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
"可是,愚兄我已立誓不再施展那招劍法……""想藉這以維持令師英名嗎?"
"愚兄我是肺腑之言!"
"小弟其志已決,不會改變主意的!"
朱昶可聽不懂對方說些什麼,但以話意來測,可能是上一代虛名之爭,武人都有同一通病,把"名"看得比生命更重要。
何文哉寒著臉道:"賢弟,你可曾想到後果?""什麼後果?"
"愚兄為了不使先師英名受屈,勢必全力施展那一招……""正要如此!"
"但那一招劍法出必傷人……"
"小弟的劍法亦復如是。"
"我們拚命為了什麼?"
"為一口氣吧!"
"但愚兄決不施展那一招!"
"你非施展不可!"
"否則呢?"
"小弟向江湖宣佈令師那一式並非無敵劍法!""那賢弟就宣佈好了!"
趙必武慄聲道:"先師臨終所傳的劍法,不能與令師那一式並存武林!""什麼意思?"
"今夜讓我倆來證明!"
"拚命?"
"生死繫於各自所學,談不上拚命。"
朱昶乃"劍聖"之後,登時好奇之念大熾,看來雙方所爭的,是一招無敵劍法,天下真的有所謂無敵劍法嗎?自己從"玉匣金經"所修習的那一招"天地交泰",該列為什麼等級呢?倒要見識一下雙方的劍法……
何文哉以斷然的口氣道:"愚兄我決不施展那一招劍法!""怕嗎?"
"談不上!"
"自認不敵嗎?"
"未必!"
"那就證明一下!"
話聲中,"嗆!"地拔出了腰間長劍,做出了一個極其詭異的起手式,看上去的確是無懈可擊,但在朱昶眼中,覺得氣勢仍嫌不足。
何文哉向後退了一步,冷冷的道:"恕不奉陪!"趙必武厚聲道:"不行,拔劍!"
"不!"
"真的不?"
"不!"
"懦夫,你玷辱了令先師之名。"
何文哉面上浮起一片痛苦的神色,目中迸射出駭人目芒,但只那麼一剎那,目芒收斂了,咬著牙道:"賢弟,我決不拔劍!""你不自衛?"
"難道賢弟要殺一個不反抗的人?"
"會的!我……會的!"
最後兩個字聲音特別高,有歇斯底里的意味,雙目也同時泛出了殺機。
朱昶不明"黑堡"總管何文哉為什麼不肯與對方較量,一個武士,不敢應付面對面的挑戰,的確是懦夫行為,對本身門派,是最大的恥辱,他並非泛泛之輩,為什麼呢?難道真的沒有自信嗎?抑是另有別情?
趙必武咄咄逼人的吼叫道:"拔劍!"
"不!"
"嗤!"劍芒微微一閃,只那麼電似一閃何文哉胸衣割裂,見了紅。
"我說拔劍自衛吧,何文哉,你是天下第一劍的傳人啊!""誰說的?武林中誰知道?"
"我知道便夠了!"
"唉!賢弟,你我二人拚死拚活,你勝,我勝,沒有證人……"就在此刻,一個蒼勁的聲音,起自另一邊的殿角:"老夫作證人如何?"隨著喝聲,一條人影,從簷角飄落,像是一片枯葉,幌幌悠悠,落地無聲,赫然是一個乾精瘦小的白髮老者。
朱昶心頭暗自一震,想不到此間竟另有別人,從這式身法來看,這白髮老人頗不簡單,決非無名之輩。
何文哉與趙必武同時轉目望去,何文哉眉頭一皺道:"閣下是"天不偷石曉初"?"老人欺近到倆人身前丈外之處,哈哈一笑道:"老夫正是!"朱昶不由駭然,想不到這不起眼的瘦老頭,便是名震武林天下的神偷"天不偷石曉初",自己在初出江湖,遊歷江南之時,便已聽人盛道此老之名,想不到今夜在此碰上,聽傳言,此老性情古怪,功力高絕,愛管閒事,被他纏上了便無了無休,除天不偷之外,無論任何東西,被他看上,無不手到拿來,換句話說,便是除了天之外,樣樣皆偷,雖然他以偷出名,但俠譽不輸於"武林生佛西門望"。
趙必武朝"天不偷"雙手一拱道:"石前輩來得好,敬請作雙方的仲裁人!""天不偷"嘻嘻一笑,道:"你們是名氣之爭?""是的!"
"目的是要證明那一方的劍術高明?"
"是的!"
"如此你們報上師承門派?"
何文哉立即大聲道:"非常抱歉,區區師承未便奉告!"趙必武倒是乾脆,不待何文哉說完,便已搶著道:"先師"分光劍吳叔平"!"朱昶心頭一震,這"分光劍吳叔平"是中原有數名劍手之一,父親生前每一提及,便慨嘆他氣量狹窄犯了"劍道"之忌,否則成就未可限量。
"天不偷石曉初"哦了一聲,目注何文哉道:"老夫知你來歷了,不說也罷!"何文哉面色微微一變,道:"足感前輩盛情!"朱昶微感失望,何文哉的來路他明白,但出身仍然是謎,他自慚父親被尊為"劍聖",而自己對"劍道"名家卻所知有限。
趙必武沉聲道:"何兄,我們可以一較高下了?"何文哉一搖頭道:"我說過決不施展那一招劍法!""毫無理由……"
"賢弟何不諒人如此?"
趙必武大聲道:"我只要比劍,我只要證明,什麼都不管!"何文哉堅持著道:"愚兄我歉難奉陪!"
趙必武手中劍一抖,劍芒耀目生花,怒吼道:"你非出手不可!""辦不到!"
"迫我殺你嗎?"
"儘管下手!"
"何文哉,你以為我不敢?"
"敢就出手罷!"
"天不偷"白眉一蹙,道:"依老夫之見,算了罷……"趙必武激動得渾身發抖,歇斯底里地吼叫道:"罷不了,我趙必武如不能得勝而歸,便把一條命交在此地,石前輩如果不願仲裁,就請旁觀吧,他如果不還手,咎不在後輩。"
"天不偷"嘻嘻一笑道:"且慢,此地尚有朋友,並非老夫一人!""啊!"何文哉與趙必武同時驚呼出了聲,似乎完全料不到暗中還有人。
朱昶心中一動,暗忖,老偷兒好厲害的眼力,竟然已發現自己……
"天不偷"面向朱昶匿身的廊柱道:"朋友,請現身吧!"朱昶被叫破行藏,自不能不睬,當下緩緩起身,一步一跛,走向場中。
何文哉目露駭異之色,訝異地道:"是……你……"朱昶在距三人七八步處停身,冷極地道:"在下初次出道,不認識任何人!"趙必武眉頭一緊,道:"朋友請你離開如何?""為什麼?"
"江湖有江湖規矩,區區等解決私人爭端,不希望別人插足其間。"朱昶心念電轉,自己如果插上一枝,可三得其益,第一,看樣子何文哉別有隱衷,決不會出手,自己欠他一份情,可以替他解決困難。第二,考量一下自己的劍術。第三,擊敗對方,藉此傳名,引誘所要找的人出現。
心念之中,故作不屑的語氣道:"在下先到,你等後來,要走,你們走!"趙必武登時暴怒道:"朋友講理嗎?"
"當然!"
"如此請便?"
"在下說過,要走你們走!"
"朋友莫非要橫岔一枝?"
"亦無不可!"
何文哉突地目注朱昶腰間佩劍,面色大變,慄聲道:"朋友,你……你的劍……:"朱昶暗自一震,道:"怎麼樣?"
"區區……是說鞘中的劍……"
"劍當然是在鞘中!"
何文哉一目不瞬地注視了朱昶半晌,才顫聲道:"朋友的鞘子是另外配的?"這話,使朱昶吃驚不小,看樣子這詭異人物認得父親的這柄"聖劍",當下故作不解,冷冰冰的道:"閣下這話是什麼意思?""區區……對這劍柄十分眼熟,但劍鞘卻陌生!""奇了,閣下此語令人不解?"
"朋友如何稱呼?"
朱昶心念一轉,一字一句地道:"斷劍殘人!""什麼,朋友叫"斷劍殘人"?"
"一點不錯!"
"這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