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傍晚時舒昀接到蔣博森的電話,說是鄰市的一個案子過來請他們協助,估計晚上得加班,讓舒昀不必等他。舒昀沒問案情,但聽蔣博森聲音略有些沙啞便知道也許有些棘手,他答應了,又叮囑了一句:「少抽點煙,咖啡和濃茶也是,能少喝盡量別喝。」
蔣博森手裡的煙剛燃了個頭,他靠在牆邊看了一眼手裡亮紅色的火星,也沒抽,抬起來湊到鼻子跟前聞了一下,便順手按熄在了垃圾桶上的煙灰缸裡。
蔣博森按完煙轉頭便對上鄰市刑警隊隊長,對方一臉「我懂」的表情,「蔣隊,家裡人不許抽煙吧?」
「是,家裡那位不喜歡。」提及舒昀,蔣博森的神色溫柔了起來,他點頭應了一句,便見對方朝自己扔了個什麼東西,抬手接過一看,原來是一瓶木糖醇。
「吃兩顆?」對方笑著解釋,「我媳婦兒也是,非讓我要抽煙就吃糖,這不,給我批發了一堆木糖醇,我這一天到晚嚼得腮幫子都酸了。」
另一邊舒昀掛了電話也沒閒著,蔣博森今天加班若是不回來也就罷了,如果要回來就得提前多準備些易消化的夜宵,他是知道警隊這幫人辦案子的狀態的,辦案時限讓他們忙起來根本顧不上吃飯,往往是餓得受不了才會去扒拉兩口盒飯,性子急的甚至等不及微波加熱,冷的也能吃。如今已經是冬天,腸胃可經不起這樣折騰。
家裡的食材存貨並不多,舒昀提前關了店門開車去超市採購,逛到生鮮區時看到了活蹦亂跳的大蝦,不知怎麼想起之前蔣博森說要做鮮蝦燴韭菜的事兒來,忍不住看著水箱笑了一下。
「哎……是舒昀吧?」
他剛想去買點蔬菜,身側忽然傳來一聲不確定的聲音,這聲音有點熟悉,舒昀轉頭看向對方,露出了禮節性的微笑:「陳老師,你好。」
對面是個三十歲左右的女人,看著舒昀的眼神帶著幾分好奇與探究:「哎呀,真是舒昀啊,聽說你開了個書店?怎麼樣啊最近?」頓了頓,又稍微放輕了一點聲音,「這是……一個人?」
最後這句話顯然才是重點,舒昀有點好笑,都這麼些年了,這位陳老師還是保持著和當初一般無二的八卦,當初共事時舒昀就被迫從她那兒聽了不少八卦,想來自己離職後也必然是她口中的一名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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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畢業時舒昀經導師推薦進了一家研究所上班,因為專業對口所以工作起來還算是輕鬆,加之福利待遇和晉升空間都不錯,舒昀還曾認真考慮過長期在那裡發展的事情,可沒想到,就在自己面臨提拔的關口,鬧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當時蔣博森尚未從部隊裡退下來,兩人完全就是聚少離多的異地戀狀態,甚至比大學時還要難見面一點,是以一旦有機會見面,兩人都是絕對不肯錯過的。
當時所裡已經內定了要提拔舒昀了,研究所裡的同事便鬧著要給他慶祝一下,舒昀不是喜歡鬧騰的性子,但也拗不過眾人的一片好意,一群人便去了美食街,在餐廳裡坐下沒多久舒昀就接到了蔣博森打來的電話——要知道上一個電話已經是四天前的事情了。
蔣博森當天就在舒昀所在的城市出任務,下午結束之後得了半天的假,幾乎是一刻也不能等,問清了舒昀所在的位置便立刻驅車趕來了。
舒昀向同事辭別,眾人都不肯放他走,開玩笑說就算是家屬也可以帶來一起熱鬧一下,舒昀倒是婉拒了眾人好意,不是他不想把蔣博森介紹給別人認識,而是這半天時間裡他只想和蔣博森兩個人待在一起,不要有任何外人外物的打擾。
見他態度柔和卻十分堅決,眾人也只好不再勉強,舒昀提前買了單說了抱歉便匆匆離去,在街口看到蔣博森時他激動得想要跳起來抱著對方狠狠親一口——事實上他也這麼做了,對方用鬍子拉碴的下巴蹭著他的臉頰,帶著他上了車。
兩個人其實都不是那種會故意在公眾場合表現得過度親暱的人,但那天實在是太讓人驚喜,加之因為下雨,當時街邊並沒有多少行人經過,他們才會這麼熱情了一次,卻沒料到這就是導火索。
第二天一早蔣博森送舒昀去上了班便歸隊了,舒昀心情愉悅地走進了辦公室,卻發現今天同事們看自己的眼光都有點奇怪,他還沒想明白為什麼,就被幾位關係比較熟的同事拉到了一旁,他們先是問舒昀昨天提前離席是不是因為戀人回來了,在得到肯定的答案以後,幾人面面相覷,最後便是陳老師問了一句:「那……你戀人是位……先生?」
舒昀愣了片刻,忽然明白過來為什麼大家都用那種打量的眼神看自己了,他笑了笑,坦誠地點了點頭:「是。」
「舒昀啊……」陳老師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咱們這研究所裡領導年齡都挺大的,而且挺多人都是思想比較……比較……」她比較了半天也沒說出來,倒是旁邊一位男老師補充了一句:「比較保守。」
「啊對,比較保守。」陳老師接著說:「待會兒可能大領導那邊要找你談話,你……自己掌握一下啊。」
舒昀明白了眾人的未盡之意,笑著點了點頭接納了他們的善意勸告。
領導談話倒是委婉,並不曾直言過舒昀的私人情感問題,只是說:「小舒,這私底下怎麼樣呢,其實我們也管不了,但面子功夫總是要做好的不是?我們也沒必要因為一點沒有真憑實據的小問題就揪住不放原地踏步,畢竟所裡還是很看好你的嘛,如果你表現得好,以後也不是沒有機會。」
舒昀明白他的意思,畢竟眼下只是傳言,只要他拒絕承認自己是同性戀,那麼所裡也不打算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纏,但倘若自己承認了,那麼這次甚至於以後的晉升機會就不再會落在自己頭上。
他可以選擇隱瞞蔣博森是自己戀人的身份,反正除了蔣博森他也不會和任何同性做出親密姿態——可他為什麼要撒謊呢。
一個謊言所捅破的洞口,需要千萬個謊言來彌補。何況在舒昀看來,他與蔣博森的戀人關係並非見不得光,他們已經打算好在機會合適的時候向父母坦誠,他們之間的關係不需要廣昭天下,卻也不需要處處躲藏。
半個月之後人事調動通知下來,舒昀笑著向另一位同事送上了祝賀,並提交了自己的辭呈,直系領導對於舒昀頗為惋惜卻也無可奈何,當時所裡已經傳遍了消息,好些人在面對舒昀時都會不自覺地帶上一絲探究,對此舒昀也坦然接受,他既然願意公佈這段關係,就已經做好了接受任何反應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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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後舒昀便離職開始籌備書店的事情,漸漸與過去的同事少了聯繫,而今天驟然在超市裡碰到陳老師,他也有些意外驚喜,面對陳老師的好奇也一一作答:「對,就在市立中學那邊,陳老師要是來買書我給你打折啊。」
說著他又笑了笑,提到蔣博森時難免神色會更暖幾分:「今晚他加班,我過來買點吃的放家裡。」
兩人又寒暄幾句便道別了,臨說再見時陳老師猶豫了片刻,她看著舒昀道:「感覺你很幸福,祝福你。」
舒昀記得當初離職時她也曾對自己說過這話,他能感受到對方的善意,彎起的眼睛裡笑意更深幾分:「謝謝。」
——從與蔣博森相遇到如今,每一刻他都覺得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