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聖旨一出,很快便傳遍全城,南魏已經久無戰事,西南先前雖然有摩擦,但畢竟路途遙遠,先前的戰報都是直接送到藺策手裡,連朝中的許多人都被瞞了過去,城中的百姓更是一無所知。而現在的形勢與當初大不相同,原本只是小範圍的衝突現在已經演變成了兩國甚至多國正式開戰。
雖說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並不可能有長久的安寧與祥和,這是定數。但對於最普通的老百姓來說,只要有戰爭就意味著要有人死亡,哪怕戰場在遠離自己的千里之外,都會擔心自己會不會被戰事波及。
畢竟對於普通的百姓來說,他們要的只不過是一個太平盛世,能夠讓他們平安順遂的度過此生,至於其他的,也不在他們考量的範圍之內。
也正是因此,為將者,勢必以守護天下太平為己任。他們能戰,卻不想戰,避戰,卻從不畏戰。
早朝過後很多人才逐漸回過神來,對於藺策最終選用陶姜為行軍總管來打這場必勝的戰爭的緣由進行了百般揣測,但這些人的看法卻從來不在陶姜的考量之中,他在軍中收到了聖旨,便開始練兵整備,交託軍務,徵集糧草,以便早日出發。
自從當日將兵符上交之後,游彥就不曾再過問軍中之事,更未曾再到過軍中,因著有陶姜及幾位將軍在,每月又例行進宮向藺策匯報軍務,軍中的一切都井井有條。但現在陶姜即將啟程,軍中缺了一個能夠主持大局之人,游彥開始往返於軍中,從陶姜手中接手軍務。
這些對游彥來說都不算什麼難題,即使陶姜不在,軍中其他的幾位將軍也都是游彥曾經的手下,對游彥忠心耿耿,踏實可靠。對比這些,他倒是更加擔心的是西南的情況,按說此次由陶姜率軍前去支援,從戰力上來說,可以說是勝券在握,但他心中總有一絲隱隱的顧慮。
畢竟西南的局勢到今日已經大大出乎了他們先前的預料,尤其是這個樊國國主如此膽大妄為,舉全國之力也要與南魏一戰,如此以卵擊石的行為讓人忍不住懷疑他是不是還有什麼後手或者底牌。
游彥習慣了凡事十拿九穩,這一次卻始終覺得並不完全安心。先前他想要到西南去也是這個緣由,因為如果這個樊國國主再有什麼陰謀,他也有信心可以應付的了,至於旁人,哪怕是陶姜,他都擔心他會一不小心著了道。
游彥思慮再三,並沒有把自己的擔憂告訴藺策,畢竟現在春闈一事還在繼續,藺策大部分的精力還在上面,至於西南戰事,就算再有陰謀,藺策也沒什麼辦法,反而是陶姜這個將要直面戰局之人,更應該有所警惕。
「將軍,您的意思是,覺得這個樊國國主,還會有後手?」陶姜騎在馬上,一身戎裝,在他身後不遠處,是將要隨他一路前往西南的三軍將士,他們整備待發,只等著待會藺策親自前來為他們踐行。而游彥因為心中有所顧慮,便提前到場,只為了再對陶姜囑咐幾句。
陶姜對於游彥的話從來不敢忽視,他思索道,「但,依著兩國兵力來說,就算他再有什麼陰謀,也改變不了戰局。戰場上的事情,說複雜也複雜,說簡單也簡單,兩軍相見,最終還是要看實力說話,誰能活下來,誰才是最後的勝者。」
游彥微微皺眉:「我知道你對自己對手下的兵力信心始終,但,不可太過狂妄,那裡畢竟是西南,你人生地不熟,只是一個援軍,光是跟一個郭准打交道,怕是就沒那麼輕鬆。所以凡事還是應當謹慎。」
陶姜應聲:「屬下明白了。屬下前去西南之後會多加防範,如果有處理不了的問題,也會加急與您聯繫,絕對不會自大輕敵。」
游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也有可能是我多慮了。只是西南畢竟太遠了,如果出了什麼變故,我想及時幫你也難,所以只能依靠你自己,多思量,處處小心謹慎,畢竟你此行,身後是三萬大軍,還有南魏的百姓。」
陶姜朝著游彥拱手:「將軍放心,我定不會辜負你與陛下所托。」
游彥點頭:「等你到了西南,先派密探調查一下樊國國內的情況,尤其想辦法要瞭解一下樊國國主到底是如何勾結其他幾個小國,除了這幾個參戰的小國,還有沒有其他的隱患。」他垂下眼簾,思索了一會,繼續道,「其次是詳細調查先前那一戰大敗的緣由,看除了戰報上的問題,還有沒有其他的隱患。」
「屬下明白。」
「還有就是,此去西南,切記要約束好收下的兵士,尤其是要與西南軍好生相處,不可輕視對方,也不可冒犯,以免在戰局之前就先起內亂,在戰場上易生變數。」游彥說到這兒,抬起頭看著陶姜,「我先前已經跟娘親囑咐了你的婚事,娘親好像找到了幾個合適的人選,本想有空叫你去府裡商議一下,卻不想現在戰事起,只能耽擱下來。」
陶姜笑了起來:「那多謝老夫人費心了,不過,先前我記得有個古人有句特別有名的話,匈奴未滅,何以為家。不平定西南的戰事,我也沒有臉面去府上商議此事。就等我大勝而歸之日,再去府上拜訪,到時候將軍可不要吝嗇,記得把自己的好酒拿出來犒賞我。」
游彥微微皺眉:「一個你,一個殊文,一個惦記著我的好酒,一個惦記著我的好茶,我怎麼就遇見了你們這兩個冤家?」
「我聽說將軍您最近都常住宮中了,那不管是好酒還是好茶,宮裡不都有的是,難道陛下還不捨得給您嗎?」陶姜笑道,「更何況我跟小公子也都不是什麼外人,一個是您最得力的手下,一個是您的內侄,肥水不流外人田嘛,那麼多的好東西,您總要分享一下。」
「是嗎?」游彥輕哼一聲,「那你怎麼捨得把珍藏的好酒送去給林覺,卻從來沒想過拿來孝敬一下我?」
「嗨,您跟林公子能一樣嗎?」陶姜道,「我跟林公子也就算是,那叫什麼,君子之交,我喝了人家的好酒,自然要還禮,不然豈不是顯得我失禮。再說,林公子不是將軍您的朋友,我若是對他失禮,那丟的不還是您的人?」
「你現在倒是能言善辯,思緒清楚,看來我根本就不用為你擔心了。」游彥想交待的事也已交待的差不多,心中原有的那點憂慮被陶姜這般插科打諢之後倒也散去了不少,雖然他有所擔憂,但對陶姜其人還是放心的很,他抬手拍了拍陶姜的肩,「該說的我也說了,其餘的,等到了西南,就全靠你自己了。現在時辰也差不多了,陛下大概快到了,你也該回到軍前,整備以待。」
話落,游彥朝著陶姜拱手:「謹祝將軍此行一帆風順,大捷而歸,屆時我會在府中備下酒宴,為你接風。」
陶姜認認真真回以一禮:「陶姜無形,受此重任,將與三軍將士一道,護衛西南及南魏百姓安危,絕對不會讓將軍失望。」
游彥輕輕點頭:「我相信你。」他轉過身,朝著不遠處的城樓看了一眼,隱隱地看見那上面有人影出現,便點了點頭,「過去吧,陛下已經到了。」
陶姜應聲,一甩馬鞭,朝著城樓而去,游彥伸手摸了摸馬鬃,看著他的人影走遠,才掉轉馬頭,朝著偏門走去。
儘管朝中各種風言風語,但聖上親自出城為三軍踐行,猶可見其對此次西南戰事的重視。藺策素來寡言,即使親自來踐行也並沒有過多的話要說,只是舉起酒盞與三軍共飲了一杯,之後就站在城樓之上,看著陶姜在軍前率領三軍出發,只留下滿地飛揚的塵土,之後慢慢地消散,一切歸為沉寂。
游彥登上城樓,看著不遠處剛剛升起的朝陽,而後轉向在朝陽掩映下彷彿閃著光芒的藺策,大軍已經走遠,他還站在這裡,不知道在思索些什麼。身邊的侍衛都不敢詢問,只有游彥放輕了腳步,走到他身邊駐足:「在看什麼?」
藺策扭過頭,朝著他看了一眼,勉強露出一點笑意,但面上卻一點都不輕鬆:「我在看剛剛那三萬將士,四年之前,也是在這裡,你帶領三萬將士趕赴西北。雖然那一戰最終是我們獲勝,但是那三萬將士最後回到都城的,也只剩下幾千人。」
藺策微微閉眼:「所以我在想,這三萬將士,到最後能夠回來的,又會是多少人。」說到這,他又自嘲般搖了搖頭,「但又忍不住覺得自己現在這樣,未免太過矯情,他們是為了我,為了這南魏的江山而征戰,我卻在這裡傷春悲秋。」
「我們都明白戰爭必然要有人流血犧牲,卻不代表我們需要適應這些事。為君者胸懷天下,生殺決斷,卻也該存有仁慈之心,這並不衝突。」游彥環住他的腰,順著剛剛陶姜離開的方向望去,「我們都知道,這三萬人不可能全都回來,他們自己其實也清楚,卻還是義無反顧的去了。我對陶姜有信心,他會儘可能的,帶最多的人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