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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都說朕是暴君》第85章
第85章

  游彥似乎永遠不知道什麼叫驚世駭俗,在他眼裡也從來沒有什麼事情是不能做的。他素來不在意生死之事,不畏鬼神,更不會像旁人那般對亡者充滿敬畏。

  更別提那棺槨裡躺著的,是曾經用身家性命來保護他的陶姜。如若人死之後真的能化成厲鬼,游彥確信,陶姜也不會傷他分毫。

  游彥的手下素來令行禁止,他這方下令,那邊暗衛便帶著幾個人對那棺槨動了手。游彥背負著雙手,目光一直盯著被供奉於高位上的靈位,許久,他收回目光,看了一眼身旁面色發白的郭准,勾了勾唇:「郭大人這臉色怎麼這麼差?」

  郭准朝著游彥拱了拱手:「游將軍見諒,實在是下官膽子小,這已經入了殮的……這實在是,實在是,唉,這種做法下官實在是聞所未聞。」

  「凡事總有個特殊,說實話這開棺驗屍我其實也是第一次做,」游彥不動聲色,面上還帶著一點笑意,湊近了郭准,輕聲道,「郭大人久在這西南,經歷了這麼多的戰事,什麼場面沒見過,又怎麼可能膽子小?更何況,陶姜他又不是外人,你們好歹共事一場,他也不是你害死的,郭大人又在怕些什麼?」

  郭準沒有回答,只是下意識地朝著那棺槨看了一眼,之後就錯開了視線。游彥看了他一眼,偏過頭,又重新看向了那個靈位。

  就這麼說話間的功夫,游彥帶來的人已經手腳麻利地打開了棺蓋,為首的暗衛走到游彥面前,低聲道:「將軍,打開了。」

  游彥的視線慢慢地收了回來,他張了張嘴,想要說點什麼,最終還是點了點頭:「知道了。」他轉頭看了郭准一眼,「郭大人,要一起瞧瞧嗎?」

  郭准扭過頭,擺了擺手:「不了,下官還是不敢冒犯亡者。」

  游彥看著郭准,輕笑一聲,轉身走到那棺槨跟前。守在棺槨旁的暗衛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輕聲道:「將軍,您……」

  游彥看了他一眼,輕輕搖了搖頭:「無妨。」

  從陶姜戰死,到游彥快馬加鞭的趕來,路上來回折騰,也有了十餘日的時間,儘管為了入殮,對屍首都會做一定的處理,這些日子過去也還是會發生變化。可是,哪怕變得再讓人目不忍視,游彥還是能夠一眼認出陶姜的臉。

  其實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他知道陶姜已經死了,也知道雖然他的死因有蹊蹺,但這個棺槨裡躺著的人卻一定會是陶姜,郭准達成了自己的目的,便不會在這種小事上再作假。況且,他心中有愧,自然不敢怠慢陶姜的屍身。

  這一切游彥都心知肚明,卻還是讓人拆開了棺槨,就好像這樣,他才能夠斷絕心底那最後一點奢望。

  游彥一隻手扶在棺木上,另一隻手負在身後,卻止不住的顫抖,他盯著陶姜那張已經青紫的臉,還有那雙至入殮都沒能合上的雙眼,用只能自己聽見的聲音緩緩道:「我來接你回都城,不過,你要等我先把這裡的事情料理完。」

  他慢慢回轉過身,看著已經站到門口的郭准:「方才我與你說,我從都城不遠千里而來,一是為了替聖上收拾殘局,二就是為了陶姜,現在陶姜我見到了,話也說的差不多了,也該為聖上做點事情了。」話落,他朝著暗衛抬了抬下頜,「把人帶上來吧。」

  郭准不解,下意識地回頭往門外去瞧,看見方才已經退下的鄔晟被人五花大綁帶進了靈堂,不由一怔:「游將軍這是何意?鄔晟雖然戴罪,但好歹其先前也曾立下戰功,陛下尚且留他一命,等戰事終了再行清算,難道游將軍才到西南,就要對我的人動手了?」

  「你的人?」游彥嘴角揚了起來,「郭大人若是承認了,也省的我麻煩。」

  「游將軍,話還是說清楚一些,我知道你在都城是貴人,自你到了西南也尊你敬你,但你在話語裡卻幾番針對,我知道你我尊卑有別,所以一忍再忍,到了現在,你難道打算就憑著這些含糊的話,給我扣上個莫須有的罪名嗎?」郭准漲紅了臉,瞪著游彥,「游將軍切莫欺人太甚!」

  「郭大人性子也太急了些,本將還沒給你定罪,怎麼就急著辯解起來?放心,會有你的,不過,我還是要先跟鄔侍衛聊聊,」游彥走到郭准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郭大人不如先耐心瞧著。」

  說完,他走到了鄔晟面前,低下頭看著他:「鄔侍衛,這麼快又見面了。」

  鄔晟被兩個暗衛按倒在地,勉強抬起頭看著游彥:「游將軍,我知因我當日冒失鑄下大錯,才至當日大好戰局一步一步至此,我罪無可赦,卻也是無心之失,你可以殺我,卻不能如此羞辱我。」

  「我羞辱你?」游彥輕哼一聲,面上居然露出點笑意,他突然伸出手,一把扯住了鄔晟的衣襟,手背青筋暴起,竟將他整個人向前拖了幾步,一直拽到棺槨跟前,按著他的頭向裡看去,「你們把我想的太清閒了,我叫你來,是因為陶姜他昨日跟我託了夢,說他想要見見你。」

  他按著鄔晟的頭,幾乎將他整張臉都貼到陶姜的屍首上:「他大概是想問問你,你從背後將那一劍刺向他的時候,是不是還記得是他將你從零陵城帶到戰場上,想給你個戴罪立功的機會?」

  鄔晟倉皇間對上了陶姜圓睜的眼睛,整個人開始劇烈的掙扎起來:「你不要血口噴人,陶姜他因為輕敵死於戰場之上,怎麼就成了我殺的?」

  游彥放開手,由著他癱倒在地,他站在棺木旁,居高臨下地看著鄔晟:「用不用我解開他身上的衣物,讓你親眼看看他背後的那個直接刺入心口的劍傷?」

  「我,我又不認識陶姜,與他雖然都是都城而來,卻並無交情,他,他好端端地又憑什麼幫我,我又怎麼可能近的了他的身?」鄔晟雖然整個人都瑟縮成一團,還是不忘了反駁游彥,「就算他背後有傷,跟我又有什麼關係,戰場上刀劍無眼,怎麼就是我刺的?」

  「你與陶姜並無交情,可是有人有。陶姜出身於韓王府,而韓王自少年時,便與樂昌公主兄妹情深,陶姜作為曾經的韓王近衛,也總受過公主照拂。這樣的舊交,他出征之前,若是公主相托,求他幫忙照料自己的心上人,他自然不會拒絕。」游彥淡淡道,「況且,你的罪責,本就是可大可小,戰場之上瞬息萬變,陶姜出身行伍,也更能理解你的冒失,畢竟你也算得上是一個英勇善戰之人,陶姜當然願意給你個機會。」

  游彥話說完,扭頭朝著棺槨裡的陶姜看了一眼,微微閉了閉眼:「說到底也還是他識人不清。」他睜開眼,開口,「還要辯解什麼,一次性說完,我好叫個人來跟你敘敘舊。」

  鄔晟啞聲道:「什麼人?」

  「一個你以為,已經死了的人。」游彥說完,暗衛已經帶了一個衣著破爛狼狽不堪的人進到靈堂之中,那人腳步踉蹌,若沒有身旁暗衛的攙扶隨時都可能摔在地上,一步一步走到棺槨跟前,跪下身,朝著那棺槨緩緩地叩了三個頭。

  游彥沒有說話,一動不動地看著那人叩完了頭,又重新站了起來,朝著游彥拱手:「將軍。」

  「嗯,」游彥點頭,朝著鄔晟道,「鄔侍衛可還記得這人?」話說完,他突然轉向門口,「說起來,就算鄔侍衛不記得,郭大人也該記得。」

  「如若兩位不記得,那我幫二位回憶一下。」游彥挺直了腰身,一字一頓道,「郭大人的奏報也並非完全是假的,卻也沒幾句是真的。當日縈都城一戰,陶姜下令攻城,攻勢兇猛,敵軍被迫出城迎戰,混亂之中,樊國國主率一支小隊從城中逃出,當時戰場之上一片混亂,陶姜來不及佈置,便親率了百餘人前去追趕,其中,就有你。」

  游彥蹲下身,看著鄔晟:「陶姜那時候大概還以為,若是生擒樊國國主之時你參與了,等回到都城就可以稟明聖上,免去你的罪責。卻沒想到,被一把利劍從背後刺進心口。本在逃難的樊國人趁機反撲,陶姜等人腹背受敵,盡悉戰死,只有這一個,一開始便被陶姜打發回去召集援軍而倖免於難,卻沒想到,等他在混亂的戰局中找到郭大人的時候,還沒等開口,郭大人便送了他當胸一劍。」

  游彥直起身,下頜微抬,目光冷峻:「幸而他要比陶姜命大的多,也或者是郭大人這些年在西南養尊處優,疏於武藝,才讓他撿了條命。等他從屍山血海之中爬出來才知道,我軍在縈都城落敗,而沒有等到援軍的他的同袍,他的將軍,不幸身死,我軍退守交州城,而差點殺了他的郭大人,接管了兵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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