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氣派的歐式風格大廳裡，兩名男人相對而坐。在傭人送上茶水離開大廳後，便沒有人出聲，安靜只剩空調微弱的聲響。整個空間的氣氛好像瞬間凝固一般，沉重得讓人難以呼吸。

　　「好久不見。」許久，年約六旬的男人首先開口話破沉默。這名男人的五官以及氣質和魏齊駿有幾分相似，嚴肅的神情也是如出一轍。身為魏氏企業的經營人，同時也是魏齊駿的父親──魏齊天瞅著自己兒子的眼銳利而不帶溫度，像在盯著獵物般。而他此番召他回來也正是經過自己精明的算計，打算用計謀讓魏齊駿順著自己意願，乖乖就範。而他的確也有十足把握，魏齊駿一定會答應自己開出的條件。

　　對於自己父親生疏的問候語感到好笑，魏齊駿嘲諷地勾唇，冷語道：「你應該不會是找我回來敘舊談心的吧？客套就不用了，直接說重點。」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就算他不開口，他也料到自己父親找自己會有什麼事。對他來說，兒子只不過是不會背叛自己，作為繼承者的最佳人選罷了。自從大學選了和企業管理無關的科系後就和父親大吵了一架，畢業後因為申請留學的項目也是法律相關，父親便以斷絕金錢為要脅，卻沒想到他不吃這套，很有骨氣地從此再沒和家裡連絡過。直自今日他也不覺得後悔，對於利用自己兒子達成自己野望的自私父親，母親也早已過世，這樣的「家」，他實在沒什麼好留戀的。

　　對於他的不客氣，魏齊天不以為意，如他所願直截地切入重點道：「我知道你和源成企業千金的事，也知道他們家現在的情況。資金不足無法轉型，所以只能和相關屬性的大企業合作，對象是織品業龍頭吧？」

　　魏齊駿沒有置否，聳肩：「如你所說。」

　　「既然目的都是政策聯姻，那麼和誰聯姻其實不是重點，只要誰出得起錢。」魏齊天意有所指地看向魏齊駿，想試探他的反應。

　　當然聽得出他的弦外之音，魏齊駿失笑：「你還沒放棄要我繼承？」

　　魏齊天沒有直接對這問題做出回答，算是默認：「要是你想，由我去向王家說明來由，你要想抱得美人歸只是小事一樁。決定權在於你。」

　　魏齊駿面不改色，沒有答腔，但那原本平靜的心湖早已翻騰起抉擇的波瀾。

　　魏齊天並不急，就算魏齊駿這邊不答應，他還有另一個策略，送走了兒子，立刻打了通電話連絡深交的記者：「關於陳俊豪的緋聞，你已經想好該怎麼報導了嗎？」

　　似是得到對方肯定回答，魏齊天露出深奸巨滑的笑容，道：「一切依照約定，你可以查一下帳戶，尾數的話得等實際刊登後。」結束通話後，魏齊天起身走向廳內掛著的那一大幅水墨山水畫，氣勢磅礡山河遼闊，唯一的生物只有草木灌林中的一只猛虎，凶狠的目光如同穿透畫紙射向觀畫者般銳利，張咧著滿是獠牙的大口，對天咆哮著，散發出極驍勇、富侵略性的危險氣息，就如同魏齊天其人，那林間之虎正是他的寫照，滿眼閃爍著野心勃勃。

　　他向來懂得算計，懂得如何撒網來獲得最大利益，即使是兒子，如果和利益相違背，他也會毫不留戀捨去，如果為了獲得利益，那他也必定會善加利用。對他來說，兒子可以只是賺取錢財的工具。

　　手機鈴聲倏然響起，劃破了寂靜而氣氛詭譎豪華廳堂，魏齊天接起電話，另一頭傳來的是前幾天主動跟他聯絡過，不陌生的女聲。

　　魏齊天揚起老奸巨猾的笑，道：「前幾天送的見面禮，還滿意嗎？」

　　「很滿意，能看見陳俊豪落魄的樣子，我們家還能如期得到約好的資金，自然是沒比這更好的事，現在就等媒體動作了。」電話另一方嬌嗓如是道，她翻著桌案上擱置的黃色信封和幾張偷拍照片，接著輕笑了幾聲。

　　魏齊天眼尾皺紋因笑容牽動而加深：「那就好，關於齊駿的事……」

　　「我知道，我會盡量說服他，畢竟我提出的事，他都向來會妥協的，我想這次也不例外，只是時間問題。」

　　「那就交給妳了，和妳談完讓我省事不少，還好妳不是那種信奉愛情的女人，要不然我這邊也很頭疼啊！」

　　「當然，對我來說沒有什麼比金錢更吸引人。錢這東西，比男人聽話可靠，放著不會自己跑掉，想要什麼只要付得起就能得到，不是嗎？」

　　「我就是欣賞妳這點，要是齊駿能多向妳學習，我就不用費這麼多心思了，嚮往自由選擇職業和戀愛什麼的，愚蠢至極！」

　　「那是他還沒嚐到錢的好用，您放心，我會很快說服他。」

　　「嗯，那就先這樣了。」

　　自古就是英雄難過美人關，既然金錢無法令兒子回來繼承，那麼就利用他最在意的女友來動搖他。

　　掛了電話，魏齊天揚起勝券在握的狡詐笑容。

※ 　　　　※　　　　　※

　　魏齊駿的事務所接到他打來的請假電話時，已經是下午三點的事。他蹺了一天的班。就敬業、負責任的他來說，這是前所未有的情形。

　　讓魏齊駿感到煩心的是，家裡的人果真還有在追蹤他的近況，連他和王婉妮的事情都知曉。對於父親向自己提出回來繼承魏氏企業就讓他娶王婉妮的條件，他並不意外，畢竟是商人，懂得用互利為前提談判，連他的情感都算進去了。

　　只是，他猶豫了。明明他應該要毫不遲疑地答應的，他不懂自己為什麼會有一絲疑慮。

　　他到底在害怕什麼？為了婉妮他可以放棄律師這夢想的啊！除了這點，他也打算對顏綺夏如實已告自己的想法。

　　但，為什麼他卻有種答應的話會失去一切的預感？

　　魏齊駿這時才發覺，自己真的很不懂自己。

　　即使不自覺開車繞了整個台北市一圈，還是無法做出決斷。身心疲憊地回到家裡，卻發現顏綺夏不在。猜想她大概是去找范亞綸，便沒再多想，仰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再次醒來已是晚上七點多……顏綺夏還沒回來。

　　他今早有在小白板上留言，說有事跟她說，照理說這時間應該要回來了才對。如果是去找范亞綸，也會事先告知他，感到奇怪的魏齊駿起身到客廳打給顏綺夏，卻發現她關了機。於是到處翻找范亞綸診所的名片，打給范亞綸確認顏綺夏行蹤，沒想到對方訝異地表示和自己一樣不知道，然後緊張地掛了電話。

　　怪了，除了范亞綸，她還有什麼可以混到這麼晚的人？

　　魏齊駿思考著各種可能性，接著翻出充電中的手機，查看了下，看見早上好幾通顏綺夏打來的未接來電，頓時了然──

　　她一定是出去找他了！

　　該死！為什麼他不早一點看手機？如果她早上出門到現在，沒有車子也沒有線索的她是會去那裡找他？這麼久沒找到也該回來，再說她一個女生晚上在外面，不知道會有多危險！

　　想到這，他覺得自己擔心得快瘋了。

　　車子一駛出停車場，他便瞧見向來注意外觀的顏綺夏一身狼狽地往大廈的方向走來，長髮和衣裙也沒像以往一樣理得整齊，隨興得像是剛睡醒一樣凌亂。魏齊駿連忙把車停靠在路邊，下了車門便氣沖沖地走到她面前，對著她大吼：「妳跑去哪裡？妳知不知道這麼晚在外面很危險？」

　　魏齊駿過於激動的吼罵聲惹來周圍路人的目光，被他這樣兇，顏綺夏還紅著的眼頓時又泌出淚水，汩汩地淌下。看見她哭了，魏齊駿才察覺自己的情緒太激烈，懊惱地撤下嚴肅的臉，緩和口氣道：「對不起，我回來沒看見妳，很擔心妳。打給妳又關機，人又不在范亞綸那，怕妳出什麼事。」

　　顏綺夏盈淚的大眼瞪著魏齊駿，道：「我也是擔心你，怕你失戀會胡思亂想才會出去找你啊！誰叫你也都不接電話。」

　　見她一如平常的盛氣凌人，魏齊駿擔憂的情緒稍微緩和下來，輕笑出聲：「那我們還真是半斤八兩，我手機昨天忘了充電，總之妳沒事就好。妳先上去樓上，我去停車。」

　　「嗯。」顏綺夏點頭，見魏齊駿這麼擔心自己，心裡覺得暖暖的。她還是第一次看見這麼生氣的他，明明被責備怒罵，她卻沒有感到半點不悅，反而很開心──他這樣著急她，是不是她還是有一點點希望的？

　　「對了，你說有事要跟我說，是什麼？」洗完澡，換好衣服，突然想起小白板上的留言，顏綺夏對著坐在客廳的魏齊駿問。

　　魏齊駿愣了下，重新考量著該不該對她說出口，便暫時改言其他道：「沒什麼，想告訴妳我家的人還不放棄要我回去繼承，今天找我回去談。」

　　「所以你才沒去上班的啊！」顏綺夏表示了然地點點頭。

　　「顏綺夏……」他遲疑著是不是該說出口，抬起眼看向正等待自己接話的顏綺夏。

　　「嗯？」她停下以毛巾拭著溽濕長髮的動作，很認真地準備聽他說什麼。

　　魏齊駿看著她因擔憂自己而略顯疲勞的清麗臉容，原本想要對她坦承的那些拒絕的話語又吞了回去：「沒什麼。」

　　顏綺夏奇怪地偏了偏頭，隨即不以為意，接續剛才的話題：「這種情況下次早說一聲嘛！至少傳個簡訊啊！你知道公司打過來說你沒去上班的時候，我快嚇死了嗎？以為你想不開。」

　　魏齊駿忍俊不住：「妳有沒有一點腦筋？我像是會想不開的人嗎？」

　　「誰知道啊！你也不像是會因為失戀邊喝酒邊哭的人啊！」

　　「咳！那件事妳知道我知道就好，千萬別告訴別人。」

　　朝他吐吐舌：「誰理你啊！這麼擔心你還說我沒腦筋，很沒良心耶！再說你也一樣啊，我都這麼大的人了，晚上在外面也很正常啊！你當我未成年少女啊？」

　　「擔心就來不及了，哪會那麼理性去想那麼多啊？」話說出口魏齊駿又頓時覺得這句話怪怪的，但隨即又想，他離家這麼久，也沒什麼機會感受到家庭的幸福，顏綺夏是第一個對他這麼無私付出的人。對他來說幾乎是和女朋友同等重要的存在，但卻又不是女朋友。大概是像家人一樣吧？疑惑著自己對顏綺夏的定位，魏齊駿索性不去想這令人煩躁的問題。

　　──總之，好歹她現在算是他唯一的家人這般的存在，擔心是自然的。

　　「對啊！所以我說我第一直覺你會想不開也是合情合理的。」顏綺夏順著他的話作為反駁根據，正想得意自己辯贏這個律師，又突然發覺他剛才的話好像有點曖昧的味道在。

　　「好啦，妳比我這律師還會辯，讓妳勝訴好不好？」受不了她愛辯的個性，魏齊駿直接投降。

　　「噗……」顏綺夏忍不住笑出聲，魏齊駿見她笑開，嘴角不自覺地跟著上揚：「很奇怪，和妳在一起就會忘記不開心的事，妳真的很厲害。」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很容易被她感染，或許是她個人天生具有的才能也說不一定，比如說搞笑藝人一樣天生能帶給別人歡笑，顏綺夏則是容易把自己的情緒傳染給周遭的人，讓人不知不覺就會跟著她一起笑一起哭。他完全無法理解其中原因所在，每次察覺到自己都已經被她影響，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如此奇特的人？

　　「當然啊！你要不要放棄王婉妮改追我啊？」俏皮地朝他眨眼。

　　「我會考慮考慮。」

　　預料以外的回答讓顏綺夏愣了愣，魏齊駿頓時驚覺自己說了什麼話，不自然地咳了幾聲：「對了，范亞綸很擔心妳，你記得打過去跟他報個平安，我去洗澡。」迅速轉身走進浴室。

　　「嗯。」恍惚地隨口應了聲，顏綺夏覺得自己像在作夢。玩笑式的告白，明明是抱著必遭吐槽的壯烈精神說出來的，以往也是過好幾次，每次都被他的回覆氣得半死，然而這次他卻說會考慮？她是不是被虐慣了？應該開心的，卻有種不真實感。

　　不過，她好像真的可以抱那麼點期待，是不是？

※ 　　　　※　　　　　※

　　「哈啾！」連抽了好幾張衛生紙，顏綺夏小巧的鼻頭都被擤紅了，魏齊駿瞅了電腦桌前不受感冒影響，繼續奮鬥打字的傢伙，蹙起濃眉，放了杯熱牛奶到她桌上：「感冒就好好休息，誰叫你昨天晚上到處跑。你還剩很多嗎？」俊臉湊近螢幕。

　　顏綺夏可憐兮兮地點點頭：「剩很多，昨天為了找你罷工一天──啊啊不要看！」

　　知道她不喜歡未完稿前被看見文章內容，魏齊駿馬上退開：「好好好，我不看！」言罷接著輕嘆了口氣：「那也不用特地再起來幫我做早餐。」

　　「我如果不做你就不吃不是嗎？」如果沒用不吃浪費的藉口逼著他吃，他哪會乖乖地吃早餐。

　　「我可以隨便買來吃。」

　　「說謊，你一定會只泡咖啡喝。」

　　「……」她還真是了解他。「總之你不要太勉強，累了就早點休息。我先去上班了。」

　　「嗯，路上小心喔。」

　　「嗯。」

　　接著是門被闔上，上了鎖的聲音。

　　顏綺夏停下打字的動作，愣然地回想他們的對話，總覺得好像是夫妻之間的日常一樣，就只差道別時沒來個Goodbye Kiss而已。唔唔，她在亂想什麼？紅著臉，顏綺夏甩甩頭，把那些令人害羞的想法趕出腦袋。

　　不過想起他們昨天的種種，知道魏齊駿如此關心自己，以及不再直接拒絕而是大玩曖昧的應對方式，這兩天還真的是稍有進展，距離一下拉近了不少，又再次感到希望，顏綺夏嘴角不禁勾起甜蜜的微笑。

　　文章稍微趕上一定進度後，顏綺夏才放鬆地伸了個懶腰，闔上筆電，看了下時間已是傍晚五點──魏齊駿也差不多該要下班回來了。起身走到冰箱查看食材，發覺還足夠做咖哩飯，便開始動手料理，一邊思忖著：魏齊駿今天應該沒再翹班了吧？不過翹班這行為真不像是他的作風，畢竟這工作是他的興趣所在吧？說到這，他應該有打消放棄當律師的蠢念頭吧？等他回來再試探一下好了。

　　燉好咖哩醬，顏綺夏關了火，正打算裝盤，手機鈴聲卻突然響起。

　　是魏齊駿打來的？興匆匆的接起電話：「喂？」

　　「我今天晚點回去，晚餐不用準備我的。」

　　顏綺夏聽見電話那頭的人嘆了口氣，還有文件翻弄的聲音，猜想他大概是被留下來補昨天的工作了。「嗯，我知道了，你也不要弄太晚。」

　　魏齊駿愣了下──她是怎麼知道自己在加班？對她這個人再次感到驚奇，他勾起唇角，輕應了聲。

　　掛了電話，顏綺夏吁了口氣，看了眼那鍋咖哩，雖然掃興，但加班也是沒辦法的事，隨即撥了串電話：「有空嗎？」

　　約莫十來分鐘後門鈴聲響起，顏綺夏應了門，范亞綸一進屋便觀察著顏綺夏的表情：「怎麼心血來潮想煮飯請我啊？」

　　「身為我好男人清單中的唯一人選，不好好裝賢淑給你看，哪天我真的被魏齊駿拋棄，誰來娶我？」顏綺夏煞有其事地裝出可憐兮兮的樣子。

　　范亞綸白了她一眼，不吃她這套，直接了明地戳破她的謊言，問道：「魏齊駿呢？妳煮完飯才打過來說不回來嗎？」

　　瞇起美眸，顏綺夏感到無趣地嘟起嘴：「欸，就算心知肚明也不用說出來嘛！假裝是我對你好有什麼損失嗎？」

　　范亞綸配合度很高地立刻改口：「是是是，感謝賢慧大方的顏綺夏小姐，請我吃愛心晚餐。順便問一下，這算是『本命』還是『義理』？」

　　雙手合十貼在臉頰一側，一副少女情懷的模樣，對他噁心地拋媚眼：「被拒絕掉的本命啊！你願意接收嗎？」

　　陪她一起鬧：「對象是綺綺大小姐，我能不接收嗎？」

　　「比起魏齊駿，還是你有眼光。」滿意地輕哼了聲，玩夠了，顏綺夏笑著盛了盤白飯遞給范亞綸，詢問道：「夠你吃嗎？」

　　「既然是我們家綺綺煮的，我想整桶吃光。」學起她剛才的少女花癡動作，故意用噁心兮兮的口吻道。

　　玩心又被勾起，配合他一起三八，模仿古裝劇夫妻打鬧的台詞：「貧嘴，死相！」

　　「這種程度就死相，來，為夫親一口。」向來愛演的范亞綸敬業地走近顏綺夏，作勢要抱她，模仿得還真有「色里色氣」的感覺。

　　顏綺夏失笑，才不信他敢，回嗆了句：「來啊！」

　　范亞綸被如此挑釁怎麼能不回擊：「來啊！」

　　「你絕對不敢。」

　　「就衝著妳這句話。」范亞綸說著俊臉湊向顏綺夏，見他來真的，顏綺夏完全愣住了，腦袋一片僵直，忘記要閃避。雙唇就要重疊上的前一秒，范亞綸停下動作，眼底閃過一絲黯然，隨即收斂藏好自己情緒，以笑掩飾：「噗……」

　　見他笑出聲，顏綺夏才知道自己被整了。

　　「哈哈，我贏了。」范亞綸努力維持住笑意，故作自然，以平常的玩笑打鬧轉移對自己方才失態的懊惱。他早就知道顏綺夏喜歡魏齊駿，也早就打算把這份感情藏到老死，除非顏綺夏喜歡上自己，否則他是永遠不會讓別人發現這份心意的。這是作為雙子座愛面子的惡習，不過說是愛面子，其實只是他不想承認自己竟會癡情到不願讓顏綺夏感到困擾。

　　呵，他還真是……該拿什麼立場說顏綺夏傻呢？

　　「你……」顏綺夏氣呼呼地瞪視著他，沒有發現范亞綸的怪異。

　　她有時候的遲鈍，倒讓范亞綸感到慶幸。這樣很好，不能再露餡了，范亞綸調整好情緒，恢復了平常的愛玩愛鬧：「妳沒想到我會真的那樣吧？哈哈，剛剛應該先把妳的蠢臉拍下來。」

　　「范亞綸你真的很欠扁。」

　　見她動怒，范亞綸笑得更樂：「哈哈哈！還是妳希望我真的親下去？」

　　「來啊！親自己的姊妹有什麼好不敢？」她常開玩笑說他是GAY，所以這樣戲稱大概也沒有什麼大礙，反正他們玩笑開慣了。

　　突來的好人卡讓一時不備的范亞綸瞬間暗了臉，隨即在心裡搖頭苦笑自己的脆弱，表面上則是打哈哈地帶過：「是哦，那妳剛才嚇到的表情是怎麼回事？」

　　「那是你突然靠近，我當然會嚇到啊！」對自己被整到感到恥辱，顏綺夏隨便掰了個像樣的藉口。

　　「妳說的。那我們這次慢慢來喔！」范亞綸說著還真的作勢要湊向前，顏綺夏瞠大了美眸，呆愕住。

　　這次范亞綸早已有心理準備，所以也完美掩飾好內心失落：「噗哈哈……怎麼有人會上當兩次？」

　　「……」顏綺夏紅了臉，丟臉到幾乎要尖叫出聲：「范、亞、綸！」

　　不想再繼續這種傷心傷神的互動，范亞綸模仿小學生故作幼稚地舉手，巧妙轉移話題：「不玩了，我好餓。」

　　聞言，顏綺夏才想起那鍋被冷落的咖哩醬：「差點忘記請你來的目的。飯都要涼掉了。」舀了匙咖哩醬到范亞綸盤裡：「不夠的話你盡量加。」

　　范亞綸對她客套的話語翻了個白眼：「妳覺得我會跟你客氣嗎？」

　　顏綺夏轉了轉眼眸，稍稍頓下為自己盛醬汁的動作，這麼想想……「也對。」

　　扒了幾口飯，范亞綸毫不吝嗇地直言讚美：「妳的廚藝還是一樣好，這是妳最賢淑的可取之處。」因為家庭因素長時間待在美國，不常吃東方料理，所以這樣的家常菜對他來說非常美味，也不知道是不是這樣的緣故，顏綺夏煮的東西他都覺得滿好吃的。

　　感覺那句亦褒亦貶的話挺值得深入探討其究，顏綺夏瞇起眼：「你這到底算誇獎還是挖苦？」

　　「當然……」刻意拉長了尾音，然後很白目地朝她笑了下：「都有。」

　　他的不上道和白目也不是一天兩天了，顏綺夏早已習慣，只朝他扮了個鬼臉，然後突發奇想地道了句：「你說要是我們交往，魏齊駿會是什麼反應？」

　　這題范亞綸想都不用想，隨即以唱代替回答：「恭喜恭喜恭喜妳。」

　　「我發現你今天特別白目。」

　　雖然她就是愛他這種三八得要死的個性……只要和他在一起，就會忘記所有不開心的事。

　　「過獎。」他朝她不好意思地眨眨眼。

　　顏綺夏噘著嘴，提出自己的見解：「男人不就喜歡有競爭對手嗎？王婉妮要不是有未婚夫，魏齊駿哪會這麼著急失去理性啊！」根據她犯職業病喜歡觀察周遭男女情愛發展的惡習，這是她綜合多年以來所聞所見的結論。不過這理論男女顛倒過來也是可以通的，該怎麼講嘛……正所謂「人性犯賤」？

　　給了她一記讚賞的眼光：「妳挺了解的嘛！以後拒絕人家不要那麼乾脆，要是妳有留一點追求者，現在或許情勢就不同了。有人搶的飯看起來總是比較好吃嘛！」

　　乍聽還挺有道理的，不過總覺得最後一句聽起來怪怪的：「這比喻好像我是普渡的貢菜……」顏綺夏瞇起眸。

　　「不愧是文學院的，一下就被看穿了。」范亞綸很星爺氣味地欠扁回覆。

　　顏綺夏受不了他地翻了個白眼，不理他，逕自咀嚼著飯菜。趁著安靜的空檔，顏綺夏思考著感情方面競爭和刺激的問題，仔細一想，小說戲劇不也都是這樣教導的嗎？是不是她也應該給魏齊駿一些刺激，好增進他對自己的興趣？這樣的想法冒出來，隨即顏綺夏便看了眼坐在對面最適合做為合作夥伴的傢伙：「我們要不要來假交往啊？」

　　「有臨演費嗎？」范亞綸一臉期待地巴望著她。

　　看他猛朝自己眨眼睛的模樣，顏綺夏就想整整他：「你剛才吃下肚了。」

　　「……欸妳好陰險。」范亞綸瞇起眼。

　　顏綺夏漾起甜美笑容：「過獎過獎。」

　　「好啊！我是可以奉陪。」誤交損友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他已經很習慣這種「臨時通告」。從大學結下孽緣開始就如此。這種男友角色他更是演得上手，時常有人死纏爛打，她就利用他來拒絕別人追求，然後喜歡上莫允謙學長，怕他誤會，又要他演惡質負心漢，在大庭廣眾下帶小三羞辱她，她也成功演了一場感人肺腑的哭戲，讓她名正言順「恢復單身」，當時還害他被她的粉絲群唾棄好一段時間。然後武打戲也是接過的，為了撮合朋友戀情，要他演路邊想劫色的惡棍，還差點鬧到警察局。這樣賣命演出，通告費不是飲料、零食，最多也就是一頓平價餐廳，說起來他的犧牲是不是太廉價了？

　　「喔耶，我就知道我們家亞綸對我最好了！」歡呼了聲。

　　范亞綸拋給她一記「當然」的眼神：「我家綺綺寶貝有難，我怎麼可能置之不顧。」

　　「還好我們平常噁心慣了，我滿適應的。」完全沒被影響情緒地收拾著碗盤，顏綺夏笑語。不過她實在難以想像范亞綸以外的男人對她寶貝、甜心的叫……感覺會起雞皮疙瘩。不知道魏齊駿私底下都怎麼叫王婉妮的齁？北鼻？妮妮？……總覺得胃液在快速分泌，她無法繼續想下去。不知道為何從魏齊駿這種大男人口中說出這麼肉麻的字眼就有種違和感。

　　兩人聊得正起勁，突然門開鎖的聲音響起，知道是魏齊駿回來，顏綺夏朝著范亞綸低聲催促道：「快點快點！即興！」

　　范亞綸腦袋運轉了幾秒鐘，實在想不出什麼點子，只好最直接地把顏綺夏拉向自己，但還來不及擺成什麼經典曖昧姿勢，看起來就像是顏綺夏腳沒踩穩被范亞綸扶著一樣，魏齊駿便進了門，瞧見兩人維持著奇怪的動作，滿臉不解地瞅著他們。

　　顏綺夏尷尬地笑道：「呃，我們開始交往了。」指了指范亞綸。

　　突然被這麼告知，魏齊駿先是露出奇怪的表情，轉而看向范亞綸，後者連忙點頭表示附和。見狀魏齊駿才逐漸進入狀況，挑起濃眉，邊脫下西裝外套一邊走往自己房間，經過顏綺夏身旁時拍了拍她的肩，勾唇：「恭喜。」

　　很真誠的恭喜。但顏綺夏半點都開心不起來，裝出來的笑容僵在那裡，然後看向范亞綸，投了記「還真的被你說中」的眼神。後者表示無奈地朝她聳聳肩。

　　顏綺夏撇撇嘴，哼了聲──可惡的魏齊駿，她絕對會讓他後悔到死！等到他愛上她，看她不整死他！

※ 　　　　※　　　　　※

　　「妳和范亞綸總算在一起了啊！」啜飲著早晨的咖啡，邊看著報紙，魏齊駿道。昨晚范亞綸在場，找不到好時機向顏綺夏好好詢問來由，只草草地對她說了句恭喜。

　　看來之前是他會錯意了，還以為顏綺夏喜歡自己。

　　「總算？」顏綺夏疑惑地反問。

　　「我從以前就覺得你們挺配，感覺總有一天會在一起。」魏齊駿悠閒地輟了口咖啡，若無其事地把利刃射向顏綺夏心臟。

　　「……」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他，顏綺夏呵呵地乾笑了幾聲。

　　──早知道就不搞什麼假交往了！根本不奏效就算了，對她根本就是二度傷害！顏綺夏後悔莫及也沒用，交往宣言都說了，要是很快就「分手」，不是顯得她很輕浮很壞心嗎？

　　「對了，你最近工作還可以嗎？」顏綺夏迅速轉移話題，順便試探下魏齊駿對律師這份工作是否還抱有熱忱。

　　「老樣子。怎麼了？」魏齊駿抬眼看了下對面正睜大眼睛，一臉期待地望著自己的顏綺夏，那模樣有點像討肉吃的小狗。

　　顏綺夏稍顯欲蓋彌彰地猛搖頭，視線到處飄移：「沒什麼啊……最近有什麼有趣的案件嗎？」眨著杏眼，巴望著他。

　　「有趣？我負責的智財方面向來沒什麼特別有趣的。」魏齊駿放下報紙，看向特別有精神的顏綺夏，思考了下，猜測地問：「怎麼？小說需要這方面資料嗎？我可以幫妳問問同事要些資料。」

　　「喔喔，沒有啦！好奇而已。」顏綺夏搖搖手。

　　魏齊駿瞇起眼，她很少會和自己聊到這方面話題的，還異常地這麼有興致，心下覺得有點奇怪，但又想起她本來就是個很妙的傢伙，隨即不以為意。

　　「不用跟我客氣，我下班可以幫妳帶些民事庭的資料回來。」

　　見他非常堅持，還認定是她在不好意思，顏綺夏只好巧妙轉移話題：「不用啦！我沒有要用到。……對了，我好像沒問過你為什麼想當律師？」

　　放下空了的咖啡杯，魏齊駿邊穿上西裝外套，答道：「小時候很嚮往律師申張正義勇敢說出自己想法的形象，雖然當了律師之後發現並不是這麼一回事。」魏齊駿聳肩，無奈地笑笑，「雖說如此我還是不討厭這工作。」

　　提到律師這工作，他一副談到難搞情人，喜歡又彆扭不直接說的模樣，顏綺夏見狀好笑在心裡，點點頭，輕吟了聲後道：「所以你應該還滿開心的吧？」

　　「嗯。」勾起唇，魏齊駿應了聲。

　　顏綺夏盯著他認真的表情還有臉上淺淺的笑意，跟著揚起唇角，鬆了口氣。

　　──太好了，他是喜歡律師生活的。

　　「我去上班了。」把吃完的餐盤和杯子收到洗水槽後提起公事包，不經意地伸手想去揉顏綺夏的頭，但突然被自己奇怪的舉動嚇住，明明該是對女友做的動作，為什麼他剛才會下意識差點做出那種動作呢？

　　顏綺夏原本就低著頭所以沒有察覺魏齊駿的彆扭情緒，聞言後才抬起臉朝著他揚起淡笑，道：「上班加油，開慢點。」

　　「嗯，晚點見。」正要關上門，魏齊駿又突然回過頭：「對了，今天晚上有空吧？」

　　「嗯？有啊！怎麼了？」本想到廚房取抹布擦拭桌子的顏綺夏停下腳步，看向他，應道。

　　「不用煮晚餐，我請妳吃飯。」和她對上視線，魏齊駿不自然地先移開，假裝若無其事地整理早已繫得漂亮的領帶。

　　偷覷了眼顏綺夏，見她正一臉疑惑地看著自己，魏齊駿又補了句：「慶祝妳和范亞綸交往。」

　　「……」顏綺夏愣住，猶豫著是否該作出開心的表情。

　　不知道為什麼，他總是讓她又愛又恨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