嚕嚕嚕
我幾乎是逃竄的奔下了樓,心說再也不來這個狼窩總部了,感覺太煎熬了。
下了樓,我朝白色餐桌那頭望去,謝天謝地,鄧壟人已經不見蹤影,東子一個人捧著碟子神情呆滯,遠遠望去,像是個夜風中搖曳的竹竿,脆弱到隨時會被山風吹走。
說實在的,我一直覺得東子這小子挺中性的,雖然是個原裝男人,還是干警察這一行的,不過我還是要說,不夠陽剛。
這小子上頭兩個姐姐,所以他大概沾染了幾分脂粉氣,特別是那烏黑的眼楮,有一次他眼楮進了粒沙子,拼命流眼淚,讓我幫他吹吹,結果我一看,心里咯 了一下,這小子眼楮水汪汪的模樣,還真有股子若有若無的女兒媚態。
我一直搞不清楚這小子是直的還是彎的,還是正在走向彎的路上,之所以這麼不確定,那是因為他有一次跟我說偷偷話,內容還挺驚悚,我記得他當時的表情也挺困惑,說,“師姐,我,我那個大學對我的室友,有,那個,朦朧的好感。我老夢到他,所以,所以我後來搬出來了,我現在偶爾也會夢到他……”
我記得當初我听完東子那一段蒙了層灰的陳年心事,表情就跟吞了一只活的癩蛤蟆似的,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
有些人要彎不彎的自我折磨,我這旁人能勸什麼?難道說︰東子,恭喜你,你終于自我發現了,這是好事。還是說︰東子,所謂的夢中情人只是錯覺,為了你老艾家的香火,你必須得像個竹竿一樣挺直一輩子,姐明個就發動群眾給你介紹對象,趕緊結婚生孩子,別東想西想。
我真覺得我說什麼都是錯,自己才是自己的主人,別人沒有權利指手畫腳扮演上帝,東子也有自己的想要的人生,想要的愛情,至于這個愛情究竟是男人給他,還是女人給他,我想這最後必須由他自己決定。
人活一世,快樂太少,痛苦太多,因為所謂的社會倫理而放棄自己心里真正想抓住的,我想,究竟殘忍了些。
東子是雙性戀,卻一貫膽小,也許習慣了活在條條框框織成的繭里,如果那樣,我尊重他的選擇,而一旦他破繭呼喚自我,那麼我也舉雙手雙腳表示贊同。
江離不知道家里發生什麼事,還沒回來,我心里竊喜,走到東子身邊推醒了他,他慌亂的轉頭看我,目光流露出怯意,“師姐……”
我抬手阻止他哭訴,現在場合不合適,我朝著草地上三三兩兩的人群隨意瞥了一眼,見那頭穿得人模狗樣的鄧壟偏頭望了過來,表情很是得意,還帶有幾分挑釁,我挑了挑眉迎視他,算是接下戰帖。
我跟東子輕聲道,“得了,也不怪你,有人下套給你鑽,你這蠢貨不輸才怪。他就等著你輸了一屁股找他,哼,這種下三濫把戲……”
“我這邊那姓康的賣了個人情給我,我暫時還能保的住你,你自己眼楮放亮,能躲就躲,能避就避,等這姓鄧的找到新鮮貨,你自然也就脫身出來了。”
東子鎮定下來,有些凝重的點點頭,難得不話嘮。
我背著人群繼續說話。
“你打起精神來,個人事情先放到一邊,正事不能再拖了。按照原計劃辦。記住了?”
東子嚴肅的點點頭,“記住了師姐。”
“小心為上。這事不是鬧著玩的。”
我手里懶洋洋的夾著菜,實則眼楮機警的掃視周遭任何風吹草動,心里盤算著怎樣才能使我的計劃滴水不漏萬無一失。
看到草地另一邊談笑風生的江離母親時,我感到有一絲不放心。
錯,不是一絲不放心,是很不放心。
這個厲害女人不得不多提防,她要是摻一腳進來,這戲也就沒法演了。
我眼角瞥到康子弦已經和他外婆出現在門邊,靈機一動,馬上掏出手機發短信給他。
我說︰見到琴手旁穿紫色裙子的中年女人沒有?我不管你用什麼辦法,拖住她。算我求你了。
收到短信的康子弦低頭詭異的笑了一下,緊接著我收到短信︰拿什麼還我?
這種節骨眼了這可惡的男人還跟我討價還價,他簡直就是吸血的水蛭,一有縫隙就要鑽進去吸個夠本,直到榨干每一滴血為止。
我怕了他了。
我心知這是個難纏的男人,並且耍陰的本事在我之上,除了給他點甜頭,估計其他的東西都誘惑不了他,現下我甚至沒有時間與之糾纏,只好昧著良心回復說︰AKISS。
大腦不受控制的回憶我和他為數不多的幾個吻,我打字的手甚至有些不穩。
我以為我犧牲已經夠大,死死盯著他的反應,這個男人背著我跟人寒暄踫杯,我正心急時,他的短信過來了︰THREE。
我楞了一下,領悟過來,嘴里情不自禁出口一聲清脆的國罵,差點氣得暈厥過去。
他果然是個精于算計的商人,得寸進尺,怪不得當初李放說他做生意開價狠,偏偏還有那麼多人送著鈔票上門求他。
太狠了,實在太狠了,我猛然間覺得自己的前途實在是太灰暗了,我比東子也好不到哪去,也是菜板上被剁成稀泥的命。
不就人情債肉償嗎?不就是三個吻嗎?就當被狼舔了,回家多刷幾遍牙就好了。
我發狠回復道︰好。
目的達到,果然康子弦邁著步子行動了,跟他外婆耳語了一句,兩人走到江離母親身邊,江離母親大喜過望,趕忙綻開笑顏拉著小巧可人的表妹迎了上去,熱絡的介紹著身邊的佳人。
我覺得我快長針眼了。
好在很快四個人走進別墅里面,江離他媽花枝亂顫,拉著微笑的表妹走在康子弦身邊,問東問西。
我夾著菜鬼鬼祟祟朝那邊看,萬太君進門前回頭朝我這個方向意味深長的瞥了一眼,我嚇了一跳,手里的蝦掉到了草地上。
很快別墅小路那頭,昏黃路燈下,一個年輕挺拔的男孩緩緩進入我和東子的視線,我和對面的東子暗中互相交換了個眼色,下一秒,東子捧著餐盤,猴急似的顛顛跑了過來,結果他像是被腳底下什麼東西絆了一下,整個人騰空朝我飛撲了過來,我一慌神,連連後退,結果絆倒到了身邊另一個挑選食物的中年婦女,三個人同時淒厲的“啊”一聲,就這麼疊羅漢似的應聲摔倒,餐桌也跟著稀里嘩啦倒下一片,一時之間,五顏六色的食物全部混作一團傾倒了一地,瞬間狼狽不堪。
我跟東子的衣服已經被食物污染的油膩不堪,臉上甚至也油光道道,像是涂了厚重的油彩,而無辜的婦人因為這突如其來的事故,表情已經扭曲不堪,褪下優雅,眼看就要河東獅吼。
草地上的人們親眼目睹了這場鬧劇,紛紛結束交談,眼光掃了過來,草地上有那麼一瞬的鴉雀無聲。
婦人揪著眉要怒罵,早我一步起身的東子突地拉起我,一聲干淨利落的,“跑!!!!”
下一秒,我就被一股猛力拉了起來,混亂中東子拉著我,瘋了一般狂奔沖向大門口。
此時江離正要跨進來,從急亂的腳步來看,似乎已經知道我和東子闖禍了。
東子右手拉著我,沖迎面而來的江離嘶聲咆哮著,“快跑!!!”
我也沖他喊,“江離,快跑。”
受我和東子亡命之徒附身般的不要命速度,江離也焦急的轉身跟著我們跑了起來,身後的草坪上有婦人對著我們三個人罵罵咧咧,因為我們的搗蛋,人群一片沸騰,可在晚風中奪命狂奔的我們,那此起彼伏的奚落聲听來也就不那麼清晰了。
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二十四歲高齡了還能干出如此轟轟烈烈的事來,內心甚至有些欣喜。
我們三人跑到江離家門口時,已經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我彎腰猛喘氣,突然頭頂上東子戲謔的聲音傳來,“簡美達,頭不要動。”
我心里狐疑,抬起頭來“啊”了一聲。
皎潔月光下,東子和江離樂呵呵地看著我,東子伸手過來,在我頭頂搗鼓了一下,我正好奇著,他的手上變戲法似的多了三只蝦,得意地說,“嘿,剛好一人一個哈。江離,嘗嘗看,闖禍得來的東西最好吃了。”
江離難得笑嘻嘻,接過東子遞過來的大蝦,剝著塞進嘴里,嘗了嘗,突然看向我,幽幽說道,“好吃是好吃,不過有股頭發絲的味道。”
他眼楮轉向我,很不客氣的問,“簡美達,你幾天沒洗頭了?”
我揪了揪被湯水沾到的頭發,似乎還在往下滴油,突然覺得自己好冤好冤啊。
我不過就是兩天沒洗嘛,兩天而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