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二位都如此沉默,顯然是對我的話並沒有什麼異議,不過我倒是有些疑惑希望二位來替我解答一下,」游彥道,「鄔侍衛當日那一劍,究竟是臨時起意,還是早有預謀?樊國國主率人出逃是走投無路,還是事先設下的圈套?」
游彥瞥了地上的鄔晟一眼,轉過身,一步一步地走到郭准面前:「還有郭大人你,究竟只是為了除掉陶姜,奪取西南大權,還是從一開始你就是樊國埋在西南的一根釘子?」
郭准微微眯了眯眼,向後退了兩步,伸手指著游彥:「就算一切如你所說,又能如何?我知道你游彥在都城之中權勢滔天,連聖上都避你三分,但這裡畢竟是西南。我能害一個陶姜,又何懼你一個游彥?」
「我還以為郭大人還要負隅頑抗一會,這樣也好,省的我浪費時間在這口舌之爭上。」游彥側過頭,目光盯著郭准背負在身後的手臂,和他依舊試圖退到門外的動作,輕輕笑了笑,「我勸你還是不要輕舉妄動,這裡確實是西南,但,不管你心裡怎麼想,也不管你的立場究竟如何,西南的這數萬大軍,終究是我南魏的。還是你已經狂妄到,只因為掌管了幾天兵權,就自以為自己這西南之主,西南這數萬將士就會隨你一起,通敵叛國?」
「通敵叛國的又怎麼會是我,游將軍?」郭准已經站到了門外,他看著游彥突然大笑起來,「難道不是你到西南的第一日就對我與鄔侍衛發難,妄圖剷除異己,掌管西南大權,以便與外敵勾結?這太守府裡的人可是都能作證。」
說完,他從懷裡摸出了一樣東西,用力扔到了門外,陶器落在青石磚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他這一連串的動作看起來十分的突然,游彥卻面色如常,甚至還保持著一丁點的笑意:「郭大人倒是很喜歡效仿古人,居然想出這麼個摔杯為號的辦法。」他側過耳,做出傾聽的樣子,「只不過可惜,似乎沒什麼人來配合你。」他抬了抬下頜,輕輕地拍了拍手,不知從哪裡出來兩個暗衛,不由分說就將郭准按倒在地。
游彥向前走了幾步,傾身湊到郭准面前:「你不會以為,在陶姜橫死之後,我對你還毫無防備?你將都城來的兵士派至外城,留西南軍守在內城,安排自己的親兵守護太守府,以為這樣就可以萬無一失。西南軍對你確實忠誠,畢竟他們也不知道自己的總管這副皮囊下面藏著什麼樣的禍心。但,他們顯然更信這個。」
他從懷裡摸出一塊熟悉的令牌,送到郭准眼前:「聖上賜我兵符,統管全國軍權,別說是西南軍,縱觀南魏上下,除了你這種包藏禍心之人,又有哪個兵士會不聽命於它?」
游彥說著話,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掌心的兵符,手指併攏,慢慢握緊成拳,慢慢地站起身來:「你貪圖權勢,自陶姜到了西南之後,你在各種瑣碎事件上處處與他針鋒相對,如果只是這些,我都可以不與你計較,陶薑是來西南打仗的,只要你能協助他,將這戰事終了,徹底剿滅樊國人,後期論功行賞自然少不了你,但是你卻為了一己私利,置西南的百姓,國家的安危於不顧,勾結異族,搆陷忠良,罪無可恕。」
游彥擺了擺手,朝著暗衛吩咐道:「將他押下去,一日的時間,問出他與樊國人之間是如何勾結的。」話落,他淡淡地瞥了郭准一眼,「如若問不出什麼要緊的東西,他這條命也就沒什麼用了,就直接拿去給陶姜陪葬吧。」
郭準被從地上拉了起來,他用力地掙扎了幾下,差點就衝到游彥面前:「你以為就算解決了我,要了我的命,就能解決西南的紛亂?我在九泉之下,會等著看你的下場。」
「多謝記掛。」游彥背轉過身,聽著身後的聲音漸漸地走遠,才終於閉了閉眼,長長地嘆了口氣。
「將軍,那這個人如何處置?」暗衛低聲問道。
他話音剛落,那個渾身狼狽的陶姜的舊部下已經拔下腰上的長劍:「讓屬下親手殺了他,給陶將軍祭靈!」
「他暫時還不能死,我留著他還有用處。」游彥伸出手,將長劍從他手中抽出,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找個大夫好生看看傷,我會給你們陶將軍一個交待。」
那人雙眼通紅,朝著游彥深深地作了一揖,在暗衛的攙扶下緩緩地退了下去。游彥盯著他的背影慢慢地走遠,側過頭看了一眼幾步開外還敞著蓋的棺槨,突然回手,將手中的長劍橫轉,直刺向癱在地上的鄔晟,正在一旁的暗衛猶豫要不要阻攔的時候,劍尖在鄔晟胸前堪堪停了下來。
游彥手腕一轉,收了長劍,一腳踢到鄔晟前胸,將他踹翻在地,用腳尖踩在他胸前,傾身看著渾身都在劇烈顫抖的鄔晟:「剛剛那一刻,你是不是真的以為我要殺了你?放心吧,我不會讓你跟陶姜用同樣的死法,因為你不配。」
游彥向後退了一步,收了腳:「把人帶下去吧。」
「我還有話要說!」鄔晟被暗衛從地上整個拉了起來,他的胸口在劇烈的起伏,拚命掙扎著開口。
游彥微微閉了閉眼:「說吧。」
暗衛放開手,讓鄔晟平復了自己的呼吸,經過剛剛這一番折騰,他整個人已經十分的狼狽,但還是努力地站直了身體,看著游彥:「我想,我想先問一下,公主她可還安好?」
游彥以為他會辯解,又或者說些什麼似是而非的話,卻沒想到他開口先問的居然是樂昌公主,一時之間讓他覺得思緒格外的複雜,最終只是發出一聲輕哼:「你做下這諸多惡事的時候,可曾想過她是否會安好?」
鄔晟偏過頭,不知在想些什麼,良久,才緩緩道:「當日我來這西南之前從未料想過,我居然會落入這般境地,更沒想到,我會做下這種事情。」他長嘆一聲,「不管你信與不信,當日我到這西南來的時候,一心只想上陣殺敵,建功立業,然後回去求娶公主。游將軍你生來便是世家公子,自然不會懂像我這種人的無奈。我每日守護宮禁,時時刻刻看著她,卻因為身份懸殊,不敢有絲毫的表露。卻沒料到,有朝一日居然會有這樣的機會擺在我面前,我豁上性命也願意試一試。
只是世事難料,天總不遂人願,或許我這種人,就注定不配娶公主。那日零陵城一戰,我一心殺敵立功,卻沒想到……雖然最後勉強撿回了一條命,卻知道,我罪責深重,就算最後聖上開恩,饒了我的性命,我與公主的婚事卻是再也不可能實現了。」
「之後呢,」游彥聲音平淡,聽不出一絲情緒,藏在袍袖之中的手指卻緊緊地握住了自己的衣袖,「你與樊國人是如何聯絡上的?」
「我與樊國人沒有直接聯絡,」鄔晟道,「那時候我傷勢很重,雖是在零陵城養傷,但其實心灰意冷已經是一心求死,但郭大人派人去向我許諾,說待我傷癒,會再給我個機會彌補過失,重建功業,達成夙願。卻沒想到半路殺出個陶姜,他帶著大軍一路反撲,徹底反轉了局勢,待我傷勢痊癒之時,他已經率軍打到了縈都城。郭大人派人將我接到了軍中,告知我,待大軍拿下縈都城,剿滅了樊國,功勞便全都成了陶姜和他帶來的援軍的。」
他說到這兒,忍不住閉上了眼睛:「但如果,我能幫他除掉陶姜,他就將陶姜帶來的那三萬人交由我統領,等戰事終了,也會替我在陛下面前美言,促成我的心願。」言於此,他終於睜開眼,微微偏轉頭似乎想像那棺槨再看上一眼,但最後還是收回了視線,「我別無選擇,一步錯,步步錯,最終淪落至今日。」
游彥聽著他將話說完,良久,輕輕地搖了搖頭,發出一聲毫不掩飾的嘲笑:「你為了求娶公主,便將這家國天下,西南的安危全部拋諸腦後,你是不是還覺得自己這是對公主一腔情深,只可惜天意弄人?」
「難道不是?若是當日零陵城一戰沒有意外,我早已經大勝而歸,娶得公主,又怎會落得如此的地步,」鄔晟澀聲道,「你不是我,根本不明白我如何的痛苦。」
「零陵城一戰不是意外,是因為你,急躁冒進,自以為是,如若我是你,寧可在那一日跟那數千名將士一起戰死,也不會苟活於世,最終做出這等事情。」游彥緩緩道,「你要說的都說完了,把他帶下去吧。」
「等……」
游彥突然抬眼,朝他看了一眼:「對了,還有一件事。」他回轉過身,指了指身前的棺槨,「讓他先在這裡給陶姜叩三個頭,雖然現在賠罪沒有什麼用了,但,這是他必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