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朱昶這一驚非同小可,慄聲道:"什麼,前輩是"武林三子"之一的"悟靈子"?""不錯,小友,聽你聲口……年紀不大……""晚輩尚未滿二十。"
"哦!"
"另一位是……"
"天玄子!"
朱昶更加震驚莫名,這一僧一道名動武林,黑白同欽,這二子曾先後想收自己為徒,說是要造就自己為傑出高手,想不到做了黑獄亡魂。
其中"天玄子"對自己曾有援手贈藥之德。
他本想說出自己來歷,但一想止住了這念頭,如為"黑堡"中人聽到,後果何堪設想,心念幾轉之後,道:"兩位前輩怎會落入此間?""這是什麼地方?"
"什麼?前輩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
"不知道!"
"這裡是"黑堡"牢房!"
"呀!黑堡……"
"可否為晚輩一述經過?"
"悟靈子"沉默了片刻,以激顫的音調道:"小施主,如你能活著出去,能為貧僧辦件事嗎?"朱昶慨然道:"可以,只是……活著出去的希望很渺茫!""那是另一回事了,小施主答應嗎?"
"答應!"
"我佛慈悲,願神靈庇祐,小施主能活出生天……""前輩要晚輩辦什麼事?"
"你且聽貧僧簡單一述經過……"
"請講!"
"江湖傳言,貧僧與"天玄子"道友,南下大理國,業已取得了該國傳國之寶"玉匣金經"……""玉匣金經?"
"嗯!一部武林奇書!"
"以後呢?"
"事實上無並其事,但江湖傳言可畏,因此而賈禍……""以兩位前輩的功力,難道……"
"小施主剛才這一說,貧僧明白了,出手的是"黑堡主人"……""黑堡主人有這高的功力?"
"難以估量!"
"哦!合兩位前輩之力,尚不能……"
"貧僧與"天玄"道友先後被劫的!"
朱昶看了旁邊一動不動的"天玄子"一眼,道:"天玄前輩怎地沒有動靜?""悟靈子"宣了一聲佛號,慘然道:"天玄道友即將被接引了!"朱昶駭然道:"天玄前輩不成了?"
"阿彌陀佛!"
"這……這……"
"貧僧與"天玄"道友功力早廢,受盡苦刑……"朱昶咬牙切齒地道:"晚輩如能不死,必血洗"黑堡"!""悟靈子"又宣了一聲佛號道:"一念證果,一念沉淪,貧僧罪孽深重了。"朱昶激動得全身發抖,顫聲道:"前輩要晚輩辦什麼事?""悟靈子"喘息片刻了,才激動的道:"小施主如能生出黑獄,請找到"空空子"……""武林三子之首?"
"不錯,貧僧與"天玄"道友,雖與"空空"施主並列齊稱,但論功力智計,則萬不及"空空"施主,請轉告"空空"施主,說貧僧與"天玄"道友,一念之差,鑄成大錯,如今已自食其果……""前輩到底做錯了什麼?"
"貧僧羞於出口,"空空"施主會相告的……""前輩何必自責太深?"
"請聽貧僧說下去,並千萬轉告,貧僧與"天玄"道友,不謀而合,已覓到了一個根骨奇佳的後起之秀!……""哦!"
"是一個慣著白色儒衫的書生!"
朱昶心頭一震,這不是說自己嘛,忙接下去道:"一個白衣書生?""不錯!"
"叫什麼名字?"
"可能與方才小施主與"黑堡主人"供說的同屬一人……""如此說來,那白衣書生是兩位物色的傳人?""不!他沒有答應,但此子根骨,世所稀見……""可是他已凶多吉少?"
"不!"
"前輩的意思是……"
"貧僧略諳風鑑之學,那書生決非夭折之相,必能逢凶化吉!"朱昶暗自心驚,但也佩服這老和尚的相法,故意道:"前輩能肯定嗎?""當然,佛家戒妄語,貧僧豈會信口雌黃。""還有呢?"
"要"空空"施主,務必尋到那白衣書生,以了前因!"朱昶茫然不解地道:"什麼前因?"
"恕貧僧不能相告,此點請求,小施主能辦得到嗎?""如晚輩能重見天日,誓必辦到!"
"阿彌陀佛,貧僧先行致謝。"
"前輩不得言謝,小事而已!不過……"
"不過什麼?"
朱昶嘆了口氣:"恐怕難以踐這格言了!"
"聽方才"黑堡主人"語氣……似已對小施主泯了殺念……""晚輩不是指這……"
"那是什麼?"
"晚輩身中"十八天魔"……"
"什麼?你說"十八天魔"。"
"是的,晚輩中了"狂魔"的"天罡煞",只有十幾天可活……""啊!"天罡煞"……小施主,如能很快找到"空空"施主,他定能為力,你……不要求,他也會為你盡力的!""人海茫茫,一時何處去找,何況能否出黑獄尚在未知之數……"話鋒一頓之後,轉了話題道:"晚輩請教一件事?""什麼事?"
"前輩可知道以墨綠玉珮作信物的是誰?"
"墨綠玉珮!就是小施主方才口中的"墨符主人"?""是的!"
"噫!小施主不是……"
"晚輩不能確定是否即所遇之人!"
"悟靈子"沉思了片刻,道:"貧僧從未聽說過什麼"墨符主人"……"就在此刻──
牢頂起了一陣軋軋聲,"悟靈子"急聲道:"噤聲,送食物來了!"一道黯淡光線,從牢頂射入,上面開了一個徑尺的固孔,從孔沿深度來看,牢頂巨塊厚約三尺,朱昶不由倒抽一口涼氣,任你通天本領,也難以破牢而出。
藉著這一線亮光,他看清楚了身邊的"悟靈子"業已原形盡失,三分像人,七分像鬼,若非先時的談話,根本無法從外形來辨認。
再看"天玄子",不禁為之鼻酸,這名重一時的老道,看去與倒斃路邊的餓殍無異,血漬斑斑的道袍,表示遭受過非人的酷刑。
他,"悟靈子"離解脫已不遠了。
一個籃子,由牢頂孔洞中垂下,裡面是三個磨,一壺水。
"悟靈子"把食物取出,放入另一把空壺,吊籃收回,牢中回覆先時的黑暗。
朱昶目眥欲裂地道:"這實在是人間煉獄!""悟靈子"嘆息了一聲,無力地道:"小施主食用吧?""晚輩不感餓!"
就在此刻,石牢的一角傳來林姓總管的聲音:"苦人兒,到這邊來!"朱昶心中一動,走了過去,卻不見人影,想來那聲音是由特別機關傳入牢中的。
"什麼事?"
"區區有幾句話問你!"
"方才的口供不夠詳盡嗎?"
"不,這是私人問話!"
"私人?"
"不錯。"
"問吧!"
"你所說的白衣書生真的遭遇如此嗎?"
朱昶咬了咬牙,道:"一點不錯!"
"你認定他必已陳屍荒山?"
"差不多!"
"墨符主人真的與你有約帶路尋屍?"
"當然!"
"墨符主人與白衣書生是何關係?"
"不知道!"
"你似乎言不由衷?"
"信不信在於閣下!"
沉默片刻,對方又開了口:"你知道"墨符主人"的身份嗎?"朱昶略一猶豫道:"不知道,閣下能見告嗎?""不能!"
"這話豈非多餘……"
"若非因了"墨符主人"之故,你已死定了,知道嗎?""這點在下已經想到!"
"你與"墨符主人"約會的地點在何處?"
"被擒之處的谷中!"
"何時?"
"在下被制幾天了?"
"兩天!"
"那還有十三天,但對方也許早到,原約定是十五天之內!""關於白衣書生的情況,你能說得更詳盡些嗎?"說來說去,重點仍在自己未殘前的身份上,這益發證明對方極度注重自己的生死,當下漫應道:"在下所知只有這麼多!""區區私人請求,你也不肯相告?"
"都是一樣!"
"如果在有條件的情況下呢?"
朱昶心中一動,這中年文士為什麼如此亟亟於自己的生死下落?他身為"黑堡"總管,利害自與"黑堡"主人攸關,自己目前是俎上之肉,生死操之對方,有什麼條件可談,這分明是一種手段,同時事實上自己也不能改口,但對方既已提出,何妨試探一下對方的意向。
心念之中,冷冷的道:"什麼條件?"
"你希望活下去?"
"當然,這是人之常情!"
"以此為條件如何?"
朱昶心念電轉,事實不容改變,對方只是以此為餌,希望套出實話,即使再優厚些的條件,也沒有考慮的餘地,何況自己業已搬出了"墨符主人"的名頭,對方很可能讓自己在監視之下踐約,只要碰上"紅娘子",大事便無憂了。當下故意唉聲道:"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