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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臥底小姐》第47章
48.

 我跟東子現在簡直是像是剛從油水桶里拉出來,渾身上下油光點點,非常狼狽,東子肩膀上甚至沾了片菜葉,江離蹙了蹙眉,說,“你們先進去洗洗吧。”

 我心里為之喝彩了一下,我和東子今晚煞費苦心,還不就是等著他這句邀請呢。

 我正擔心江離的父親江遠隆礙事,好在他此刻正靠在沙發上看新聞,手里一份本市晚報,見我們三個進來,詫異一下,但隨即泛起親切的笑,一臉的溫敦,實在是長得太像好人了,誰又知道他已經成了警局的嫌疑犯了呢?

 不過這世上有的是外表無害卻干盡喪盡天良的事的壞人,貪官□少女,教師猥褻學生,良善鄰居成了販毒頭子,這樣的事情還少嗎?

 我和東子恭恭敬敬的朝他鞠躬打招呼,臉上都掛著靦腆的笑,“叔叔好。”

 江遠隆笑著打量我們一眼,很和氣的問,“兩個小朋友這是怎麼了?”

 江離不耐地瞥了我們一眼,回答他爸,“他們在萬奶奶家闖大禍了。”

 江遠隆“哦”了一下。

 我隨即接口,乖巧的問,“叔叔,能不能借你家的洗手間用一用?”

 東子很嫌棄自己地嗅了嗅身上的油膩味,皺了皺鼻子,忙不迭說,“是啊是啊,叔叔求你了,我不行了,我得洗頭。”

 東子嘮嘮叨叨,“今晚他們都請了什麼廚師啊,油水也放了太多了吧,江離,你家附近有野獸嗎?比如野豬什麼的?媽呀我看懸,這我和簡美達身上一股油汁,這不明擺著就是兩上好‘嫩人排’嗎?”

 為了制造我們倆天真無知的形象,我當著江遠隆的面無遮無掩地嘲笑他,“哈,我是人排,你是豬排吧。”

 東子指手畫腳嚷嚷,“哎哎,簡同學,怎麼說話的?我那麼帥,哪點像豬了?”

 我斜眼瞪他,叉著腰仰著脖子沖他怒氣騰騰說,“難道我冤枉你了嗎?我現在這個樣子都是你這只豬害的,你猴急什麼?吃東西還帶跑步,跑步了也不知道剎車,害我摔個四腳朝天,丟死人了好不好?”

 我 里啪啦一通指責,東子作為肇事者,蠕動了嘴唇很想反駁,最好只是諾諾地低聲說,“我被絆了一腳嘛。”

 江遠隆慈眉善目,指了指洗手間的門,“好了好了,洗洗就好,兩位同學快去吧。”

 江離指了指了客廳那頭的白色小門,面色冷然,“在那邊。”

 東子大喜,剛邁步要過去,見我冷眼狠狠瞪他,他把手交叉放在小腹前,表情很是痛苦,哀求道,“簡同學,讓我先好不好?我喝了很多飲料,一肚子的水,憋死我了。”

 他雙手合十做乞求狀,我叉腰笑著看他,“女士優先你不知道嗎?你要承認你是女生,你就先去,不過我告訴你哦,一旦你承認,明天你是女生的消息會傳遍學校哦。”

 東子歪著臉一臉無奈,弓著腰,一手捂著小腹,一手無聲地沉痛攤攤手,讓我先用。

 我綻開愉悅的笑,沖著擠眉弄眼說,“我會洗很久的,你慢慢憋著啊。”

 我跟東子一通爭執,邊上的江離倒是一直看好戲地站在一邊,剝桔子給他爸。

 我邁著沉重的步子走向那扇白色小門,心里咚咚跳了起來,心里默默的說︰東子,靠你了。

 我在洗手間里洗洗弄弄,其實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外面,耳朵緊貼著門,听客廳的動靜。

 只听東子在外面跺腳嚎著,“哎呀媽,這簡美達在里面孵恐龍蛋呢?……江離江離,你家還有洗手間嗎?哎呀媽,哥的膀胱已經處于崩潰邊緣了。不行了不行了……”

 外面的江離不知道說了什麼,隨即樓梯邊有腳步聲篤篤響起,腳步飛快,我大大松了口氣。

 我攥緊拳頭,心跳騰騰加快,剩下來的時間是關鍵了。

 二樓是江家人絕對的私人空間,相信任何人都不會讓一個陌生人侵入自己的地方,任誰都有這份基本的警惕性。

 我深呼吸一口氣,望著鏡子中自己執拗骯髒的臉,赴刑一般緩緩拿下洗浴台上的香皂,咬一咬牙,把香皂放在濕漉漉的地磚上,然後一腳踩了上去,另一腳抬起,讓香皂帶著我,像飛翔的蝴蝶一樣,整個人失控的滑了出去。

 身體倒地與地面親切接觸的瞬間,來自地面的巨大沖力讓我大腦空白一秒,我本能地“啊”一聲淒厲慘叫,整個背部火辣辣的感覺排山倒海的襲來。

 我把自己摔得夠狠的,我痛得僵躺著,呲牙咧嘴的感受著疼痛。

 我的慘叫果然讓門外有了紛亂的動靜,江遠隆略帶急切的在外邊喊,“小姑娘,怎麼了?”

 我“哎呦哎呦”了兩聲,並不急著解釋。

 幾乎同時,樓梯傳來   聲,很快江離略帶關切的問話響起,“爸,她怎麼了?”

 只听江遠隆說,“不知道,听動靜像是摔地上了。”

 江離咚咚敲門,聲音緊張急促,比平時多了幾分人情味,“喂,簡美達,你怎麼了?”

 “哎喲哎喲……”

 我咬咬牙,忍著背部的不適坐起來,屁股生疼,對著門口假裝氣若游絲的說,“我……沒事,我……摔了一跤,哎喲,哎喲,疼死我了。”

 “真沒事嗎?”江離在外頭喊,“需要幫忙嗎?能站起來開門嗎?”

 我捂著屁股支撐著站起來,朝著門輕聲撒謊,“哎喲,我半邊都痛,站不起來。”

 這回是江遠隆在外頭敲門,“小姑娘,頭摔著了嗎?”

 我只好緩緩說話敷衍著,“叔叔,我的腦袋沒事,就是屁股痛,嗚嗚。明天我的半邊屁股會不會腫得跟西瓜那麼大啊?”

 我扶著腰嘴上應答著,抬頭瞥了眼樓上,心里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也不知道東子事情辦得怎麼樣了,牙縫里摳出的這點時間,還是我用半身疼痛的風險換來的,他可千萬只許成功不許失敗啊,錯過今晚這好機會,那可就沒有下次了。

 門外的江遠隆語調明顯輕快許多,大概是朝著江離說話,“看起來沒大問題,女孩子就是比較怕痛些。”

 江離再度敲敲門,不耐地問,“喂,你現在能坐起來了嗎?”

 我抬手滿意地瞥了眼自己因摩擦而磨破皮滲出紅血絲的手肘,彎腰吃力地把地上的香皂放回原處,低頭看了眼手表,東子已經在上面兩分鐘,而我能拖的時間也不多了。

 我支支吾吾,“我……我坐起來了,沒事沒事,我現在試試讓自己站起來。嗚嗚嗚,我的手流血了……嗚嗚嗚,今天真是倒霉透了……”

 “站起來就快開門,有哪里不舒服趕緊去醫院。”江離在門外催促著。

 再拖下去難保江家人起疑,我內心焦急忐忑,默默祈禱著,只好怏怏地把手放到門把上,,事先把眉擠成麻花,凝重一轉,開了門。

 蒼天保佑,在我開門之際,樓梯那頭有了動靜,東子拉著褲子拉鏈一臉緊張的跑下樓,見我這副模樣,嘴上高聲嚷嚷著,“怎麼了怎麼了?簡美達你孵蛋也能孵出事故啊?老子差點被你嚇得把滿肚子的尿憋回去,你知道人生最悲慘的事情是什麼嗎?”

 這家伙一緊張話就不自然的多起來,但見他眉宇間輕松的神情,我心里一塊大石落地,他應該是得手了。

 “這人生啊,最痛苦的事情莫過于尿不是我往外流,而是倒著往里流,那可真是生不如死啊。”東子站在我們面前碎碎念,念完還不死心地添一句,“你們女生就一玻璃。”

 話畢,他還是裝模作樣地上下左右打量了我一眼,“嘿,我看你這小玻璃挺好的呀,摔哪了?喲,今晚摔了兩回了,再湊一次,就是大吉大利的數字了。哈哈。”

 江離一臉淡然地看著他聒噪,江遠隆笑眯眯,想來也覺得這男孩有趣,只是我一臉頹喪的鼓著腮幫子,咬牙切齒地盯著他。

 這小子動作挺迅速利落,這麼幾分鐘時間,他洗干淨了臉,至少油花不見了,頭發也是濕漉漉的,想來用水龍頭沖過。

 我做出氣急敗壞狀,手指著他,胸口上下起伏,“你,你才要大吉大利,你太可惡了你。”

 一直站我身邊的江離也流露出厭煩的神色,對著東子訓道,“她剛摔著了,你說話客氣些。”

 東子听此表情頗有些訕訕,油腔滑調的嘴臉收斂了一些,憨憨地撓了撓濕發,“我……我這不開玩笑嗎?哈哈……哈哈……”

 我扶著我受了巨大創傷的老腰,對著一直寬容看著我們玩鬧的江遠隆微微躬身道歉,“叔叔對不起,今晚給你和江離同學添麻煩了,我回家去了。”

 江遠隆點點頭,拍拍我的肩,“小姑娘最好還是去醫院看看啊。”

 “沒事沒事,我沒事了,叔叔你不知道,我一直很羨慕外國女孩子有很大很翹的屁股,這麼一摔,屁股雖然翹不了,不過肯定能大了,我很高興的。”

 我一瘸一拐地走到門口,背上書包,江離在我身後說,“我送你。”

 東子也穿上球鞋背上斜背包,咋咋呼呼應著,“嘿,江離你客氣什麼啊,不用送我們的。這里只有我們打劫富人的可能,沒有富人打劫我們的可能,哈哈。”

 江離淡淡斜睨他一眼,薄唇輕啟,“我沒有要送你。”

 江離將我們送到了別墅門口的那條路,攔了輛計程車,走之前我和東子對今晚發生的所有狀況發自肺腑的自責道歉了一通,東子口口聲聲改天請吃飯,我也笑嘻嘻要請他吃小吃,江離漫不經心地應著,看不出熱情,也看不出冷淡,透出與年齡不相符合的少年穩重。

 景區的晚風攜著一股清涼柔柔吹來,腦中因興奮而產生的躁動陡然因為眼前少年人真摯的面容而消失無蹤。

 心底有種叫做“內疚”的東西浮了上來,瞬間佔據了我所有的思想。

 我笑不出來了。

 突然害怕自己的污濁沾染他干淨的臉,只想一輩子都不要再遇見。

 我覺得自己身上真髒,而任何東西也洗不盡欺騙的罪孽。

 上車之前,我回過頭看了他一眼,風吹亂少年額前的黑發,他的側臉隱在夜影中,手插著兜,依舊是雲淡風輕少年不知愁滋味的酷酷模樣。

 我心里默默對他說︰江離,請你原諒我,如果不能,也請你知道,成人的世界總有許許多多的不得已,不需要被原諒,但請理解。

 我跟東子坐在車上,汽車開始行駛,一排排的綠樹影影重重地劃過車窗,東子坐在前面,我們一時沉默。

 “弄好了?”

 “嗯。多虧師姐給我爭取了時間。沒事吧?”

 “沒事。辦成就好。”

 我跟東子下了車,站在這個城市最繁華地帶的燈紅酒綠之下,表情都很茫然。

 經歷一個晚上的雞飛狗跳,好像所有說話的力氣都留在那個地方,這一刻力氣殆盡,成功過後有一種深深的疲憊感。

 也許是心累了。

 有一瞬間,想起那個少年純淨信賴的眼楮,我覺得支持自己堅持下去的信仰全都轟然倒塌,突然自己也不認識自己了。

 以前總堅定的認為自己是好人,可是這一刻,我開始懷疑了。

 我真不知道過世的老孫是如何這樣堅持幾十年的,他有累過嗎?他也有這樣良心不安飽受煎熬的時候嗎?

 東子現在這個時候大概跟我在想同一件事情,悶悶地問,“師姐,我們這樣對嗎?……他還只是個孩子。”

 他仰望夜空重重嘆了口氣,“他是真心把咱們當朋友。”

 我心情沉重地走著,身旁行人的歡聲笑語與我無關,只是靜靜地走我自己的路,再也沒有力氣說出一句話。

 心中那呼之欲出的情緒,找不到出口了,于是我沉默著。

 我跟東子揮手道別,我囑咐他千萬小心,有一問題就打我電話,其實我知道這種叮嚀完全是徒勞,誰又會知道鄧壟會演哪一出?想做壞事的人是防不住的。

 東子心情郁悶,暫時懶得理自己的麻煩,低著頭與我揮手道別。

 我心情寂寥,發了個短信給老譚,告訴他任務已完成,然後一個人漫無目的的徘徊在深夜的馬路上,想起了一首總能讓人回味的老歌。

 都市夜歸人。

 那個歌手聲音低沉婉轉,能唱出寂寞的味道,那種寂寞能啃噬人的骨血,侵蝕所有的理智,只屬于黑夜。

 我寂寞了。

 我想起上一次這樣漫無目的的在路上走,是和那男人在一起,看星星看月亮,還有毛毛小雨陪伴。

 今晚,星辰躲了起來,月亮也不見蹤影,只有晚風拂過發梢的柔意,伸手間,什麼也沒有抓到。

 我突然莫名在想,要是他在我身邊就好了。

 我走了一會,獨自買了杯橙汁,剛準備打車回菲哥那里,電話卻響了。

 我以為是菲哥,仔細一看,是康子弦。

 看著這個號碼,心里那多朵叫做寂寞的花,突然一下子在夜里凋落了,我嘴角不自禁地揚起來。

 我接了起來,“喂。”

 “在哪呢?”

 “干嘛?”

 “我想你知道。”

 “咳,我不知道……”

 “哦?你的失憶癥果然沒有完全治好,不過你放心,短信我還留著。”

 “我……我要睡覺了。”

 “在馬路上睡覺嗎?……我听到汽車聲了。”

 我想了想,終于不再違心,很嚴肅的說,“我在樂百廣場,你過來吧,我等你。”

 “好,乖乖站著,我很快就到。”

 我掛了電話,抬頭看黑漆漆的夜空,發現那輪白月不知何時從雲層中探頭出來,窺伺這世界,再眨眨眼,我竟然產生了一種看見漫天星辰的錯覺。

 突然不再感到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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