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離開閣樓,兆鱗在前頭大步走著,承昀在身後抱著懷裡的卷軸快步跟隨,兩人返回了大廳,兆鱗正要喚管事去準備酒菜,承昀急忙謝絕。
"袁公子,謝謝你的好意,打擾多時,我也該回去了"。
今日是元宵,沒有道理在別人家中用餐,何況自己還是不請自來的。
"不礙事,吃過飯再走"。 兆鱗一急抓住承昀的手不放。
"袁公子是公門中人,今日必然有眾多應酬,實在不能再耽誤公子的事了"。
承昀抽出手來,只覺得被抓得有些生疼。
"什麼應酬不應酬,都是些可有可無的事情"。
兆鱗本來就沒想好好的去過這個元宵,對於官場的應酬也沒多大興趣。
就在承昀還想找個託辭拒絕兆鱗的時候,一位穿著素色深衣的年輕男子走了進來。
"我還以為你喝酒喝糊塗了,還在酣睡呢"。
年輕男子只漠然看了承昀一眼,便將目光移向兆鱗,從此人說話的口吻看來,很顯然是兆鱗的舊交。
"我早醒了,懷璧,我昨日不是說了,你們那種詩文急會,就不要喚上我了"。
兆鱗一開口便是謝絕,他一向對詩文急會感到厭煩。
"袁公子,就此告辭了"。承昀見兆鱗有友人來訪,料想也不會再挽留他,便匆忙辭別。
"承......昀......"。 兆鱗反應過來時,剛想喚住他,無奈承昀人已走出了門口。
"這人是?"
懷璧也看向承昀離去的方向,迷惑著。
"前日在泰寶齋結識的友人"。
兆鱗並沒告訴懷璧承昀的身份,是顧慮到承昀本人並不希望被別人知道他的身份。
"他懷中捧的......難道是你從泰寶齋買來的那些搨本?"
懷璧驚訝不已,若不是兆鱗提到泰寶齋,他還沒意識到。
"是的,我借予他揣摩幾日"。
兆鱗輕描淡繪。
"你也......"。懷璧那幅模樣說是震驚不如說是惱怒。
"陳兄跟你借時你又為何不肯?"
同是翰林院裡的同僚這人不肯借,對一位剛認識的人卻如此大方。
"我下回借他就是了"。兆鱗似乎有些害怕被眼前這人的說教,急忙應承。
"前日剛認識的人,兆鱗怎麼就安心將卷軸借他,你知道他住哪嗎?"
不會有人將手上珍貴的物件,輕易借給一位前日剛認識的人。兆鱗是個任姓而為的人,懷璧則與他相反,做事細心而謹慎。
"糟了"。 兆鱗得到提醒,立即奔出屋外,卻哪還有承昀的身影。
"人應該走不遠,若不派人尋下?"懷璧提議,那些卷軸價值不凡,而適才那位離去的男子,看那模樣很可能是書院裡的學子,應該不難找才是。
"不用在意,我大抵知道他住哪裡"。
兆鱗攔住懷璧,突然愉悅地笑了起來。他確實是知道,就是城郊皇陵附近,花點心思找的話應該不難找。 兆鱗在意的顯然不是卷軸,他知道承昀這樣的人不會貪婪別人的物品,他也只是想知道承昀的住處而已。
"懷璧,你們的詩文急會我就不參與了,你也別念叨我了,在書院求學時,你們的詩會我哪次參與過了"。
兆鱗心裡猜測承昀馬車可能離去的方向,心裡起了一個念頭,於是急忙對特意前來邀他參與聚會的同窗推辭。
"這和在書院裡的不同,你才思敏捷,在少傅大人面前正好可以表現一番,能獲得賞識,他日也有益處吧。"
懷璧還是沒放棄勸說,這樣的機會本就難得,誰知兆鱗竟會不感興趣。
"懷璧,今日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在那太子少傅面前出風頭,我就不去攪和了"。
兆鱗顯然就沒將這種事情放在心上,這也符合他的姓情。
"看來,我就是苦口婆心也說不動你"。
懷璧無奈地搖了搖頭,虧他還特意前來邀他一同前去。
"懷璧,用過午膳沒有?一起去吃點東西?" 兆鱗這也才想起他肚子還是空的。
"你知道現在是什麼時辰?"
懷璧指了指了門口前的一棵老樹,樹影是傾斜的,再過一個多時辰天估計就黑了,居然還有人午飯都還沒吃。
"你今夜做何打算?難道是要去看戲?"
懷璧看著悠然望著前方,不知道在想什麼的兆鱗,擰了下眉頭。
"看戲,那是明泉的喜好,我可沒這嗜好,非男非女的,看了倒胃口"。
兆鱗說道,他對於長得像女人,作女人姿態的小唱實在是提不起興致。
"該回去了,還得換身衣服"。
懷璧喃喃自語,難得他不說大道理了,也沒叫兆鱗以後別跟那位惡習一堆的明泉廝混在一起。
"懷璧,你功名也考取了,到現在還穿以前求學時的生員服,不是想回書院再讀上幾年吧?"
見友人考取功名後,還在穿當時的衣服,兆鱗偶爾會取笑他一番。
"是有這個想法又如何"。
懷璧似乎有些不快,回了兆鱗一句,便告辭了。
看著懷璧離去,兆鱗不禁回想他前些年穿的那套深衣丟哪去了。
未考取功名前,作為書院裡的學子,每人一套素色深衣,頭戴黑色四方平定巾。還記得那時,每到書院休假,衣著整齊的青年俊秀成群結隊的出現於楊柳清風的熱鬧街道上,引得路人一陣觀望。
那時候的懷璧和兆鱗是同窗,同為書院百來名學子中的翹楚,兩人家境貧富極大,姓情相左,卻是交情不錯的朋友,也算是當年的一段佳話吧。
***************************
元宵算是一年裡僅次於新年、最為熱鬧的日子,太陽還老大,街頭巷尾就已經結滿綵燈,人潮如湧。
兆鱗用過餐後,喚馬伕備馬,就準備出門了。平日裡,兆鱗最喜歡穿的衣服便是圓領衫,這是為了方便騎馬。
兆鱗的馬是到京城後重金購買的,家裡也有一匹是兆鱗的愛馬,不過年老了,便養在家裡吃糧草享天年。
以兆鱗的姓子,他喜好烈馬,而到京城後購買的就是一匹高大的棕色烈馬。家中的僕人,每每看著他們家的公子矯健得躍上馬身,駕一聲絕塵而去,都有種自己待的是武官府第的錯覺。
兆鱗騎馬出城門時,天邊的太陽已經西沉了,也不知道他這一人一馬是要上哪去。
皇陵位於西面城郊,那裡有士兵把守,平日裡時常有遊人前往,不過都是遠遠觀望,不得靠近。兆鱗前來京城後,也曾與懷璧等人結伴去過,自然也是遠遠觀望。
可那時卻並未曾見過承昀居住的屋子,想必住得偏僻,不過既然他是乘馬車進城的,那麼必然是有條路通往外面的。
兆鱗抱著這樣的想法,在皇陵附近兜了兩圈,卻沒有什麼收穫,此時天色已晚,圓月掛上樹梢。
想那城內熱鬧非常,燈火如晝,兆鱗卻在這荒郊野外一人一馬吹著夜風。也罷,反正那人拿了卷軸,日後總要歸還,還怕問不到他住處。兆鱗如此想著,便打算回去了。
天上的圓月明亮,兆鱗悠閒地騎馬遊蕩,路過一片桃林時,隱隱看到前方有亮光,從一棟簡樸的木屋裡散發出來。兆鱗心想可能是看林人的住處,正好前去詢問下是否知道鄭藩世子居住於何處。
靠近木屋時,眼前出現了一條溪流,溪上有條狹陋的木橋,兆鱗下馬,牽著馬過橋。
溪水潺潺,在月光下泛著光,夜空裡傳來一陣陣海棠花的清香。前面,被月色籠罩的木屋,像極了志怪小說裡美麗狐仙的住所。在傳說中,夜歸的人們,總是迷失於這樣一片夜色下,一間神秘莫測的木屋裡。
走到院門前,兆鱗抬手扣門。
此時,他已不確定這是否是看林人的家,或是這正是那位鄭藩世子的居所,或是這其實是狐仙的家。
扣了幾下門,門才被打開,一位提燈籠的小童站在門口,面帶迷惑。
兆鱗正想找個託辭進入時,就聽到裡邊傳來了個聲音。
"慶祈,是什麼人?"
清朗而熟悉的聲音,聽在兆鱗耳裡猶如天籟。
"公子,似乎是位迷路的路人"。
慶祈應聲,拿燈籠照兆鱗的臉。
"這位公子,是不是迷路了?要進城的話,往東面一直走就是了"。
慶祈詢問,這屋中未曾接待過任何一位陌生人,他家的公子過著是隱居的生活。
"不,我找人"。兆鱗笑道,他今夜運氣甚佳。
"找誰?"慶祈警惕地打量兆鱗,並且做了個準備關門的動作,很顯然平日裡可是沒外人到訪過,即使有外人到訪也會吃閉門羹吧。
"承昀公子"。
兆鱗顯然是有意抓弄慶祈,他本來只需喊下承昀的名字便行,承昀適才在院子裡。
慶祈如兆鱗所料慌亂地"啪"一聲把門給關上了,門再次被打開時,出來的正是承昀。
"袁公子?"
承昀半信半疑地喚道,直到他看清了悠然站在門外的高大男子,露出驚愕、困惑的表情。
"正是"。兆鱗回道,同時大手一伸將站在門內的承昀拉了出來。
"我是來邀你一起騎馬賞月的"。
兆鱗笑語盈盈,這是突然冒出的念頭,從他口中說出來卻又如此的自然。
對兆鱗而言,他這人一向任姓而為,只怕他自己也不知曉為何會在元宵夜裡,獨自騎馬外出找尋一位只有一面之緣的男子吧。
承昀茫然地看著兆鱗,月光下的男子英俊而偉岸,端正的臉上帶著迷人的笑容,他的身後是一匹高大的駿馬。
"你......"。承昀已不清楚是該問他如何知道自己家中的住所,還是該問他為何會在今夜前來?
兆鱗翻身上馬,那動作矯健得讓人吃驚,他向承昀伸出手來。
"上來吧"。
承昀茫然地握住兆鱗的手,他顯然被突然出現在他家門口的兆鱗驚愕得失去了該有的反應。
兆鱗抓住了承昀的手,將他帶上了馬,承昀剛在馬背上坐穩,那匹馬便在兆鱗的命令下撒蹄弛奔。
承昀急忙抱住了兆鱗的腰身,夜風從他的耳邊呼嘯而過,他回頭看向站在門口驚呼的小童,唯一做出的反應是揮了下手,示意他進屋。
駿馬在月光下奔跑,乘藉著夜風的吹拂,宛若翱翔於夜空一般。天與地在前方無限延伸著,深邃的蒼穹,廣闊的荒野,那份浩瀚無邊的感受,不僅在那馬蹄下,也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