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游彥平日裡其實跟自家娘親打交道的時間並不怎麼多,游府不似其他人家那麼多的規矩,不用晨昏定省,平日裡也不在一起用膳,加之遊彥生性灑脫肆意不受拘束,游老夫人也早已習慣如此,並不過問他的事情。
直到近兩年游湛愈發不問世事,游彥被迫承擔起游府的大小事之後,偶爾為了商議一些事情,母子二人之間的接觸倒是多了起來。但游彥一直都很清楚,游老夫人與游湛並不相同,相對於游湛的離經叛道,她為人處世更為傳統嚴謹,所以在她老人家眼裡,對於游湛父子平日裡許多的行事作風並不怎麼滿意,只是無法干涉而已。
游彥倒也能理解娘親的想法,畢竟像她這種世族出身的千金小姐,從小至大言傳身教的都是那些傳統的詩書禮儀,游彥自然無法改變。既然娘親並不干涉他的生活,他也會在面對她的時候適當收斂,也因此這麼多年來倒也相安無事。
不過這一次游彥卻有那麼一點的頭疼,如若是關於他的事情又或者是府裡其他的事都還好說,但這次卻偏偏事關游禮,尤其是關係到游禮的婚事。
因著游湛與眾不同的脾氣秉性,游府到了游彥這一代只剩下他們兄弟二人,偏偏游俊還體弱多病,難堪大任,而游彥又是個這樣的性格,還好游禮的出生,才讓游老夫人有了新的寄託。因著游俊身體的緣故,游禮自幼就是在游老夫人膝下長大,游老夫人視之為游府未來的希望,從小就對這個唯一的孫子格外的重視,游禮的婚事在她眼裡更關係到游府以後的綿延,所以更是關注的很。
原本游禮能與樂昌公主結親,游老夫人格外的高興,卻沒想到在她眼裡天造地設的一門親事居然也會被退親,游彥不知道她是不是聽說了什麼風言風語,反正從那之後她老人家就把游禮的婚事看的格外的重。游禮已經不是第一次跟游彥訴苦,先前游彥替他解過圍,但大概因為遲遲沒有為游禮找到合適的親事,游老夫人更為急迫起來,大抵是物極必反,因著游老夫人對此事實在是太過緊迫,反而讓游禮苦不堪言。
其實游彥對於感情之事一向主張順其自然,先前替游禮張羅婚事也是為了照顧游老夫人的感受,但經歷過樂昌公主之事,游彥對此類靠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訂親之法便頗有微詞,尤其現在游禮求到自己頭上,總還是要與游老夫人好生談談。
游湛照例不在府裡,游老夫人一個人在佛堂奉香,游彥遣了人前去稟報,自己候在外廳。游彥大概是生性狂妄,不信神佛,其實也不太理解為什麼世人非要將自己的人生寄託於從未見過的存在上。但他也清楚,世人皆不相同,縱使他不相信,卻也要尊重他人,更不會說這些不合時宜的話出來。
游老夫人奉了香出來看見小兒子倒是驚訝的很,畢竟接連一段時間游彥都住在宮中,極少回到府裡,卻不成料想到今日遊彥不僅回來,還專門到她院裡來。
游彥上前扶了老夫人入座,又親自倒了茶,面上笑的和緩:「娘親近來身體可好?」
游老夫人點了點頭,喝了口茶,緩緩道:「我身體一向好的很,不用掛念。」話落,她視線從游彥臉上掃過,「倒是你,看起來似乎又消瘦了些,是不是在宮中吃不慣?」
游彥挨著她坐了下來:「我不是一向這個體質,不管吃多少東西都看不到。前幾日才找御醫診過脈,其實比以前要強得多。」
游老夫人長長地嘆了口氣:「那就好,你大哥的身體你也知道,始終都不見好,能多活一日就算賺了一日,我也不敢多求,每日在佛前點上一炷香,只希望你跟殊文能夠平安健康,我此生也就無憾了。」
「娘親放心吧。」游彥勸慰道,「我先前問過御醫,大哥現在的身體雖然痊癒困難,但也算平穩,只要多加注意,不會有什麼大礙。至於我跟殊文,那就更不用擔心了。」
游老夫人點了點頭,又道:「你今日回來,是有事找我?」
游彥應了一聲,回過頭朝著廳內的幾個侍女揮了揮手,讓她們都退下之後,才開口:「兒子聽說前幾日您往殊文房裡送了兩個侍女,其中一個當晚就睡到了殊文床上,給他嚇了一大跳,一整夜都沒睡安生。」
「殊文年紀也不算小了,就算婚事需要謹慎,但房裡也總該有個妥帖的人照顧。」游老夫人喝了口茶,將茶盞放回桌上,抬眼看著游彥,「我知道殊文的婚事還涉及到朝中的一些問題,一時之間沒那麼容易安排,但這府中的事,我總能做的了主吧?」
「那您也總該事先問過殊文的意見才是,」游彥緩聲道,「大半夜地睡得好好的,身邊突然就多了個人在,若是受了驚嚇,您老人家不是更加心疼。」
「他要是肯,我何至於如此自作主張?」游老夫人說著,伸手敲了下桌案,「別的人家的公子到了殊文這個年紀早已娶妻生子,就算沒有,房裡大概也收了幾房妾室,哪像殊文到現在還不通男女之事,越是如此,他的婚事豈不是越難結成?」
「就算是想讓他通男女之事,也沒有必要用這種辦法,」游彥道,「游府幾代人都沒有收娶妾室的經歷,難道娘親您非要他破這個例?至於婚事,若是太過勉強,就算給他娶到了房裡,他若是不喜歡,不管是對他還是對人家姑娘都不過是互相耽擱而已。還不如就再等等,等到他遇見喜歡的,自然就想娶回來,到時候說不定還催著您快點給安排。」
「等到他喜歡的?」游老夫人臉上的笑意消失的無影蹤,她抬起頭,一雙眼緊緊地盯著游彥,「當年我想給你娶妻的時候,你也是這麼敷衍我的,倒後來呢,你倒是遇見了喜歡的,可是那個人你娶的回來嗎?」
游彥萬萬沒想到話題居然會引到自己身上,他與藺策的事,在游府裡一直是心知肚明卻從來不會正式談及的事情。游彥從來都是一個有主見的,長到今日就沒有人能夠干涉他的事情,尤其到了藺策登基為帝,他成了這游府的實際上的擔當,更沒有人會敢過問。游彥一直以為,游老夫人不提,是已經默認,卻沒想到過了這麼久才發現,她心中還是藏著怨懟的。
游彥理解為人父母的心情,雖然他並不覺得自己如何選擇有虧欠於他們,但在此事上並不想與她多爭論,只是道:「殊文與我的情況畢竟不一樣,我當年不肯娶妻是因為心有所屬,您剛剛不也說了,他不過是不通情事。」說到這兒,他笑了一下,「普天之下,像我這樣的人其實沒有幾個,娘親不必擔心。」
「殊文從小跟著你長大,衣食住行言談舉止都在效仿你,你難道不知道?你怎麼不知道,在這種事上他不會效仿你?」
「先前為他與公主訂親的時候他明明高興的很,最後親事未成,殊文還傷心了一場,所以他實際上還是想要娶妻生子的,只不過他接觸不到什麼人,所以不知道何為喜歡而已。」游彥道,「他的親事我也一直在看,所以娘親您也不必逼的他太急。」
「我逼的他太急?」游老夫人站起身,在房內轉了半圈,才瞪著游彥,「你現在整日不在府裡,你可知道他現在每日都跟那個,就是常常從宮裡來為你傳信的侍衛廝混在一起,你可知道我每每看見他們兩個在花園裡說話,就想起當年,當年你跟還未登基的當今聖上也是這般,那時我只以為你們是志同道合,私交甚好,誰能想到你們……你們居然……」
游老夫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因為一時疏忽,看著你走上歧途,難道還要看著自己的親孫子,也走上那麼一條錯路嗎?」她雙眼通紅地看著游彥,「你可知道這些年來,每每知道你進宮的消息,又或者當今聖上到府裡來的消息,我心裡是何種滋味?這算什麼,我生的兒子,為什麼都要這副樣子?」
「娘親……」
游彥剛要開口,就被游老夫人急切的打斷:「你不要再勸阻我,也不要再跟我說什麼那些隨心所欲的道理,我當年沒有管你,今日我不能不管殊文。你的事情我干涉不了,但是殊文的事,卻不用你多言,他是你大哥大嫂唯一的兒子,是我們游府唯一的血脈,你自己願意走什麼樣的路,我們不能過問,但是如果殊文變得跟你一樣,你有沒有想過你要怎麼跟你大哥交待?又怎麼跟游府的列祖列宗交待?」
游老夫人看著他,眼淚從眼裡洶湧而出:「我知道你,很多事情都不甚在意,那是不是連你兄長的性命,連游府的列祖列宗也入不了你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