烈瑟縮,雙手背在身後,瞪著那地圖看了許久,才用力地閉了閉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回過頭看了一眼身旁的兩位同伴,才朝著游彥深深地作了一揖:「那敢問閣下,究竟如何才肯退兵。」
游彥笑了起來,他背轉身,走回書案前,緩緩地坐下,抬眼看著面前的三人:「那我們就先回頭聊一聊縈都城的事情。三位聲稱皆是我南魏屬國,按時納貢,乖順服帖,暗地裡卻與樊國勾結在一起。」說到這兒,游彥輕輕笑了一下,擺了擺手,「三位不用試圖狡辯,縈都城中現在有多少兵力是你們的,你們各自又支援了多少糧草,三位心知肚明。僅憑這些,我派人適當給一些教訓,是不是也是理所當然?」
三個使者對視一眼,皆默不作聲。他們三國與樊國勾結在一起是想謀取一些利益,但卻並不想正面與南魏衝突,也不敢真的惹惱他們,因此先前不管是派兵還是給予物資都算是秘而不宣,不想驚動任何人。
游彥將三人的臉色都收入眼底:「現在教訓給過了,想來也都長了記性,不然三位也不可能坐在這裡。」他抬手,抱在胸前,面上的笑意淡去了不少,正色道,「其實退兵很容易,我來這西南本意也不在你們,我不僅可以退兵,甚至可以將我先前佔據的地方盡悉歸還,當做什麼都不曾發生過,從今以後,你們還是南魏的屬國,只要按時納貢,南魏還會適當給予關照。」
他說著話,慢慢抬起下頜:「我來西南本就只有一個目的——剿滅樊國,還我西南安寧。至於三位能得到多少,就看你們能幫我實現多少了。」
作者有話要說:
給游將軍打電話。
將軍,求你快點打完仗,陛下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