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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絕之南城夢覺/蛻羽/殊途同歸/九江秋曉/海晏天青》第88章
  

  第四章

  ——白冽予最先察覺不對,是在進到議事堂之前。

  由於憂心門主的「雙煉」會某給煜的身子留下某些不好的影響,這些日子來,他忙著安頓九江分部籌謀情勢之余,亦曾數度去信留守莊中的莫叔相詢。只是時至今日,一個多月過去,他卻始終未曾收到來自莫叔的答復,所以方才得陳飛星派人傳訊、知曉莊中有信使前來之後,尋思會否是莫叔派人捎來相應情報的他才會匆匆擱下手頭事務,連一刻也不曾耽擱便往議事堂趕來。

  可當他來到議事堂前時,理應有著信使等候的屋裏卻聽不見一絲活人應有的吐息……明顯反常的狀況讓白冽予在入內的前一刻立時繃緊了神經,而在周身真氣運氣、確保自己有足夠的應變之力後,故作不覺地推門進到了屋中——

  便在此際,異變陡生!

  廳們打開的那一刻、青年剛邁出的一腳還來不及跨過門檻,一股他最近已被迫熟悉的邪異掌力便已挾著震懾人心的威壓撲面而至——那是一種他同樣曾不止一次體驗過的、宗師級高手特有的「勢」,若換作尋常一流高手,只怕立時便給壓制得動彈不得,從而落得了任人魚肉的下場……可白冽予卻非如此,曾得過魏雲生指點、更已一腳邁入宗師境界的他雖仍未掌握到這個「勢」字,卻已有了相當的抵抗之力。平時壓抑慣了的氣息一放,雖略遜一籌卻同樣驚人的氣勢漫開,青年身形一躍猛然後撤脫開了對方的鎖定,同時右腕一翻一推、以自身寒玄真氣化作掌力就此迎向了來勢洶洶的枯海真氣——

  啵!

  伴隨著微妙的氣勁交擊聲入耳,一股氣浪乍然掀翻,饒是白冽予心下早有預期,亦不可免地給連連逼退了數步。他一方面穩住下盤重整陣勢,一方面屏氣凝神定睛望向那潛伏於廳內驟然發難的神秘人物,但見氣浪平息後,一道身影自議事堂內緩步而出,儀錶豐神俊美、身姿儒雅淡定,卻不是莫九音是誰?

  「莫叔,您這個招呼可真是聲勢浩大。」

  白冽予早在推門前便已對來人的身份有了預測,如今也只是進一步可定自身的猜測而已,言詞間自沒有太多的訝異。

  見他神色自若,半點未因自個兒突施襲擊的舉動而亂了心神,越過門檻步入院中的莫九音微微一笑,凝視著青年的目光依然帶上了幾番贊許:

  「這浩大聲勢,不也有你的一份攻來在麼……能那般輕易地破開我的氣勢鎖定,看來你邁進宗師門檻的那一腳還跨得挺遠的。」

  「您過獎了……冽予也就是陰錯陽差下稍稍觸及了宗師二字的邊而已,真要論及突破那道坎,至今卻沒有分毫頭緒。」

  「放心吧。你既已觸著了邊兒,突破也只是遲早的事而已。換作那些沒那個資質的,只怕努力一輩子都不曉得那個‘邊’長得究竟是怎生模樣……」

  說到這兒,長者微微一頓,容色微凝、語氣已是一轉:「我已讓陳飛星將閒雜人等阻於此院之外……莫要用你原來的功夫,用枯海訣和師父傳你的武功和我對上幾招吧。」

  「莫叔——」

  自家長輩的考校本是意料中事,可被要求以門主所授的功夫相迎,卻無疑大大出乎了他的預期——尤其白冽予雖將枯海訣修習到了四層,卻是不得已而為之,自離了那艘船後便徹底擱下了,自不免有了那麼幾分為難。

  可莫九音顯然沒有改變主意的打算。見著青年面露遲疑,清楚對方心結所在的他索性不再多言,卻是足尖一點,身形一閃,竟是就此重啟攻勢幻開掌影朝白冽予攻了去!

  說是切磋考驗,可莫九音除了捨去當家的玉笛未用之外,招式用勁全沒有半分留手,屬於「宗師」特有的「勢」也「機」更是給他運用到了極致。白冽予只覺那股沉重猶過於前的氣勢自四面八方朝己壓來,即便他已處於精、氣、神高度集中的狀態全力運功相抗,亦仍無法完全擺脫那種仿若置身水底、一舉一動盡受牽制的遲滯感;不光如此……他本是精於謀略算計之人,自打掌握了對氣機變化的感應之後,更是借著這份預判功夫將自身的籌算之能於戰鬥上發揮得淋漓盡致,這才有了早前轉瞬大敗十三聯會的驚人戰果。可與他對上的,卻是和他行事風格如出一撤、且對於氣機的掌握運用更為熟練的莫九音,自身的後路變化全給對方瞧了個通透,往日的優勢自都蕩然無存,而只得在苦苦扛著那迫人威壓的同時放棄已全無用武之地的分析計算,僅靠著自身屬於習武者的本能接下那鋪天蓋地二來的詭秘掌影——

  而在此情況下,面對那避無可避的一擊,他下意識地用以迎戰接招的,卻正是當初關清遠授予他的小冊中所載的招式。

  ——作為一個在武道上鑽研甚深的習武者,白冽予雖不怎麼樂意繼承海天門的道統,卻也不免因存著幾分瞭解借鑒之心而在拿到功法後費心鑽研了一陣……若在平時,猶有餘裕之下,這些招式他姿勢能不用就不用的;可如今情勢危急,全憑本能之下出招相迎,自然順手便用上了本系海天門絕學之一的拆解對招法門。無暇雙掌有若流水一纏、一拆、一帶,儘管他在枯海訣上的火候造詣不過四層,卻仍靠著本身的眼力與速度以些許內傷的代價接下了莫九音的一擊。

  見白冽予手法雖仍稍嫌生澀,卻顯然已如己所想般盡得了師父真傳,長者眸中幾分複雜之色閃現,周身卻是分毫空隙未露,身法邁開、也不等侄子緩過氣來便再度展開掌法攻上了前!

  莫九音平日以玉笛為隨身兵器,本就是以近身戰功夫見長;可白冽予所擅長的不拘是劍還是鞭,都是以中長距離為主,在拳腳功夫上雖也有些許底子,卻畢竟不是那麼在行,眼下面對長輩精妙奇詭、排山倒海二來的攻勢,平日靠眼力見勢拆招相迎……而在莫九音的刻意施為下。白冽予匆忙間給逼出來的招式,自也十有八九是出自關清遠所授的海天門絕學。

  他本是天資卓越之輩,這些強給逼出來的招式初始還有些照本宣科、死板生硬,可隨著莫九音刻意喂招相引,幾番施展下來,不僅招式變化間越發圓融流轉,原先只能勉強配合的身法亦逐漸抓住了步調。如此數十招下來,一法通,萬法通,初始不過紙上談兵程度的海天門絕學已能在白冽予手中運用自如,原先只能倉皇接招防守的態勢自也逐漸有了轉變。

  ——但也僅止於此了。

  白冽予的枯海訣畢竟只修煉到了四層,雖說真氣的多寡並不影響他出手反應的速度和對氣機變化的預判,可面對莫九音連綿不絕的攻勢,連著近百著下來,幾乎沒什麼幾回回氣的他便也不可免地碰上了油盡燈枯的窘境——而這對白冽予而言自是相當罕見的事。好在他已逐漸適應了同長輩對著的節奏,受其「勢」牽絆的影響亦已小上許多,仗著最後的一絲真氣武學相抗,又或試著用寒玄真氣搭配海天門絕學施展,不想先前一直逼著他出招的莫九音卻於此時先一步收了手。

  白冽予本就是被逼著打上這一場的,眼下始作俑者撤了陣勢,他自也沒有延續下去的理由……懷著略顯複雜的心境,已稍稍穩下氣息的他就地運氣枯海訣功法恢復那已近乎乾涸的真氣,同時暗暗思量起了莫叔這番作為的真意。

  他可以曆久莫叔身為一個長輩關心他進境的想法,但若只是為了考校他的功夫,又何須設下那番限制、甚至千方百計地逼他用出那些個海天門絕學?也虧得莫叔這一逼,當初他只是學來應付關清遠的功夫如今已然有了相當的火候,再加上自身眼力、速度等舊有的底子,想以此晉身一流頂峰亦絕非難事。

  ——莫叔的這番做法,與其說是在考驗他的武功進境,還不如說是在逼他成為一個徹頭徹尾的海天門傳人。

  思及此,白冽予雖不認為這位從小將他當成自個兒孩子看待的長輩會做出什麼不利於己的事,心底卻仍不免起了幾分疑慮。

  而敏銳心細如莫九音,自不可能錯過世侄這番連隱藏掩飾都不曾的情緒轉變……唇間因而一陣百味雜陳的低嘆流瀉,他提步走近了仍自調息恢復的青年,于對方詢問的目光中略顯沉肅地開了口:

  「冽兒,眼下既已有了西門曄的加入,你就莫再分心謀算剿滅海天門的計劃,專心準備衝擊宗師境界吧。」

  「莫叔?」

  白冽予雖早感覺到自家長輩今日的舉措必有深意,可入耳的言詞——或者說要求——卻仍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無雙容顏之上亦因而帶上了幾分錯愕:

  「您的意思……是要我暫時撒手、擱置一切雜務,將全副心思都放在練功上頭麼?」

  「不過。你如今距離宗師境界不過半步的距離,加緊功夫跨過這半步才是正理,又豈有這般磨磨蹭蹭、分心他顧的道理?」

  要說這世上有誰夠資格這般教訓白冽予的,莫九音毫無疑問地便是其一,「我不是要你自絕於塵世閉關修煉,只是要你別再將大半心神擱在那些個謀劃之上……自打脫離軟禁回到九江分部至今,你可曾花過心力時間在解決那‘半步’上頭?」

  「……冽予只是認為欲速則不達,比起一時心急以至於貪功冒進,先專心解決眼前的燃眉之急方為穩妥。」

  面對長輩的質問,無從否定的白冽予忍不住出言辯解了句。神色雖是如舊的淡然平穩,言詞間卻已帶上了幾分不服氣……難得符合年輕人的氣盛表現讓面對著的莫九音不由為之莞爾,原先嚴肅的神情亦隨之柔和了少許。

  「我知道你一直以來都是這麼做的,也早已習慣了這種方式……可以眼下的情況,你完全沒有事必躬親地處理這些細節安排的必要,不是麼?西門曄的能耐如何,身為勁敵的你是最清楚的……更何況一旦成功跨過了那半步,你實力的提升為整體情況帶來的助益絕對遠大於眼下的孜孜矻矻——宗師與非宗師之間的差距,你應該比任何人都體會得深刻。」

  就算離宗師境界只有半步之距,可一日未跨過那道坎,白冽予便沒有在與宗師級高手的對抗中取勝的可能……莫九音言下所指的便在於此。

  而這一點,白冽予無法反駁。

  望著前方面帶期許的長者,思及先前的議事中已初步定下的行動計劃,足過了好半晌後,心中猶自有所掙紮的青年才略帶遲疑地開了口:

  「可要想對整體情況有所幫助,就必須得在正式行動前順利晉級才行……但以眼下的情況看來,正式行動也就是這兩、三個月的事。要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跨過那半步,我雖自認為天賦過人,卻也沒有萬全的把握。」

  「你自身原有的寒玄真氣雖是本自於那本無名功法,卻是機緣巧合之下所得,與功法所述形似而實則異,故要想以之衝擊宗師境界,便須得靠著自身的摸索與嘗試,自然很難說突破就突破……但對眼下的你而言,通往宗師境界的道路並不只有那麼一條,不是麼?」

  若在方才那番「考校」之前聽得如此探問,白冽予興許還會有些摸不著頭腦,可他本就對長輩逼著自己熟練海天門功法的舉動存著幾分疑慮,眼下得此暗示,哪還有不明白長輩心思的道理?思及那個答案所潛藏的意涵,青年只覺得瞬間如遭雷擊,原先的鎮靜至此已是再難維持:

  「莫叔……!」

  雖僅只一喚,可那神情間的震驚、錯愕,以及對於一個合理解釋的渴望卻已一覽無遺……侄子明顯深受打擊的表現讓瞧著的莫九音不由得微微苦笑,道:

  「只要不違背你心底的道德良知,充分利用手頭所能掌握的一切力量又有什麼不對?」

  「可那是海天門——」

  只是這本能的一句辯駁方起,便因憶及了眼前長輩的出身而戛然休止——果如其然,明白他未盡的言詞,莫九音唇畔苦笑轉深,神情間卻已帶上了幾分不贊同。

  「這雖是陳腔濫調了,可力量本身並無好壞之分,端看掌握力量的人如何運用而已——否則出身海天門的我,早在背離師門的那一刻便該自廢武功‘棄暗投明’去了,卻又如何能靠一身修為成為山莊、成為你父親的力量?」

  「……冽予不是那個意思。」

  「我知道……你之所以如此排斥枯海訣、排斥海天門的功法絕學,只是因為那是師父以東方煜的安危相脅逼你習得的,對吧?」

  說到這兒,莫九音微微一頓,而在瞧見了青年瞬間黯淡下來的神色後、抬掌輕拍了拍他肩頭。

  「或許你會覺得繼續修習枯海訣,只是越發稱了師父的心、如了他的意而已……事實上,即便是我也無法否認這一點。但冽兒,一時之氣與大局相比,孰輕孰重,你該是十分明白的,不是麼?」

  「莫叔……」

  聽著這番他平日沒少用過的勸說言詞,白冽予只覺得心下五味雜陳,一時也說不出究竟是什麼滋味……好在莫九音也不是真要他回答什麼,語氣一轉,又道:

  「換個方向來說,就算你堅持不從結果也不外乎兩種,一是師父根本不在意這些;二是他老人家因在意而再次使計用謀迫得你不得不從……不論是哪一種,對你而言都是弊大於利。既然如此,又何妨暫擱下個人好惡潛心修習,從而使之成為擊潰師父陰謀的矛?」

  「……但我的枯海訣如今仍停留在四層上頭,要以之突破宗師境界,至少得先修到五層大圓滿才成。」

  「想要枯海訣由四層進到五層,主要的難關在於打通特定的行動竅穴與經脈,其餘便只是真氣積累的問題而已,對周身經脈早已貫通的你自然算不上什麼,以你的資質,只要全心修煉,用不了一個月便能達到五層的頂峰。」

  莫九音淡淡道,「至於我為何對以枯海訣沖關之事如此有信心,主因還在於當年毅傑和我各自突破宗師境界的狀況……毅傑比我早了四年遇上那道坎,卻因也是半途出家、功法自成一脈,故花了近一年的時間才真正突破了宗師境。其後,我也終於將枯海訣修煉到了五層大圓滿,而在觸著了契機後花了不到半年的時間便成功沖關……你父親和我曾就之間的差距進行過一番討論,最終的結論是除了他因自學成才而無前例可循之外,枯海訣的功法特性亦有著相當大的影響。」

  「功法特性……?」

  聞言,白冽予先是一怔,而旋即習慣性地分析起了可能的原因……隨著腦海中有關枯海訣的種種資料悉數閃現,片刻沉吟之後,隱隱猜到了什麼的青年猛地抬眸:

  「莫非……跟枯海訣傳授的條件如此嚴苛,卻還能一代代傳承至此有關?」

  「正是——修習枯海訣者,只要不出意外,邁入宗師境界都是遲早的事……當然,傳人本身的資質卓越也是原因之一,但修習枯海訣功法所帶來的優勢卻也不容忽視。」

  說著,莫九音微微一頓,短暫思忖了陣、組織好言語後,方接續著說明道:

  「宗師與非宗師的差別,便在於與天地之間的聯繫感應,也就是所謂的溝通天地、將心神肉體與天地合,方能洞燭先機、挾自然之勢為己用……而邁入宗師境界的關鍵,就在於如何找到並打通那扇得以溝通天地的門戶。」

  「當然,宗師境界之所以難得,在於一個人就算成功晉身一流頂峰,也可能到死都找不到這扇門戶,更遑論將之打通了……對你而言自非如此。你眼下的情況就像是面對著一扇半開的寶庫,已經能多少窺得其間的奧秘,卻無法真正擁有裏頭的財寶……在此情況下,你所要做的,自然就是想方設法將那扇門完全開啟。而枯海訣的優勢,便在於借著功法本身霸道異常的破壞力,能夠更輕鬆地一鼓作氣推開那扇門。」

  「……的確。」

  白冽予雖不怎麼喜歡這種做法,卻也不得不承認自家長輩的說法相當有說服力——尤其他自身的真氣在溫養經脈乃至於療傷回氣上極有奇效,卻談不上有什麼破壞力,和枯海訣那種一入體便到處肆虐的霸道正是兩個極端。兩相比較之下,想要在短時間內跨過那半步的距離,自還是選擇枯海訣來得有力。

  而理智如白冽予,又豈有可能在權衡利弊之後還硬是按著自個兒的好惡行事?也因此,又自沉默片刻後,不得不和現實妥協的青年終是嘆息著一個頷首:

  「我明白了……待這兩日將一應事宜安排好後,我便會擱下手頭的雜務潛心修煉,務求在行動前成功踏入宗師境界。」

  「放心吧,以你的實力,想要達到這個目標可說是十拿九穩……嗯,陳飛星他們也快攔不住了,既然人已來此,我便順帶看看東方煜的狀況吧。」

  「那就麻煩莫叔了。」

  這才留心到不遠處隱隱傳來的爭執聲音與匆匆足音,知道多半是自個兒和莫叔的那番動靜引來了情人的關切,白冽予心下幾分暖意升起,而在瞧見那無視於陳飛星阻截慌忙奔來的人影後、一個輕身迎上了前。

  「只是給莫叔考較了下武功,沒事的。」

  「那就好,我還以為……」

  東方煜確實是在聽聞了先前的打鬥音聲後匆匆有書齋趕來的。雖然出面阻止他進到議事堂範圍的陳飛星已經說了是莫九音下的令,可一想到那番光聽便能想像其激烈程度的騷動聲,心切情人的碧風樓主便怎麼也沒辦法定下心來,而終在久候無果之後不顧阻攔地闖了進來。

  只是見著情人、得著了他親口報的平安後,東方煜懸著的心才剛放下,最先對上的,便是一旁長者似笑非笑地望著他的表情……這才意識到自個兒方才硬闖的舉動究竟有多麼莽撞,他面色一紅,忙朝莫九音躬身為禮道:

  「晚輩東方煜,見過前輩。」

  「不必多利……聽說你之前吃了不少苦頭,冽兒對此一直放心不下,所以我才在得了空後過來看看。」

  說著,莫九音一個探手示意東方煜讓他搭脈檢查,卻旋即又因憶起了什麼而語氣一轉:「對了……你師叔這些日子來一直在關外遊蕩,前些日子不知從何聽得了冱羽出事的消息,這才匆匆趕回關內與山莊聯繫。他本想直接來九江找你,是我得了你的信後將他勸了住,他所做的第一件事,想必就是迫不及待地趕來九江與你師兄弟二人一見吧!」

  「師叔麼……這下可有好戲看了。」

  知道師叔來此對那位與自家師弟糾纏不清的男人意味著什麼,饒是白冽予深知團結合作的重要性,亦不由得因西門曄即將面臨的處境而小小幸災樂禍了一把……只是如此反應看在一旁的東方煜眼裏,卻是不免為那位「連襟」即將面臨的慘況暗掬了把同情淚。

  也在他為此略為分神的同時,一旁的莫九音已然撤回送入他體內查探的真氣、鬆開了原先為他搭脈的掌……瞧著如此,本就時刻關切著二人狀況的白冽予心下一緊,也不等長輩說明便先一步開了口,問:

  「莫叔,煜身上的雙煉真的解了麼?門主不會還留了什麼後手吧?」

  「放心吧,他不僅沒事,還從中得了些好處……‘雙煉’本是海天門內用以懲戒那些前景極佳、卻因故鑄下大錯的菁英弟子所用的手段。犯事者必須在一間沒有任何光線的密室裏度過兩個月,前一個月以‘體煉’淬煉經脈筋骨、後一個月以‘心煉’淬煉心神意志。一旦熬過了,日後的修為之路便有若坦途,便連宗師境界亦指日可待……無奈此間的痛苦並非尋常人所能忍受,自海天門創立至今,成功熬過的人一隻手便能數得出來。像東方樓主‘雙煉’得如此愜意的,怕還是絕無僅有了。」

  「前輩……」

  長輩話中藏著的調侃讓聽著的東方煜不由得一陣尷尬,連帶也讓脫口的一喚帶上了幾分無措……好在莫九音也只是提上一提,倒沒有對此多加著墨的意思,而在瞥了眼身側明顯因自個兒的解釋鬆了口氣的白冽予後,語氣一轉、將話重新拉回了先前的正題上頭——

  「好了,事情既已定下,就抓緊時間盡速安排好後續事宜吧。此間內情,你還得跟西門曄好生談談不是?」

  「……既然如此,冽予便先行一步了。」

  白冽予雖覺自家長輩似乎有意將自個兒支開,但若真要照方才二人議定的方案行事,自然得和西門曄好好溝通計議一番,以確保這位見不得關的流影谷少谷主能夠順利地主導整個計劃的進行……也因此,若有所思地將目光於長者和自家情人間一個來回後,他終是一個拱手,離開了議事堂。

  見青年並未招呼自個兒一道離開,和長者間更似存在著什麼他不清楚的協議,饒是東方煜清楚白冽予絕不會反手將他賣了,仍是不由得因眼下與莫九音單獨相處的態勢而感到心頭惴惴——多半是月餘前又給關清遠威脅過一番所留下的陰影——所幸一切只是他多慮了。但見長者雙手一背、容顏一肅,卻是在他開口詢問先前一步啟了唇:

  「師父同你說了些什麼?」

  「師父?」

  聞言,東方煜先是一怔,而後方明白了對方話中所指:「前輩怎知……?」

  「以師父的脾性,既然選擇放過你,自然少不了一番耳提面命。」

  「耳提面命麼……在晚輩看來,說是‘恐嚇’還比較精確一些。」

  回想起那番來自于情人外祖父的「殷切叮囑」,東方煜面色一苦,卻還是嘆息著將談話的內容大致轉述給了對方。

  聽罷他的敍述,莫九音眸光微黯,唇畔卻是一抹略帶同情的苦笑勾起,安慰般的抬掌拍了拍他的背。

  「其實這些個威脅什麼的,不過是師父因殺不得你心下有所不甘,這才出言放話恫嚇,卻是無需太過當真……卻不說你那穩居一流頂峰的實力,便是身為碧風樓樓主的身份,亦足以問問立足那‘助力’之位。尤其冽兒平日處事雖十分理智,卻是重感情的……以他對你的在乎,若真有了什麼萬一,這一生怕也就這麼毀了——而以師父對他的重視,自然說什麼都不可能容許這種情況發生。」

  「……確實。」

  回想起不久前才一度浮上心頭的、自個兒於鬼門關前走一遭後給冽帶來的衝擊,東方煜應著的音聲不由得沉了幾分……只是短暫的愁緒過後,思及眼前長輩對門主的一番評語,不論是談及那位老人家時的輕描淡寫、還是對其行為思考的瞭解,都讓心有所感的碧風樓主不可免地升起了幾分欽佩。

  「這天下間,怕是再沒有比您更瞭解門主的人吧?」

  「或許吧……畢竟我從小跟在師父身邊,師徒多年,如今這一身技藝的基礎,十有八九都是出自師父的指點。」

  「既然如此,前輩……真不曾後悔麼?」

  這話指的,自然是莫九音背叛師門轉而投正道一事——東方煜從未由長者的言詞語調間聽出分毫對於關清遠的怨氣,所以才會在片刻遲疑後道出了這份曾一度得著答案,卻於今時以另一種形式橫亙於心頭的疑惑。

  可換來的,卻是莫九音面上一抹說不清是苦澀或是緬懷的難明色彩。

  「我從小跟在師父身邊,親眼見著他為了大業拋家棄女,卻在事業有成打算回頭補償時迎來了師母的慘死和少樺的憎恨……也就從那時候起,我下定了決心:若有朝一日真動了心、動了情,便說什麼都要好好守護住一切,不要重蹈師父的覆轍……而直至今時,我或有遺憾,卻從來不曾後悔於自個兒的決定。」

  說著,他微微一頓,唇畔卻已是一絲笑意勾起,沒有絲毫陰霾的:

  「這些年來,從為這些孩子操心到看著他們獨當一面,又何嘗不是一種幸福?」

  「前輩……」

  「好了,閒話就說到這兒吧……冽兒已經決心將具體 的謀劃佈置之責交由西門曄,自個兒則專心閉關以求盡速邁入宗師境界。事關重大,他心裏的負擔必然不輕,卻是須得你多加支持了。」

  「前輩放心,就算你不曾提起,晚輩對此亦是責無旁貸。」

  東方煜雖有些訝異二人先前的決定,卻是說什麼也不會對長輩的這番囑託產生任何異議的……「除此之外,不知道前輩還有什麼需得交代之事?若已告一段落,便恕晚輩先行失陪了。」

  「嗯……你去吧。」

  知道他無非是去幫著白冽予處理權力交接下必然產生的那堆瑣碎事,莫九音遂從善如流地揮了揮手,示意一心以自家二侄子為重的碧風樓主徑行離去無妨。

  ——然後,在聽著東方煜足音漸遠的那一刻,揚起了一抹如釋重負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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