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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絕之南城夢覺/蛻羽/殊途同歸/九江秋曉/海晏天青》第27章
  

  第三章

  「果然如此麼……這下可難辦了。」

  閱畢剛由屬下整理出來的情報,望著一旁紅得有些刺目的請帖,白冽予唇間已是一陣滿懷無奈的低嘆流泄;向來沉靜的幽眸,亦極為難得地襲上了濃濃的苦惱之色。

  為的,自然還是嶺南的那檔事兒。

  流影谷既然在嶺南來了這麼一招,借機和柳林山莊的結盟本是理所當然……只是行雲寨雖已滅亡,多年來於嶺南深耕的成果卻不會因此消失。在此情況下,柳林山莊就算與流影谷結盟,一時之間斷無餘力插手北谷東莊之爭,這盟約自也沒有刻意出手破壞的必要。

  這也是他原先打算以靜制動、以不變應萬變的主要原因。可數天前兄長的失常卻讓他起了幾分疑心……縱然初時仍存著的一絲僥倖,可眼前逐項映證他猜測的情報,卻讓那絲僥倖連同最初的應對計畫一併破滅。

  ——這兩年多來,颯哥和柳胤私下不僅一直互有聯繫,更曾數度瞞著雙方家人藉公務之便外出相會……從兩人書信往返的次數和那足稱「私會」的舉動來看,要說兩人之間全無半點男女之情,誰都不可能相信。

  兄長有了喜歡的人,對方還是個門當戶對的小姐,這事兒放在平常自是沒什麼大不了的。可眼下那柳姑娘不久後便要與人訂親,對象還是擎雲山莊的勁敵,事態自然變得相當棘手了。

  尤其淩冱羽的行蹤依舊不明、門主一方亦正蠢蠢欲動,還附帶了一連串的身世之謎……值此多事之秋偏又橫生枝節,教白冽予如何不心生嘆息?但苦惱歸苦惱,眼下既已知道那柳胤是兄長的意中人,他自然沒可能真讓對方與西門曄的婚約就此訂下——兄長從昨天早上便一直把自己關在房裏,直至此刻都未曾出面同己說明一切,所受的打擊顯而易見。

  可決意雖有,如何達成卻又是另一番難題了……這也正是他現下如此苦惱的原因。無奈連日來未曾安歇,儘管神智依舊清楚,思緒卻已失去了平時的活絡。他雖從大略推測出兄長與柳胤之事後便開始籌謀該如何應對,卻依然沒能想出個具體的作法。

  知道這表示自己已差不多到了極限,白冽子揉了揉額角,並在擱下手中的情報將桌面略微收拾一番後、起身離開了冷月堂。

  向晚時分,濃濃暮色染滿天際,將本就為深深秋意所籠罩的山莊映得一片通紅。略帶寒意的秋風吹拂而過,而連同那半空中飛舞而降的枯黃葉片,進一步加深了那秋日特有的蕭瑟氣息。

  望著莊內自個兒再熟悉不過的一景一物,白冽予循著小徑往清泠居行去的腳步未歇,心思卻已回到了半個多月前的那段經歷上頭。

  那晚,「門主」關清遠擒下他和煜後,便將他們帶回了京裏的一處院落中軟禁起來。

  或許是自信他一人之力便足以留住兩人——事實也的確如此——關清遠剛安置好兩人便支開了景玄,只留下一些不會武功的僕役照料兩人的起居,並同青年問起了一些舊事,諸如當年受傷的情形、習武的過程,還有同聶曇相處的情況等……

  白冽予對他這個「外公」的身分本就信了九成,問的又是不涉及山莊機要的私事,自然沒有太多隱瞞,將往事逐一道予了對方。當然,之所以會這麼配合,對對方的實力深感忌憚也是原因之一。不過相處了一段時間、確認關清遠並無殺他兩入之意後,白冽予便也趁著回答問題的空檔主動向對方提出了一些疑問。

  問的,自然不外乎身世和關清遠一方多年來諸般作為的目的了.

  對於前者,關清遠並未直言相告,而是有些意味深長地讓他去問莫九音;反倒是關於自身勢力——據他所言,正式的名稱為「海天門」——的事回答了不少……當然,實質的計畫相組織架構分佈之類的自然沒可能回答。

  可當白冽予談及過去幾年同海天門殘餘勢力幾次交手的情況時,關清遠卻饒有興致地同他相互映證起當初雙方的手段與對敵手計策的應對,以及一些無傷大雅的「秘聞」。

  就如當初傲天堡三名主事曾提及的——「門主將不再給予任何協助」的理由,是因為關清遠得到了幾人散佈流言侮蔑「白冽予」的緣故。按他的話來說,縱然雙方幾無任何親子之情,可他關清遠的子孫,又豈是那等小腳色可以隨意輕侮的?如此幾日相處下來,雖稱不上共用天倫,可爺孫兩人間卻似乎也多多少少培養出了些許「親情」來。

  尤其在白冽予論起那些個計謀應對時,關清遠眸中流露的贊許和欣賞,竟也令青年心中起了幾分自豪。

  只是不論爺孫倆相處得如何「溫馨融洽」、有多少累積多時的疑惑得著解答,也終究沒能掩蓋因嶺南之事而起的濃濃憂慮。擔心淩冱羽安危的他縱然清楚關清遠不至於暗下毒手,夜裏卻依舊難以成眠.即便是獲釋後匆匆趕回南方的途中,他也只有體力不支時才會勉強睡上一兩個時辰,其他時候則多是邊想著事情的前因後果邊分析日後可能的局勢發展及對應計策。

  有東方煜在身旁陪著時,他至少還會在情人的強迫下逼自己入睡;可眼下兩人分頭行動,莊裏又沒管得動他的人,也因而有了此刻一連數日未曾安歇、全靠一身修為撐著的情況了。

  可縱已疲憊至斯,心頭的牽掛卻依舊難以擱下……望著已在前方不遠的清泠居,白冽予心下暗嘆,不可免地對自己能否靜下心來成功入睡起了幾分懷疑。

  頂著有些昏沉的腦袋、帶著沉重異常的步伐,回莊的七天來,這還是青年首度進到自個兒的屋中——便也在他推門而入的刹那,一道身影迎面而至,下一刻、身子已然落入了那過於溫暖而令人眷戀的懷抱中。

  「冽……我好想你……」

  伴隨著近乎滿足地低喃的、是環抱著腰際的雙臂略為收緊的力道。暌違多目的一切讓白冽予連日來一直緊繃著的精神立時一鬆,周身氣力隨之抽離,有些癱軟地望前倒入了情人懷裏。

  「怎麼又這般勉強自己?」察覺懷中軀體陡然一沉,深知對方脾性的東方煜當即明白了事情始末,皺起眉頭傘是懊惱半是不舍地道,「沒了健康作本錢,再多的謀算又有何用?」

  不論語氣或內容都帶著斥責意味的話語,暗含的關懷與擔憂卻是再明顯不過……連日來的煩亂無措仿佛都在此刻得著了支撐,讓白冽予縱使清楚東方煜仍在氣他不好好照顧自己,卻還是忍不住抬起雙臂勾攬住情人頸項、容顏湊前便是一吻印上。

  彼此分別不過數日,可幾天來的煎熬,卻令這樣單純的貼合也顯得有些遙遠。暌違多時的一切讓白冽予瞬間為之迷醉,原先僅止於迭合的吻立時加深,依偎在情人懷中的身子也有些不安分地隔衣輕蹭起對方。

  兩人至少有一個月未曾歡愛,眼下青年主動挑逗,自然很快就引得男人欲念大起。只是對情人狀況的擔憂終究勝上一籌,讓東方煜雖然極想順勢而下,卻還是強忍著阻止了情人玩火的舉動。

  「別這樣……你身子已經過於操勞,受不住的。」

  「那又如何?」可回應的,卻是這麼一句反問——男人聞言一惱,正待出言要他多愛惜身體,低幽嗓音卻已再一次響起,帶著些苦澀的:「沒有你在身邊,我縱然疲倦,也依舊難以成眠……」

  「冽……」如此話語,令聽著的東方煜心下憐意大盛。寬掌疼惜地輕撫上那張略顯憔悴的容顏,放緩音調柔聲勸道:「刻下我不就在這兒了?就算睡不著,躺著歇息一下也是好的……若是靜不下心或有什麼想不通的,我也會陪你一起參詳的。所以先好好休息吧,好嗎?」

  「嗯……」情人所言在理,白冽予雖仍有些意動,卻還是順從地應允了過——可還沒等東方煜抱著他回內室歇息,陡然浮現於腦海的事實讓青年連忙出聲阻止了對方:「等等。」

  「怎麼?」

  「……在此之前,我想去好好沐浴一番。」一連把自己關在冷月堂七天,其間雖有簡單梳洗過,卻畢竟仍有所不足。之前一心專注在公務上還沒怎麼感覺,刻下心思略鬆,自也難免有些在意起來了。

  這個不知該說是在意料外還是意料中的要求讓東方煜不由得為之失笑,像是在宣示什麼般又自緊緊摟了下青年後,才將他打橫抱起,往外邊的浴池行去。

  ***

  經歷了一番險成巫山雲雨的鴛鴦戲水後,兩人回房時,也已是華燈初上了。

  心知情人定然未曾好好用餐的東方煜還半哄著讓他吃了些清粥墊墊胃,而後方褪了鞋襪摟著青年上榻就寢。

  那日同青年分別後,他便前往碧風樓位於江南的據點分頭就海天門及嶺南之事進行調查。

  作為四大勢力之中歷史最為悠久的一方,碧風樓的情報系統雖不如冷月堂的組織結構那樣縝密嚴謹,卻一如其於蜀地的深耕,靠著長年來維繫起的人脈掌握了許多特殊的情報來源。尤其碧風樓行事向來隱密,又不似擎雲山莊那般給流影谷視為眼中釘、肉中剌,想用不引人注意的手段將消息送出自然要容易許多。

  這幾天來,他一直守在那兒等待著嶺南傳回的情報,想藉此盡可能為情人多提供一些判斷參考的依據……先前沐浴時的一番談話證實了他的努力並非徒勞,卻也同樣引得青年再度陷入了沉思之中。幸好那張麗容的氣色已比初時好上許多,這才讓東方煜按捺下了打昏對方讓青年強制休眠的衝動。

  就著往日彼此相依偎的姿勢,他指尖穿過那柔滑的長髮隔衣留連於情人背脊,是眷戀亦是憐惜地,更深地體會著這思念多日的一切。

  「還在煩惱嗎?嶺南的事。」因懷中容顏若有所思的模樣而有此一問,凝視著情人的目光同樣帶著憂色,卻是因為情人仍無法順利安歇這點。

  明白他的心思,白冽予微微一笑,略顯寒涼的指尖輕撫過眼前俊朗迷人的面龐:「沒事的……有你在此相陪,就是煩惱,也有了能分擔的物件……」

  「能分擔的對象?」東方煜聞言一怔,這才察覺了某個不大對勁之處:「颯予兄呢?如此要緊之事,他也該同你一道參詳才是。怎會放你一人在那孤軍奮戰?」

  「颯哥此刻只怕早已自顧不暇,又豈有餘力插手?」青年苦笑著這麼回了句,語氣中雖無怨懟,無奈之情卻是難掩:「這事兒我也是今天才確定的……颯哥和柳胤之間,似乎有些……」最後的字句未曾出口,卻已足讓聽著的人明白過來。東方煜因而一陣錯愕:「颯予兄和柳姑娘?可柳姑娘不是要和西門曄——」

  「是啊。」一思及這個讓他如此頭痛的緣由,白冽予面上的苦澀因而又更加深了幾分。

  「偏生颯哥先前一直未曾透露半點口風,我還是從他得知婚事後失常的反應才推測出此事、從而自過往情報中得到驗證的。只是柳林山莊的帖子已發,訂婚的消息不刻便要傳遍整個江湖,根本沒了私下轉圜的餘地……我本不打算搭理北谷南莊結盟之事,可眼下既然牽扯到颯哥的終身幸福,自然無法袖手旁觀。只是該如何應對,我苦思多日,卻依然……唉。」話語至末已是滿懷無奈地一聲長嘆,眉宇間的愁煩亦再難掩飾。如此模樣讓東方煜瞧得一陣心疼,安慰般輕拍了拍他的背。

  「柳胤是女兒身本就有些出人意料了,不想之間竟還有這麼多周折……這事兒你跟颯予兄談過了嗎?」

  「尚未……這些天颯哥一直將自己關在房裏,我又得處理冷月堂和部分山莊日常事務,所以……直到方才覺得自個兒實在難以思考了,才準備回房歇息。」頓了頓,白冽子語氣一轉:「這等感情的事你向來比我瞭解……有什麼看法麼?」

  「嗯……這事兒要想解決,關鍵還在於柳胤的想法吧?若她確實與颯予兄兩情相悅,和西門曄的婚事只是受父母之命所迫,心裏卻是想和颯予兄廝守的,那就在兩人成親前想辦法破壞就好了。眼下還只是訂婚,倒不必急在這一時。反正北谷東莊早就因行雲寨之事撕破臉,搶親什麼的最多也就是惹來一些閒話,倒沒什麼大不了的。」東方煜略一沉吟後如此答道,心下卻不禁想起了多年前江湖上同樣喧騰過一陣的、桑淨同冽的訂親謠言。

  記得當時還不曉得真相、不願見著「李列」難過的他還真有過從中阻撓、搶親的念頭,對照刻下的情景,不免有些感慨萬千了。

  但他旋即拉回了一時有些飄遠的思緒,又道:「可若柳胤確實有接受這個婚事的意思,不論她對颯予兄的心意如何,事情都會有些麻煩了。」

  「你是說……為了家業而犧牲自己的幸福麼?」

  「是啊。出身世家,多少都有那麼些負擔,更別提她還是女兒身了……就如你,不也為了家業而把自己搞得如此憔悴,還得費神擔心兄長的婚事?」若非清楚白颯予此刻「新郎不是我」的那種煎熬,向來對這個「大舅子」懷有一分愧意的東方煜還真想上門同對方理論一番……可眼下自然是不可能這麼做的。望著情人明明帶著疲憊卻依舊難掩憂慮的面龐,他心頭一緊,忍不住加重力道將情人更深地收攬入自個兒懷中。

  明白他的心情,白冽予同樣回擁住了對方,唇畔輕笑勾起:「刻下不是有你在了麼?」

  「冽……」

  「方才的一番分析也是……」見東方煜還有些欲言又止,青年遂先一步開口止住了他的話頭,同時將談話拉回了正題:「我總盤算著要暗中化解此事、盤算著如何讓他們的婚約不能做數,卻忽略了還有這樣直接的辦法;既然無需顧慮其他,事情就好辦了。」

  「你有辦法了?」

  「說是辦法,其實也就是你方才提的那些建議而已……既然關鍵在於柳胤的想法,那麼我就親自前去確認一番再做打算也不遲。」

  「親自前去?」入耳的話語令東方煜先是一愣,而旋即恍然:「你是說訂婚宴?」

  「嗯。」

  「可颯予兄會同意嗎?以眼下的狀況,你兄弟兩人勢必得留一個在此坐鎮。你若去了,留下的自然是他……可那畢竟是他心愛之人的訂婚宴,不論事態如何,不讓他們見上一面,總有些……」

  「但你不也說了麼?不過是訂婚而已,又不是真的成親……若咱們日後真打算搶親,讓颯哥去了只會徒增變數——別忘了,要和柳胤訂婚的可是那個西門曄。以颯哥刻下的情況,若真見著他們訂婚的樣子,心亂之下又豈有可能不讓西門曄察覺分毫異樣嗎?」

  「這倒是……換作是我,也斷無可能面對如此情景還能表現得一切如常。若讓西門曄發覺從而有所戒備,要搶親就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了。」東方煜對於西門曄的能耐深有體會,遂也認同了他的這個理由。只是認同歸認同,一想到這事兒具體該如何進行,他便忍不住又皺起了眉頭:「可眼下熾予和塹予又不在,颯予留在山莊鎮守,誰來代表擎雲山莊參加訂婚宴?」

  「不是說了麼?我去。」

  「我知道,但——咦?」話語未盡,便因明白了情人的意思轉為錯愕:「你是說……由你來代表山莊?我還以為你是要像往常那樣以李列的身分去呢!可如此一來,難道不怕西門曄對你起疑嗎?」白冽予搖了搖頭。

  「天方之事後,西門曄想必早就疑心起李列和擎雲山莊的關係……既然如此,刻意少去那麼個身分自然沒有什麼意義。尤其他對『李列』的能耐有所瞭解,對『白冽予』,卻不熟悉.有那些個流言作障眼法,西鬥曄固然會有所猜疑,卻不會一開始就有太多防備。」

  「原來如此,疑兵之計麼……以『白冽予』一貫的神秘,這次公開出現在嶺南,多半會引起不小的轟動吧?」說到這,東方煜忍不住想像了下到時可能面臨的情況,心下立時有些百味雜陳起來——他雖一直盼著情人能洗刷「汙名」,可心頭的獨佔欲卻也同樣強烈。

  以白冽予的能耐,還是李列的時候就已經引得桑淨動心,若是以本來的身分正式登上這名為江湖的舞臺,良好的家世、出色的容貌、過人的才智,以及那隱藏在冷靜睿智之下的溫柔,只怕立時便要引得無數女子拜倒在他袍下。

  一想到這兒,原先還帶著幾分期盼的神情立時轉為眉頭深鎖,而終是有些氣悶地一把將頭埋到了情人肩際:「不成,我也要去。若是讓那些個姑娘見著你,豈不成了羊入狼群?」

  「那又如何?柳方宇柳大俠年輕有為、容貌俊美,不也是江湖上無數女子傾慕的物件?」

  「那、那怎麼同?」

  「有什麼不同?」知道他在想什麼,像撒嬌又像鬧彆扭的舉動令白冽予不由得為之失笑,卻仗著東方煜看不見自個兒表情這點而刻意沉下聲調、冷哼道:「怎麼,就許你柳大俠置身百花叢中,我卻得一直蒙著頭面做人?」

  如此字句襯上那明顯帶著不快的音調,讓聽著的東方煜登時一個激靈,急急抬首否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辯解的話語,在瞧見眼前情人明顯不帶分毫怒氣的面容時戛然休止。他訥訥地望著那張含笑的麗容,怎料青年卻於此時陡然一個反身、雙腿跨坐著將他壓倒在身下。

  「你不信任我麼,煜?」

  「當然不是!」

  「既然如此,就算遇著了那些鶯鶯燕燕又有什麼好擔心的?」白冽予挑眉道,自上而下俯視情人的幽眸微暗:「若真如此在意……好好將我『喂飽』、讓我再無餘力拈花惹草不就成了?」不知該說是挑逗還是挑釁的話語,讓聽著的東方煜不由得微微苦笑……但他終究沒有因此而「心軟」。

  一聲嘆息後,他一個使力將原先壓著自己的情人重新擁入懷中,柔聲道:「是我不對,不該不相信自己,也不該不相信你。」

  「知道就好。」見東方煜終於開了竅,白冽予刻意撩撥的「奸計」雖沒能得逞,卻也沒再繼續鬧下去,而是安安分分地重新靠上情人胸膛。

  「其實你也無須擔心太多……我雖打算以『白冽予』的身分赴宴,卻沒打算露了本性——不論是西門曄還是其他赴宴之人,看到的,只會足傳聞中那個形同『廢人』的白二莊主。」

  「嗯……可你此去嶺南應該也是想弄清冱羽的狀況吧?這麼做的話不會受到相當大的限制麼?」

  「以嶺南刻下的狀況,不論怎麼做都會惹來他人注意,自然不差這麼點……況且以我的『體弱』,只要安排得宜,行動上反而更為方便。」

  「那就好……不過說實在的,對於冱羽的行蹤,我一直覺得有些奇怪。」回想起這幾天得到的種種情報,東方煜微微蹙眉:「冱羽未曾遭擒基本上是可以確定的,可關於他的下落卻是眾說紛紜……據幾名行雲寨成員供稱,他早在事發的半個多月前便因事離開嶺南,據說是往遠安尋人去了,直到事發當時都未曾歸來;但事後清理現場的官兵卻在搬運遺體時發現有幾名流影谷成員是給一招擊斃的,而且那傷口和冱羽的劍招相當符合——但當初參與行動的人中卻沒有一個曾目擊到他的。以我對冱羽的認識,他若真在當時回到了行雲寨,又豈有可能只殺了幾個嘍囉便避走逃遁?怎麼說也會想辦法帶著陸濤等人逃離,或者留下來一起對抗才對。可若說他未曾回到嶺南,那幾具遺體的情況卻又無法解釋了……」

  「事發當時冱羽已回到嶺南……至少這一點是可以肯定的。」針對情人的疑問給予了肯定的答案,回想起先前從遠安傳來的情報,白冽予容色微沉:「事發半個月前,冱羽曾經聯絡過白樺的遠安支部,說是從一處名為菊芳樓的男娼館得到了流影谷即將動手的消息,可沒等舒越核實就已先一步動身離開遠安。以他的腳程,事發左右也差不多該到嶺南了……問題就在於他到達的時點。」

  「你是指……」

  「我擔心的……是他是否親眼見著西門曄殺入山寨、然後認出了西門曄就是他一心倚賴的『霍大哥』這點。」白冽予苦笑道,「不論西門曄的心思為何,那種被自己深信的人所背叛的感覺都太過難受。若冱羽真親身遇上了,所受的打擊只怕……」最後的話語未盡,眸中卻已是幾分不舍與感慨流泄……知道他是想起了十多年前的慘劇,東方煜疼惜地輕拍了拍他的背。

  「應當不會吧?若西門曄真遇上了他,冱羽哪有逃脫的道理?」

  「這就難說了。」

  「喔?」

  「你沒注意到麼?流影谷所公佈的、行雲寨一干人等的罪狀……冱羽身為近幾年行雲寨真正的中心人物,罪狀卻出人意料的輕。那些個讓行雲寨被當作『匪徒』的罪行全都給歸到了陸濤和田義身上,而冱羽卻連當個從犯都有些勉強……雖說他確實也沒帶頭打劫過,可以他在行雲寨的地位,說什麼也不可能撇得如此乾淨才對。」

  「你的意思是……西門曄在包庇他?」聽出情人的言下之意,東方煜不由得一陣錯愕:「但這可能麼?那個西門曄?」

  「你知道冱羽在事發前碰巧有事離開嶺南的理由麼?據說是『霍景』傳書予他,說找到了他那位遠親哥哥的下落,還約定了廷宴結束後會前去與他相會……若冱羽沒有從菊芳樓得知那個消息,而是乖乖留在遠安等他……」

  「那麼流影谷的清剿便不會波及到他。就算行雲寨滅,他也能平安無事?」

  「不錯。」見情人猶自難以置信,白冽予遂進一步道出了自己有此猜測的理由:「冱羽對他人的感情相當敏感,西門曄自然沒可能全靠做戲便讓他如此信任……由此推想而下,若西門曄對他也是真心相待,那麼費心讓他脫離此事也並非不可能。」頓了頓,「我之所以要去嶺南,也是想親眼看看西門曄,藉此衡量事態的發展……尤其冱羽若真親眼見著了西門曄,就算一時得以逃脫,也有可能會因憤怒和憎恨而做出傻事。若真如此,以我師兄弟兩人的默契,應對起來也會容易許多。」

  「嗯……」東方煜點了點頭表示明白,卻在初時的震驚過後又自若有所思地道:「可西門曄若真如此在乎冱羽,刻下只怕會覺得十分難受吧?」親手傷害自個兒在乎的人,他光是想像就覺得胸口一陣疼痛,更何況事實已成的西門曄?

  只是這番帶著幾分同情的話語,卻只換來了懷中青年淡淡的一句——「自作孽,不可活。」簡簡單單的六個字後,白冽予不再多言,闔上雙眸就此偎著情人培養睡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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