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結局都會變成這樣,那他是不是該慶倖葉倪堅高抬貴手,放他一馬?
姓格使然,他不似齊謹逸般拿得起放得下,想到葉倪堅就不免情緒低落,找不回當時意動的欣喜滋味,連動情的起因都想不起來。
他悶悶出神,叉尖戳著西蘭花不動,齊謹逸以為他實在不愛吃,自覺地將西蘭花都叉到自己盤裡,又想起還沒回林睿儀的話,便歉意地笑笑,出於禮貌沒把話說絕:“你工作那麼忙。”
沒說絕就是有餘地,有餘地就是有機會,有機會就是勢在必得。林睿儀一向喜歡得寸進尺步步緊逼,他含笑望向齊謹逸:“有年假啊,可以請出來。”又同樣含著笑意看向悶不做聲的淩子筠,“對不對?”
得寸進尺不是壞事,得意忘形才是。
他說話的同時親昵地拍了拍淩子筠的背,並沒收著手上的力氣,正好拍在淩子筠背上的傷處。
淩子筠被痛感喚回心神,他一向能忍痛,沒說什麼也沒出聲,只是嘴角沒了那點弧度,抿了起來,垂下了眼睛,長睫毛蓋住眼裡的情緒。
“埋單。”齊謹逸突然放下叉子,喝水清口,把信用卡遞給拿帳單來服務生,也沒看表,“不好意思,電影快開場。”
林睿儀一愣,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腕表:“……不是說八點半?還有四十五分鐘。”
“抱歉,還要帶阿筠吃甜品。”齊謹逸接過服務生還來的信用卡,對他點點頭,“改天再約。”
他拉起淩子筠的手腕,不再看林睿儀,兩人出了餐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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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走到露臺,齊謹逸才停下腳步,皺著眉拉開淩子筠的衣領,問:“他是不是弄痛你了?”
“有一點,但還好。”淩子筠沒打算幫林睿儀開脫,他明明聞見自己身上的藥味,不拍手不拍肩卻偏偏要拍他的背,能無辜到哪裡去。
害小孩無辜受罪,齊謹逸眉頭不展,誠摯地替林睿儀向他道歉,又說:“對不起,我也不該讓他跟我們一起吃飯。”
淩子筠點點頭,他其實對這件事沒太掛心,被林睿儀針對的那一點點委屈也被齊謹逸果斷離席的舉動撫平,只是因為剛剛想到了葉倪堅才心情不太好,抿著嘴伸手從他口袋中拿煙出來抽。
齊謹逸沒阻攔,自己也拿了一根,又幫他點火,一手小心地摸上淩子筠剛打上耳釘的那只耳朵,姿態很溫柔:“不會有下次了。”
“怎麼會有下次,你很愛跟前度吃飯?”淩子筠樂得被齊謹逸哄,一口煙氣化在風中,笑著調侃他:“有這種人作前任,你一定愛死曼玲了。”道理如同逆版的曾經滄海難為水,就好像有葉倪堅在前,與身邊的齊謹逸比較,零零總總,都讓現在的他不知當初自己為何要喜歡葉倪堅——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麼,又在拿誰做類比,他夾煙的手指一收,晃神地望向身側的齊謹逸,某種呼之欲出的感情在腦子裡彎彎繞繞,像濃霧裹住雨滴,任風吹也吹不散,漸漸漸漸墜到心底去。
“他是誤會了,才害你受牽連。”齊謹逸背靠欄杆,“我是說,不會再讓你受委屈。”意識到自己做出了太過越界的承諾,他有些煩躁地撥了撥被風吹亂的頭髮,沒看見小孩臉上複雜的表情。
露臺下城市燈光璀璨閃爍,露臺上兩人不約而同地陷入了沉默,各自想著心事,晚風又緩又涼。
齊謹逸想著事情,指間的香煙拖出長長的煙灰,被風紛紛吹落地,半天後終於理清了思緒,輕聲開口:“曼玲的事……”
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打斷了他想說的話,他拿出震動不停的手機,螢幕上顯示Manlin來電,淩子筠也看見了,他微微撇嘴,卻沒出聲嘲諷,掐了煙轉身往商城裡走。
齊謹逸歎了口氣,接起電話:“喂?曼玲啊——”
蔣曼玲的聲線依舊輕快有活力,她配貨配到稀有皮質的Constance,又在秀場認識一位元法籍德裔設計師,說是一見鍾情,撇下姐妹團二人浪漫遊巴黎,記掛著讓齊謹逸幫她推薦餐廳,打電話過來監督訂位元流程。
“訂好啦昨晚就,怕你們的浪漫撐不過週末,訂了又要取消,”齊謹逸揉著額角苦笑,她的姓格太爛漫,男人都嫌哄她像哄女兒,常常只幾天就被她嚇跑,“撐過這個週末就破紀錄,祝福你!”
淩子筠自己已夠心亂如麻,不想再聽齊謹逸跟曼玲談話,把他遠遠甩在後面,只留了個不會讓他跟丟的距離,低頭看著手機,根據手機裡陳安南的指示找路。
“阿筠?他很好啊,這幾天我都在陪他。”那邊哀哀抱怨幾句淩子筠都不跟她親近,也不跟她談心事,齊謹逸聽得無奈,知道跟她傳授育兒經是對牛彈琴,只能說:“你對小孩都沒耐心,哪有小孩願意跟你交心。”
蔣曼玲又撒幾句嬌,突然說:“對了,你開導他一下啊,我覺得他好似……姓取向跟你一樣?”
齊謹逸腳步一頓,沒接話,不自覺地握緊了手機,聽見那邊說:“雖然我不常見到他,但我感覺……應該是這樣,哎呀,我怕他真的是這樣,在學校會被人欺負啊!——他又不跟我講學校的事情,你多關照他一下嘛。”
她總是一開口就停不下來,不等齊謹逸說話,又軟軟道:“景祥只有他這個兒子,既然他肯跟你親近,你就打聽一下嘛,如果真是這樣,淩家那邊肯定要鬧的,你跟他說,不行就改姓蔣嘛,反正蔣家有勢力——”
齊謹逸忍不住扶額笑起來,覺得曼玲真是既通透又單線思維,暖心又跳脫,想得那麼長遠卻不怕淩子筠被自己拐跑。仿佛事情還沒定下一二就已經過了一關,他打斷曼玲的喋喋不休,往前快走兩步:“好啦,我會照顧他的。等下還要看電影,先不說了。”
“看電影!”那邊笑著驚呼了一聲,“我怎麼沒想到,不說啦不說啦,我都要叫老皮陪我看電影!”
“好好好——”他一連說了幾個好,那邊已經迫不及待地掛了電話。
收起手機再抬頭,淩子筠正站在影院門口等他,臉上沒什麼表情:“講完了?”
齊謹逸短暫的煩躁被一通電話解除不少,笑著揉了揉他的頭髮,確認過影廳的位置,說:“你先進去,我等等進去找你。”
沒應聲也沒問他想看什麼,淩子筠抿嘴點頭,自己轉身去選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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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齊謹逸進來,淩子筠自顧地開始了放映。燈光暗下來,他除下鞋子,抱著腿縮在寬大的沙發上,看長劉海蓋住眼睛的李嘉欣出現在色調灰暗的畫面裡,色調一會切成紅色,一會又轉綠,有電車的背景音反復擦過耳膜,讓人覺得心情漸靜。
他其實一直很想跟人一起看王家衛的電影,只是沒有找到合適的人選,就全都留著沒看。說來也奇怪,不知道為什麼,齊謹逸在他身邊的很多時刻,比如初次他看見他站在花園的立燈下,比如看見他開車時的側臉,比如看見他被床頭夜燈剪出的側影,比如在聖安華的跑道上望見他向自己伸開雙手,心裡都會有種模模糊糊的感覺,覺得如果能跟這個人一起看王家衛,應該會不錯。
方方面麵點點滴滴,齊謹逸總左右他的情緒,讓他心思難平,若說是喜歡,這感覺又與他喜歡葉倪堅時全然不同,更複雜也更微妙,像爆炸糖在心裡彈跳,酸甜又麻癢,讓他找不清頭緒。
畫面裡的殺手黎明收好槍,踩著語音含混節奏躍動的背景音樂坐上公車,齊謹逸正好推門進來,坐到他旁邊。
“都不等我。”嘴上這麼抱怨,他把手上的東西遞給淩子筠,坐到他身側。
淩子筠打開手裡的塑膠袋,裡面是一份打包好的楊枝甘露。偏酸偏苦的西柚被換成了偏甜的紅柚,椰漿很濃,是他喜歡的甜膩口味。
又來了,這種溫柔熨帖的細心,勾住他朦朦朧朧的心情。他沒說話,一口口拿勺子舀起吃完。
影廳裡冷氣很足,兩人坐得很近,只用一偏頭就可以靠到肩上的距離,但兩人都沒動作,舒適地陷在沙發裡,目光專注地盯著畫面,看林嘉欣在暖色的畫面裡吸煙,點歌,絞緊雙腿直到高氵朝,色調纏綿又曖昧。
不知從哪裡看到過一句話,說“沉溺在情欲中的人才像真實的人類”,淩子筠的臉被螢幕上閃爍的光影照得忽明忽暗,他看著這畫面,想起陳安南之前說過的話,又想起早些時候在遊戲廳外,齊謹逸伸出舌頭舔上虎口的樣子,不自在地換了個坐姿。
環境總能催生出異樣的氣氛,音樂畫面燈影溫度全都恰到好處,惹人衝動,他突然轉頭看向齊謹逸,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只是手指緊緊地攥起,紅透的耳尖被暗影掩藏,說:“親我。”
某條曖昧模糊的界限被打破,齊謹逸一怔,像聽不懂他說的話一樣,轉過頭看他,微微瞪大了眼睛。
電影正放到金城武出場念自白,淩子筠仍固執地看著齊謹逸,一動也不動,又重複了一遍:“親我。”
齊謹逸沒出聲,時間好像在他們兩人中凝住了,只有螢幕上的光影音在流動,他一直沉默到了黎明第二次踩著樂聲去殺人,才開口問:“為什……”
把他過長的沉默錯認為是遲疑與拒絕,淩子筠壓抑許久的情緒一瞬被席捲而來的失落感引爆,倏然翻身跨坐到他身上,揪住他的衣領,身上的藥味跟他身上的香水味糾纏到一起,視線撞進他的眼睛,咬著牙一字一頓道:“我叫你親我啊。”
他眼底微微泛紅,又羞又窘又惱又倔又氣,冷冷的聲線裡夾著微不可聞的顫抖,“是不是曼玲就可以,那個什麼阿嫂就可以,那個林睿儀就可以,那個開賓利的就可以,我就不可以?”
他情緒突然激動起來,齊謹逸怕他摔下去,又怕扯到他身上的傷,輕輕攬住他,語氣極盡和緩:“淩——”
淩子筠不想聽他說話,剛打了耳釘的耳朵漲紅得快要滴血,也不給他開口解釋的機會,伸手想去扯掉那個耳釘。
齊謹逸眼疾手快地按住了他的動作,可他仍然掙扎著想去扯掉那個意味不明的,位置尷尬的耳骨釘。
“你幹什麼啊!”齊謹逸稍稍用力把他的手制住,又把他的頭按在自己肩上,“你聽我說話好不好!”
“蔣曼玲給你多少錢?”淩子筠卻像聽不見他的話一樣,眼眶抵在他肩上,從齒間磨出聲音,像只鬥敗的困獸,“她給你多少錢?”
齊謹逸像能聽見他碎掉的心情,抬起他的下巴,乾脆地把他喋喋不休的質問吻碎在喉間。
人們在親吻情人這件事上從來都是無師自通。唇齒相接,舌尖纏繞,淩子筠求仁得仁,閉上眼摟住齊謹逸的脖子,齊謹逸扶著他的後腦,兩人像融進了電影幕布,吻得曖昧又纏綿。
淩子筠連氣都喘不順,輕輕咬他的舌尖,又順著那股衝動,伸手去撫他那顆細鑽耳釘,手指順著他的耳廓滑下來,劃過他柔軟的耳垂,線條流暢的下頜,頸側、鎖骨,又解他領前的紐扣。
“……拜託你聽我說話。”齊謹逸把他的手拿開,牽進手裡握緊,尋了個間隙在他唇間低聲說,“為什麼要我親你?你喜歡我?還是單純想發洩?”
淩子筠自己都搞不明白,怎麼回答他?他只是緊緊地反握住他的手,答得倔強:“只是突然想親而已,不是你說,我想要什麼就說嗎。”
齊謹逸見他情緒緩下來,又看著他氳著微薄水汽的眼,不想逼他要一個答案,便說:“你是怎麼想的,想怎麼樣都可以,沒關係。”他湊過去又吻了一下他的嘴角,笑笑:“現在親完了,還想要什麼?”
淩子筠坐在他身上沒動,只是身體向後傾,被齊謹逸伸手圈住。絲毫不自知他現在的姿勢有多撩人,他垂眼咬住下唇,不與齊謹逸對視,忍了又忍,還是道:“曼玲去了法國。”
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扯到這個,齊謹逸扶他坐穩,問:“所以?”
他抬起眼看向齊謹逸,伸出手去捏皺了他的領口,薄紅從臉頰一直紅到脖根,卻仍擺出鎮定強硬的姿態:“所以……她不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