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城郊草庵鬧鬼的傳聞,一直在京城裡流傳,尤其是最近越傳越駭人。就在兆鱗想尋個休沐日去把這事了結時,正逢承昀將那幾卷周時音律搨本送還來。
那正是上巳節的前日,黃昏的時候,從翰林院騎馬回來的兆鱗見到了劉叔的馬車停在自家門口,就別說他有多高興了。兆鱗躍下馬將馬交給馬伕,便快步朝屋內走去。進了廳室,果然見到坐在客廳裡等待的承昀。
很難得承昀沒穿道袍,而是穿了身深色深衣,腰間繫了件白玉組配。承昀雖然以平民的身份過了五年的時光,但他終究曾是位世子,保留了以往的穿著習慣,想必他也不知道一般人是不會這樣穿戴的。
兆鱗進廳堂時,承昀聽到腳步聲也正好抬起頭來,兩人對視,兆鱗一臉喜悅,承昀則只是微微一笑。
"承昀,你來多久了?"兆鱗問,要知道承昀今日會來找他,他就該早些歸來。
"只是剛剛到來而已。"承昀笑道,他本來還擔心要等兆鱗一段時間呢。承昀說時邊將懷裡的卷軸遞給兆鱗。
"謝謝袁公子,我已經將卷軸的文字抄寫了。"
承昀仍舊是不習慣去喊兆鱗的名字,他總覺得他們認識沒多久,這樣的親密稱謂有些不合常理。
"無需客氣,走,到我書房去。"
兆鱗也不至於去強迫承昀叫他的名字,所以也就不對此再做表態了。
承昀本打算見到兆鱗將卷軸交給他後便離開的,心裡說自己不是專程來找他的,可又像那麼一回事。
於是兩個各自捧了幾卷卷軸,一前一後在上次走過的那條遊廊上行進。暮春,兆鱗院子裡蘭花圃散發清香,明日,便是上巳節,承昀是知道的。他意識到明日是上巳節還是在來的路上,坐在馬車裡看到外頭熱鬧的街道時才想起。
兆鱗二月並沒去找過承昀,在於他太忙碌了,因為太子薨逝,這事承昀自然也是知曉的,他畢竟住於皇陵附近。
"你來得正是時候,明日便是上巳日,不如你今晚在此過夜,明日我倆正好結伴去游春。"
兆鱗問道,他原先就想好了,明日一早要去找承昀,既然承昀親自過來了,豈不是更好。
"這......"承昀遲疑了。
"你該不是擔心慶祈那小毛頭自己一人在家會哭鼻子?"兆鱗笑道,慶祈也只有十三歲,看他那幅模樣雖然機敏,但膽子卻不大。
"他今日也進城了,我讓他上街買些東西。"
承昀也知道如果他當兆鱗是朋友,就不該介意在兆鱗家過一夜。
"那好辦,讓劉叔和慶祈也一併留下過夜不就成了。"
兆鱗一聽慶祈也一併進城,高興極了,他今晚一定得留承昀在他家中過一夜。
"好。"承昀不好拒絕。
兆鱗帶承昀到他書房中交談了會,管事便進屋來說明泉、懷璧前來找他。隨後明泉和懷璧也就出現在書房裡了,這兩人和兆鱗交情好,一向在兆鱗家出入自如。只是今日倒有些奇怪,這兩人平日裡並不相容的,自然也不結伴。
"承昀,這是陳明泉,這是李懷璧,皆是我翰林院裡的同僚與朋友。"
兆鱗做了介紹。
明泉打量了承昀一番,再饒有興致的對著兆鱗摸了摸下巴。懷璧則只是對承昀頷首,而後平淡作揖:
"幸會,這位公子我記得曾見過一次面,請問公子貴姓?"
"鄙人姓朱,確實在兩月前與李公子有一面之緣,幸會。"承昀拱手回禮,態度謙和。
懷璧早料到此人是皇室子弟,且是鄭藩世子,所以聽到承昀說出他姓氏,到也波瀾不驚了。
"幸會,朱公子可是國子監裡的貢生?"
明泉打量承昀,只覺得這人真真正正配得上那句:"言念君子,溫其如玉"。
"並不是,只是閒居於荒野的閒人。"承昀微微一笑,他時常被人誤以為是國子監裡的貢生,大概在於一身的書卷氣吧。
"甚好,出世之人一塵不染,朱公子倒是令人羨慕。"
明泉和兆鱗一樣平易近人,他這與承昀一問一答,倒沒了生份。
"管事,宴席準備如何?"
兆鱗見承昀和明泉談得融洽,便詢問管事。
原來今日兆鱗宴請了翰林院與國子監裡的幾位老友歡聚,由於明日節慶,正是老友聚會的好日子。
"公子,宴席都備好了,可國子監裡的客人還都沒到呢。"
管事有些著急,擔心客人太晚來,做好的菜餚涼了便不美味了。
"不會用心,料想也該來了。"
兆鱗笑道,他們這些人時常輪流宴請,而他又面子最廣,哪有不來的理由。
老管事聽兆鱗如此說,也就放心了。
"我和承昀有事去下書閣,你們兩人代我去前廳接應下嚴學正他們。"
兆鱗竟使喚起明泉和懷璧。
"好你個兆鱗。"明泉嘖嘖稱奇,不過他平日裡進入兆鱗家中也如自己家中一般,兆鱗也沒當他客人。
"那好,兆鱗你也早些下來,嚴學正他們想必也快到了。"
懷璧應道,看了承昀一眼,隨即便與明泉一起離開了。
承昀知道兆鱗晚上要宴請友人,心裡有些話想說,而這時明泉和懷璧都走了,便看向兆鱗,微微皺著眉。
"承昀,今晚我宴請的都是些交情深厚的朋友,你無需擔心。"
兆鱗也知道承昀在擔心什麼,他不希望被人知道他的身份,畢竟他這身份是十分尷尬的。
"何況你的身世我未曾透露給任何人。"
兆鱗打消承昀的疑慮。
"我會給人帶人擔慮,尤其是在朝為官的人,我畢竟是罪人之身。"
承昀不想給他人添加麻煩。
"你倒是不知道有多少人想結識你,如果世人知曉你是這樣的一個人的話,只怕你那間小木屋早被拜訪的人踏平了。"
兆鱗笑道。
承昀疑惑地看著兆鱗,他並不知曉兆鱗說的"你是這樣的一個人"到底指什麼。他隱居了整整五年,只怕即不知曉自己的才學有多淵博,也不曾想過自己的儀貌有多出眾吧。
"承昀,該如何說你呢?"兆鱗靠近承昀,話語裡帶有戲意。
"你的白玉組佩先寄存在我這裡吧。"兆鱗說時突然解下承昀繫於腰間的一件組佩玉。
"你做什麼?"承昀驚駭地倒退了一步,他一時反應不過來,還以為兆鱗要做什麼。
"承昀,你不會以為我想脫你衣服吧?"兆鱗笑道,他發現承昀的臉赧了。
"你做什麼取我玉珮。"承昀氣惱地問,他是真以為兆鱗要解他腰帶,可自己的過激反應倒也是頗為奇怪,他們同為男子,其實沒什麼好忌諱的。
"即使是官員也少有佩帶組玉珮的,你啊你,也不知道你這五年間是如何渡過的。"
兆鱗嘆息,也難怪那日承昀前去拜訪他時繫了鑲有金銀錯的絲絛了,明眼細心的人都能看出他身份不一般,好在承昀鮮少出門。
承昀一時無語,兆鱗解他的玉珮顯然是擔心他的身份被人認出。
"這玉白如雪,滑潤如羊脂,是羊脂玉對吧?"
兆鱗撫摸玉珮,這樣做工如此精緻,材質如此高貴的玉珮,必然是價值連城。
"這是......裕王贈我的物品,讓我可以佩帶它去祭祀先祖,不至於在先祖面前丟盡顏面。"
承昀低喃,他自己有對青玉組佩玉,但遠不及這對好看。
他今日出門時,拿了這對白玉組佩玉是因為佩帶上去很好看,他原不是如此在意外表的,只因是為了拜訪兆鱗嗎?
"裕王?"兆鱗顯然很震驚。
承昀卻不再說話了,顯然在懊惱自己為什麼要將這對組佩玉珮帶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