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北宋(四十六)
他的這一問題讓玉天寶沉默了一下。
被反復,又是不同的人問了兩次,玉天寶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似是有些不解,但更多的卻是煩躁,更有幾分猶疑這其中是否存在什麼陷阱。
但是此時此刻,他還是選擇回答了,他說“我沒有找過你,因為我知道你一定死了。”
於是夏安然笑了,在微笑的同時,他也感覺到了心中一股苦澀,這種苦澀的感覺並不屬於他,應該屬於這個身體原身。
在他的心裏,已經將這一切串聯了起來
玉天寶和平南王世子二人不知為何相識,平南王世子想要制止他父親利用他相貌的陰謀,於是天真的認為自己只要離開了就能結束一切。
而玉天寶當時離家出走,一來為了逃命,二來想來也是為了建立自己的勢力,二人一拍即合,平南王世子將自己的生長經歷分享給了玉天寶。
他們可能有著什麼樣的約定,玉天寶反過來也將自己的身份和玉佩交給了平南王世子,於是平南王世子成為了玉天寶,玉天寶成為了平南王世子。
這樣的變化應該是悄無聲息的,並不為人所知的,世子可能在易容之後離開了南邊,一路向北走,他可能是為了來找他的親生父親,也有可能是有別的原因。
總之他來了北方。
玉天寶則頂替了他的身份留在了南邊,從玉天寶的話說來,他們交換身份有了足足一年半,而夏安然到了這個身體不過一年,當中的半年發生了什麼,已經沒有人能夠知曉。
但是從玉天寶如此篤定的態度來看,他應該在和平南王世子分手之前便已經對他動了手腳,若非劇毒,可能也是蠱類之類的……
根據夏安然的猜測,當是慢性毒藥。
所以玉天寶才能夠確定平南王世子必死無疑。
平南王世子的確是死了。
在他進入這個身體的時候,身體本身並沒有記憶,沒有外傷。
若是毒殺,這一點和他對平南王世子的死因的猜測吻合,這種毒藥可能是一種神經毒素,這才使得平南王世子在生命的最後變成了一個傻子。
但可能因為他長得好看,或者是遇到了好心人,這才使得在他進入這個身體的時候,身體本身除了極其的虛弱和饑餓之外,並沒有太大的問題。
後遺症亦是十分輕微。
若如玉天寶所說並無人發現他的身份,那麼這樣的他應該也不會有人來尋找。
偏偏有人向江湖發佈了尋找他的命令,而司空摘星恰恰接下了這一道命令,乃至於最後司空摘星順著這一切反查回平南王府,從而致使這一場陰謀的暴露。
這道命令是平南王府的人,在玉天寶不知情的情況下下達的。
夏安然相信與玉天寶沒有必要在這方面欺騙於他,因為這毫無意義,所以唯一有可能尋找他的人,就應當是平南王。
玉天寶說的不對,並不是沒有人發現世子被替換了身份的。
他的養父發現了,他的養父一方面穩住玉天寶,一面繼續著他的計畫,同時他也派人去找了真正的平南王世子。
事已至今,夏安然並不想去過多的猜測平南王當時究竟在想些什麼?
可能是野心和父愛之間的遊弋,也有可能是別的。
他也不想去揣測為什麼平南王沒有在此次事件最重要時刻出現在京城,究竟是為了不打草驚蛇,還是並不想看到這一切的發生。
現在去判斷這一切都沒有了意義,因為當玉天寶踏進皇宮的這一刻開始,就已經註定了最後的結局。
平南王的隕落,平南王府的傾覆,都只是時間問題罷了。
而現在,因為夏安然的出現,和玉天寶方才的言論都已經證明他在這一事件當中並不無辜,無論他是哪里的人,都應當知道冒充皇室身份,暗殺世子,最後穿上黃袍意味著什麼。
按照大宋的律例,毫無疑問,誅。
趙禎不想再聽下去了,他從這隻言片語中就猜出了小堂弟過去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他也判定了小堂弟如他所料一般在這一整個事件當中都是無辜的受害者,這已經足夠了,他知道這一切足夠了。
旁聽的人知道這一切也已經足夠了,若非是為了在以後,小堂弟能夠以正當光明的身份出現,他都沒有必要浪費這十數分鐘再讓玉天寶繼續說下去,他抬起了手。
室內的禁軍隨著他這個動作抬起了手中刀鋒,玉天寶將這一切看在眼裏,他忽然看向了夏安然,他問道,“你剛剛問我這樣的問題,是因為有人找了你,對嗎?”
夏安然顯然沒有料到他居然如此敏感,但是在此時,他並沒有必要騙他。
於是他點了點頭。他
的這個動作成為了壓倒玉天寶的最後一根稻草,他驟然站起,垂手而立,雙目死死瞪著還坐在地上的夏安然,攻擊的姿態極重,但是就在周邊人舉刀相向時,他又整個人都放棄了掙扎。
沒意思。
玉天寶他的表情有些放空,旁人無法從他的表情中猜出他在想什麼,但是他周身彌散開來的疲憊感卻清晰可見。
沒意思透了。
夏安然點頭的動作告訴他,他一直以來自豪的偽裝都是一個笑話。
他沒有能夠瞞過平南王,平南王認出他不是他的兒子。
甚至於平南王冒著計畫失敗的危險,背著他去找他的兒子。
真正的平安王世子過得很好,他入了京城,得到了皇帝的信任,在這一次事件之後,他可能因為大義滅親得到封賞。
如今已經沒有可能翻牌了,因為皇帝的禁軍已經集結,最後機關算盡,卻什麼都得不到。
就如他之前所說的一樣,他以為傻乎乎的平南王世子,其實是一個一等一的聰明人。
他甚至懷疑自己被這位世子玩弄於鼓掌之中。
但是這些都不重要了。
因為他發現到了最後只有他還是孤家寡人。
他放棄掙扎,卻不能讓趙禎有一絲一毫的心軟。
玉天寶所行已經大大踩上了他的底線,無論是他對於皇權的無視,將他人玩弄於股掌的輕浮態度,甚至是直至臨頭還無心懺悔,充滿陰暗挑唆的態度,都讓趙禎無法再忍耐。
他抬起了手,夏安然背對他,自然看不到這位年輕的帝王面上的表情是如何。
這是一張,夏安然從來不曾見過的臉,也是趙禎不想要暴露在他面前的面容。
但就在禁軍們即將攻擊之時,屋內忽然憑空浮起了一陣霧氣。
這應當是不可能的事情,如今正值夏末秋初之時,日夜溫差並沒有到達可以產生霧氣的程度,此處又是室內,但是這股霧氣它真的存在了。
陸小鳳忽然想到了什麼,他猛然踏前,只來得及喊上一句“護駕 !”
就在同時,他伸手以自己的身體相護,將帝王向後推去.
只可惜他喊晚了,就在他出聲的同時,屋內的數十位禁軍手中的刀刃盡數被折斷,留在禁衛軍手上的只剩下刀柄部分。
只一擊,他便輕而易舉得削去了室內禁軍精銳們的戰鬥力。
同時,一抹鬼魅般的身影出現在被禁軍護衛在身後的帝王和玉天寶之間。
此人就站在夏安然的面前,雖然靠得非常近,但是以夏安然的視力依然看不見此人的面容,他的身高體態均不可見,因為這個人完完全全就像被包裹在了一個迷霧圈子裏面,紋絲不露。
在場人中,恐怕除了玉天寶之外,只有夏安然才能確認此人的身份了。
西方羅刹教教主——玉羅刹。
陸小鳳傳奇之中唯一的BUG級別人物,至始至終,他都不曾真正意義上的露面,也是這整個故事中唯一利用了陸小鳳的存在。
玉羅刹驟然間在此現身,他所為何已經十分明顯,夏安然默默看了一眼原本低垂著頭的玉天寶,見他果然已經高高抬起的頭顱,雙眼迷離的看著面前的男人。
夏安然默默地抿了抿嘴,他想根據這一位突如其來現身於此,他的表現看來,他對於玉天寶也沒有玉天寶所說的那般殘酷無情,否則他大可以將玉天寶的性命獻祭於此,以此來得到西方魔教大舉東進的藉口。
古人做事最怕師出無名,同理,一旦有了名義,他們便什麼犧牲都無所謂了。
還有什麼能比教主的兒子死在了大宋皇帝手下更大的名義呢,有了這個藉口,玉羅刹甚至可以和如今還沒有繼承王位的李元昊聯合,給西方魔將奠定政治基礎,當然至於這兩人願不願意聯合,不再夏安然的考慮範圍以內。
“大宋的皇帝陛下。”因眾人神經緊繃而導致的一片寂靜之中,玉羅刹先開了口,“我為我的兒子所做下的愚蠢行為,向您道歉。”
他低頭了!
知曉玉羅刹江湖地位的陸小鳳瞪大眼。
根據玉羅刹方才無聲無息潛入的情景來判斷,如果玉羅刹偷襲出手完全有可能將玉天寶在眾人毫無準備的狀況下劫走,但是他此時此刻卻向著趙禎低了頭。
這其中的意味眾人皆都瞭解。
西方羅刹教不欲同大宋皇室為敵。
這便是玉羅刹的表態,他如今的態度甚至是也做好了向大宋皇室賠罪的準備。
原本玉天寶的行為可以被視作個人行為,當然趙禎也可以此為由向黨項發出檄文,但總歸,這是國家大事,大宋和玉天寶的家人不做直接聯繫。
但是玉羅刹的舉動,卻是明確表示他想要保下玉天寶,且以自己家族的勢力,為玉天寶賠罪。
夏安然能夠讀懂的意思,自然不必提趙禎以及堂內的其餘聰明人了,原先劍拔弩張的氣氛幾乎在一瞬間,變得祥和了起來。
玉羅刹沒有在乎堂內眾人的反應,他的目光直直盯著趙禎,不曾多看他人一眼。
即便是守在趙禎面前的陸小鳳也能發覺這人知至知終不曾將他放在眼裏。
陸小鳳的頸項間滴下了一滴冷汗。
顯然在他的態度看來,他認為這個是內唯一有資格與他平等對話的只有這個年輕的大宋皇帝。
夏安然卻在此時出聲“君何以藏頭露尾,既為致歉,為何不敢堂堂正正與陛下說話?”
他此話一出,引來了室內眾人的注目,夏安然出言在眾人意料之外。
但是此時他必須開口。
玉羅刹的身份不過是大宋屬國的一個民間勢力,他是沒有資格直接同趙禎對話的。
這便是電視劇裏頭常常出現主角和帝王對話時候會有人插言的緣故,會有此舉不是因為這位臣子當真如此愚蠢,恰恰相反,這才是聰明人。
他是為了給帝王遞一個“親民”的梯子,也是為了化解帝王被平民問詢的尷尬。
夏安然如今就是一個梯子。
他會當這個梯子還是因為這房間內也唯有他的身份可以當。
原本趙禎都要介面了,但出乎眾人意料的事,玉羅刹沉默了片刻後,再次選擇了妥協。
他將縈繞於周身的霧氣散開,露出了自己的真實面貌。
玉羅刹真實模樣是一個不惑之年的年輕男子,但是大家都知道,對於習武之人,最不能以外貌判斷他們的年齡,而且他又有一個那麼大的兒子,說明他的真實年齡定不下於天命之年。
此人五官深邃,是典型的西域長相,但若最讓人引人注目的便是他那一頭的白髮。
他的頭髮不是中原人盤起,反而毫不束冠,任由其披散。
在如今可以說全世界都在跟著大宋學的時代,這樣披頭散髮之舉可以稱之為特立獨行了。
玉羅刹發尾有些微卷,看著便讓以長、直為美的大宋諸人覺得有些怪異,汴京城是一個國際性的大都市,他作為大宋中樞存在,基本所有的外邦人都必須要來汴京城點到。
在汴京城,這裏的土著人民可以見到幾乎全世界與大宋有過貿易往來的外邦人。
但是即便如此,他們也不曾見過白髮之人,尤其是白髮的年輕人。
若非是少年白頭,總叫人覺得有幾分怪異。
然而,見眾人視線都留在他的白髮上,玉羅刹也沒有別的表態,他的視線緊緊鎖定在了少年帝王身上。
“大宋的皇帝陛下。”他的宋話非常的標準,他將致歉詞有說了一遍“我衷心得為自己的兒子所舉,給您帶來的困擾表示道歉。”
趙禎靜靜看著他,然後他揮了揮手,示意禁軍們退下,與此同時,白錦羲亦是走到了之前一直背對他的夏安然身側,他身上稍有些狼狽,卻看不出血漬,見他過來,夏安然立刻關心得看了過去。
白錦羲走至他的身邊,手微微一動,便將夏安然拉到了遠離玉天寶之處。
顯然是生怕玉天寶突然傷人,他的動作引來了室內其餘人的注意,陸小鳳見他進來眉頭深鎖,顯然他極為關心葉孤城的情況,只是此時不好多問,他只能強逼自己將注意力放在此時更為棘手的玉羅刹身上,後者的視線卻不曾移開,甚至看都沒看走進來的白錦羲。
顯然白錦羲並不足以讓他生出警惕。
這是一個強者對於自己實力的絕對自信。
夏安然輕輕捏了捏白錦羲的手指,隨後二人神色嚴肅靜靜看著這一場他們已經無法插話的局面。
談話的節奏看似掌握在趙禎手中,實際卻在玉羅刹手裏。
趙禎非常清楚這一點,藏在袖子內的手緊緊捏緊,坦白說,這是趙禎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面對這樣的一位武林高手。
他沒有絲毫的壓迫感,可能也是他為了表示禮貌收斂起了自己的魄力,故而在趙禎面前的,是一個以著相對平和姿態出現的魔教教主。
但是趙禎能夠從場內眾人的態度估量出此人的武力值。
很強。
可能比葉孤城還要強。
這位魔教教主見小皇帝並沒有說話,便自己將話題繼續了下去“我雖不是中原人,卻也知道應當禮尚往來,”
他頓了頓,“您富有四海,定然是不會在乎一些小小的禮物。我也無意將這些凡俗之物拿來汙了您的眼睛。”
“不若如此,我向您發下一個誓言可好?”
年輕的帝王雙眸微微眯起,他依然一聲不吭,卻在此時露出了些恰到好處的軟化,似乎在等著玉羅刹的下一句話,然後他等到了一個令他有些吃驚的承諾。
玉羅刹說“大宋的皇帝陛下,我為您送上一個黨項……如何。”
他這一句話一出,室內一片死寂,這一瞬間沒有人膽敢去看趙禎的面色,也沒有人膽敢去思索的趙禎這一刻的想法。
大家心裏頭唯一的一句話便是——好生狂妄。
玉羅刹輕笑“在下說話,從不打誑語。大宋的皇帝陛下,只要您寬恕我的兒子,我便能為您送上一個黨項。”
趙禎沉默片刻後,言道“黨項為我大宋屬國,我大宋仁義之師,不行侵吞之道。”
他這一句話似乎惹笑了玉羅刹,就見男人微微眯起了眼睛,上上下下得打量著趙禎,片刻後點了點頭“既如此,那我便換一個允諾,”
“若有一日黨項反叛,我將為您送上一個黨項……何如?”
“若黨項一日反叛,則有我大宋軍隊維護大義,便不煩擾玉教主了。”
“……哦?”玉羅刹似乎毫不經意得抬了抬手,若有若無得讓開了身形,露出了手上只有半把刀柄的禁軍,似乎是在說——就憑他們。
趙禎卻分毫不讓“玉教主武功蓋世,當世難有及者,只是,國與國之間,卻不由武林人士決定勝負。”
“此話何講?”
年輕的皇帝露出了一個飽含鋒銳之笑“國戰,靠的絕非一人之力,亦非十人、百人之力,拼的,是一個道字。”
“我大宋執領正道,不侵、不迫、不搶、不掠,我心無愧也。”
“倘若黨項當真膽敢侵擾我大宋國境,侵全國之力,朕也定要讓黨項給朕一個交代。”
“我大宋,不懼戰”
“……呵。”玉羅刹並未再多表態,只是甩了甩手,“大宋的皇帝,你倒是同你的父親全然不同。”
“當年我可是親眼看過你的父親一力拒戰。”
“先帝慈悲為懷,為護我大宋子民而戰,卻也為不讓我大宋子民白白犧牲而避戰。”趙禎神色淡淡,
他沉默了下,言道“我大宋子民在父王的治理下安穩度日,單就其間人口增長便有十萬戶,父王的為王之道,便是和。”
“哦?那麼您的呢,您的為王之道為何?”
這一次,年輕的帝王沒有立刻給出回答,他的睫毛微微顫動,顯然這位帝王還沒能在這短暫的執政歲月裏找到自己的答案,即便如此,他看著玉羅刹的雙目依然澄澈堅定。
這位西方魔教的至尊之人見帝王如此態度,他微微躬身,向著小皇帝輕輕一禮,“既然如此,不若我暫且欠您一個要求,我先向您贖回我的兒子如何?”
“玉教主不必如此。”趙禎微微抬手,示意門口的禁軍將把守的位置讓開“玉天寶並非主謀,即便沒有你來求情,他也不過是流三千里。”
“朕給玉教主一個人情,你且帶他走便是。”
玉羅刹環顧四周,便見眾人雖有不贊同之色,卻無一人阻止,便心中有數,他也不客氣,點了點頭,言道“大宋的皇帝,在下的承諾永遠有效。”
“不必了。”趙禎直言“朕雖不入江湖,卻也知道江湖有一句話叫做江湖事江湖畢,江湖、朝堂兩不相干,縱有一日我宋與黨項開戰,朕也只會用宋民,不用武林。”
他笑得驕傲“何況,朕相信我大宋子民。”
縱然有武林人士,在開戰之際,也是宋民,不是武林人。
玉羅刹自然聽懂了他的言下之意,他目光深深看了眼這位剛過二十歲的帝王,於心中輕歎。
大宋、黨項、大遼有如宿命一般在同一時期誕生的三個繼承人,本就預兆了一場搏殺和勢力的全新分配。
三個政權的如今亦遼勢大,黨項蠢蠢欲動正在囤積力量,隨時準備咬宋一口。
只是如今,就他所見。
黨項的李元昊,不及這個帝王之心。
李元昊是狼,這宋皇卻如天空。
若是他當真能夠永遠不變……黨項危矣。
只是,哪兒就能有永恆不變的帝王之心呢?
人的野心,都是被餵養出來的,相信自己的國人固然好,只可惜這位宋皇似乎沒有意識到,他身邊亦是危機重重,國內亦不太平矣。
他自不會多言提醒,只道了句謝,走到了玉天寶面前,他腳步只微微一頓,玉天寶在他的身後猶如鵪鶉一般一言不敢發,只敢默默跟隨。
與此同時,玉羅刹另一手微微舉起,原本躺在地上的羅刹牌便憑空被吸起落在了他的手中。
他光明正大得將羅刹牌塞入了袖兜之中,便抬步向著禁軍們讓出的空隙走去,玉天寶跟在他的身後,一聲不吭跟著走,只是就在要踏出的時候,他忽然回了頭。
他看了夏安然一眼,表情有幾分不明,原本只感覺看了一場武林大戲的夏安然在這樣的目光下極為莫名,他微微歪頭,似乎像是在問玉天寶看甚。
半個身體沐浴在月色下的青年嘴唇動了動,只是他所在的角度實在微妙,夏安然並不能看清他說了什麼,玉天寶似乎也沒有將話說出口的意思,夏安然靈敏的聽力也沒能聽到。
這可逼死人了。
夏安然不自覺得踏出了幾步,似乎想要走過去的樣子,卻見玉天寶抬手制止了他,之後他毫不猶豫得轉身踏入了月色中,就在二人進入月色的時候,這兩人就猶如被月光曬化一般,之前玉羅刹隱藏起來的煙霧又重現,將他們二人罩了起來,隨後一陣清風吹過二人便消失不見。
“好可怕的輕功。”陸小鳳喃喃,隨後他忽然驚醒,他看向了白錦羲“白兄,葉城主……”
白錦羲搖搖頭“西門吹雪來了。”
他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讓在場人都愣了愣。
是了,今日比武的角色便是西門吹雪和葉孤城,陸小鳳能夠找到這兒來,西門吹雪自然也能。
見夏安然猛然間回頭的表情,趙禎沖他溫和的笑了笑,他揮揮手言道
“想要去便去吧,這兒沒事了。”
就在他們說話的功夫,禁軍統領命令手下的步卒們同外頭的守衛換裝,必須保證陛下身邊的守備力量是最強的。
不過片刻,禁軍們武裝到位,各自列隊站好。
夏安然確認了小皇帝不是客氣之後,便與同樣關心那邊情況的陸小鳳二人想要走出去,卻不料白錦羲也跟在了他身旁。
夏安然露出了疑惑的神色,白錦羲沒有同他說什麼,只是伴在了他身側,
【你不用護衛陛下嗎?】夏安然用眼神問他。
白錦羲微微搖頭【皇城司無護衛之責。】
懂了,夏安然點頭表示明瞭,白錦羲今日之舉,明顯已經大大刷了風頭,尤其在禁軍吃癟的情況下,他還算有了一定的戰果,若是還留在那裏便討人厭了,故而他特地跟著他出了來。
夏安然於是微微一笑,他伸手示意白錦羲帶一下,白錦羲同他默契十足,當下攔住他的腰足下一點,他知道西門吹雪和葉孤城在哪里,自然比陸小鳳沒頭沒腦沖著聲音傳來方向跑更快一些。
且他一身官袍,自然也不會被此地禁衛攔住,故而二人雖然稍稍耽擱,卻比陸小鳳早到了一步。
也就是同時,夏安然見到葉孤城高高躍起舉劍。
葉孤城本就穿著一襲白衣,此時更是猶如化入了月色中一般,他皮膚蒼白,劍身亦是白色的,配著此時白慘慘的月光整個人都帶上了一層暈輪。
他此時心無旁騖,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夏安然和白錦羲的到來。
這一劍的速度非常快,西門吹雪雖是做好了準備,亦是以劍相對,只是高手對決,不可差之毫謬。
葉孤城的劍比西門吹雪更快。
他的劍光非常鋒利,自天落下的身影就像是將月亮劈成了兩半。
天外飛仙。
這是葉孤城成名絕技,也是劍仙之名的由來。
對應的西門吹雪的劍芒亦是承載著月光,劍和劍相對的一刹那夏安然彷彿能夠看到金屬碰撞的火花。
但是下一刻,血花四濺。
受創的是葉孤城。
這個答案讓人意外,卻也不讓人意外。
葉孤城今日肯定是出不了這座皇城的。
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無論他是主犯也好,是從犯也罷,他都是一個想要刺殺帝王之人,任是再寬容的帝王也不會放過一個刺客。
——所以他選擇以此結束自己的生命。。
鬥殺。
皆無罪也。
他用自己的死,保下了整個飛仙島。
夏安然輕輕歎了口氣。
在剛剛到這個世界的時候,他曾經想過救下這個劍仙,而走到了最後一步,他卻發現自己什麼都做不了。
甚至於,在如今局面縣,他能夠保住自己不要被登出,已經是用盡全力了。
夏安然快步走了上去。
若無意外,此人是這個身體的師傅。
雖然夏安然什麼都記不得了,但是他剛剛一直躲在背後偷看,從玉天寶和葉孤城的接觸態度看來,葉孤城對南王世子應當是不錯的,何況之前陸小鳳也說過,他這具身體的內力平穩寬厚,是最正統的內力演練模式。
可見葉孤城對於這個徒弟也算是用心教的。
而他能夠走到這裏是皇帝允許的,他接下類的行為,自然也是帝王默認的。
夏安然接住了葉孤城,沒讓他的身體落在地上再受重創,而在之前,西門吹雪鬆了手,讓他的劍留在了葉孤城的體內。
他的劍稍稍偏轉了幾寸,沒有直接刺到葉孤城的主心脈,但是這也是無可救藥的重傷。
在場的人都很清楚。
一代劍仙的時間就在這最後幾刻了。
葉孤城的視線微微偏轉,看到夏安然的面容稍一怔楞,似是沒有想到他竟然會出現在此,他緩緩抬了抬手,示意夏安然看他手中劍,夏安然看了看劍,頗有些不解。
見狀,葉孤城笑了。
他嘴唇動了動,【徒兒】二字卻是說不出口,反而嘔出了大片大片的血花。
他被人扶了起來。
夏安然一怔,剛抬頭,便見白錦羲運指如飛,連點他周身十數個穴道,然後將一粒藥丸塞入了葉孤城口中,亦是同時,他坐到了葉孤城背後抬手抵在他身上運功。
夏安然不懂白錦羲在做什麼,但是從葉孤城口中湧出量少了許多的血液明白了白錦羲是給葉孤城續了數分鐘。
這幾分鐘,是這個男人給他的時間。
夏安然來不及多說什麼,只是看著葉孤城,他嘴唇動了動,最後還是歎了口氣“師傅,之前那個是假的世子。”
“只是……對不住,我什麼都不記得了。”
聽聞這個答案,不知為何葉孤城的眸中卻閃過了點點笑意,他抬起了另一隻沒有握劍的手,夏安然雖有些不解,卻握住了那只手,然後順著葉孤城使力的方向將他的手放到了自己的頭上。
……咦?
他愣了愣,似乎不明白為什麼葉孤城在最後竟然會做這件事,見他困惑的表情,葉孤城嘴唇動了動,他輕輕說了一句“乖。”
夏安然瞪大了眼睛,忽而感覺眼前一片模糊。
眼淚從他眼眶中湧了出來,很快便啪嗒啪嗒落了一片,見他哭了,葉孤城笑意更深,只是此時他已經沒有力氣再說什麼了,他只是示意夏安然看向他的劍。
月白色的劍躺在地磚上,此時如同沉寂一般,完全看不出是一把劍當有的鋒芒。
“畫影,是你的。”
夏安然一愣,還沒等他從這把劍的名字中反應過來,便見葉孤城口中吐出了一口汙血,亦是同時,原本被他按在自己頭上的手也垂落了下來,葉孤城最後的一個眼神看向了站在一旁的西門吹雪。
【多謝】
這二字他沒有說出口,但是他知道西門吹雪能夠懂。
就像他明白了西門吹雪最後的不忍卻也願意成全一樣。
他最後看了夏安然一眼,看著那一雙杏眼中清澈明亮的模樣,緩緩閉上了眼。
他最後的視線,落在了已經偏轉的一輪明月之上。
海上生明月,
天涯共此時。
只不知,是否還能見上漂浮在海平面上的那一輪亮月。
罷了,事已至此,何必還留一份妄念。
徒增煩惱。
只這一刻,葉孤城感覺到了久違的輕鬆。
壓在身上的重負,步步為營的算計,還有人心算計。
終於徹底離他遠去。
夏安然一時沒能反應過來,他眼睜睜看著葉孤城的手落在了地上。當他抬眼之時,便看到已經鬆手回氣的白錦羲,後者對他搖了搖頭,示意已無能為力。
他和他只說過三句話。
這個人是身體曾經的老師,但是他不曾繼承身體的記憶和情感,自然也沒有更多的感觸。
就連現在落個不停的淚珠,也並不屬於他。
白錦羲走到他身邊,無聲卻堅定得安撫著他,正當此時,夏安然忽然聽到一陣騷動,原來是禁軍首領想要來收走葉孤城的屍身,卻被陸小鳳攔住了。
雙方就此發生了爭執,並很快發展為了劍拔弩張。
以陸小鳳和西門吹雪為首的武林人士表示要帶走葉孤城的屍身。
但作為禁軍頭領的極其下屬的兵士卻不願意。
武林人以此為鬥殺,屬於正常死亡範疇,禁軍的人無資格去管為由拒絕,但是禁軍諸人心中卻知,葉孤城哪怕是現在死了,其所代表的意義也絕不僅僅是結束。
他的屍身如何處置,能否安葬亦或者有旁的處理都要有官家來定,而這一點,正是陸小鳳所害怕的一點,他必須要護住葉孤城最後的尊嚴。
作為朋友,也作為敵人。
他方才站在葉孤城的對立面維護皇權,是他作為大宋子民的陸小鳳所下的決定。
但是此時此刻,站在禁軍的對立面,要維護葉孤城是作為朋友的陸小鳳所下的決定。
面對禁軍首領不解的眼神,陸小鳳只是堅定得護在葉孤城的屍身前面。
雖看似矛盾,其實皆出於陸小鳳的本心。
此時情況與事態之間陷入了僵局,伴隨著首領的耐心耗盡,禁軍眾人的弓弩和利劍都已經指向了這些武林人士。
而作為對應,武林人士們也紛紛拿出了自己的武器。
入皇城之時他們雖然將兵器上交,但是除了兵器,對於武人來說萬物皆可為兵,唯一的差異不過是趁手與否罷了。
夏安然剛想站起,他的肩膀卻被白錦羲輕輕按住。
出於對白錦羲的信任,夏安然便沒有再動。
正在此一觸即發之際,忽然遠遠跑來了一個內侍,他手持黃卷言曰,大宋皇帝召陸小鳳進殿敍事,其餘人且速速離開皇城。
這句話,這一份簡單的詔令,便輕輕鬆鬆將這一事件劃下了尾聲。
其餘人都離開皇城,自然也包括葉孤城。
皇帝的這一份詔令,其實就是在暗示:朕不再追究了。
但見帝王要留下陸小鳳,場內眾人面面相覷,都有些猶豫,這一次,禁軍的首領卻不再多客氣,而是揮手示意讓眾人速速離開,否則便以違令處理。
陸小鳳寬慰了他的朋友幾句,便跟著這位內侍去了他剛剛離開的宮室。
而作為並沒有被皇帝召見的夏安然,在眼睜睜看著西門吹雪前來抱起葉孤城的屍身時,猶豫了片刻,還是將畫影劍撿起來,輕輕放在了葉孤城身上。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他的做法應該是拿起這把劍然後交給白玉堂儘快完成任務,但是此時此刻,他卻不想要將這把劍同葉孤城分開。
這把劍,應當也不想離開葉孤城吧。
見他如此,西門吹雪的步子停了停,他第一次正眼看向了夏安然,片刻後,西門吹雪垂眸道“拿著吧,這不是他的劍。”
夏安然愣住了,他的手尚且沒有鬆開這把劍,此時西門吹雪忽然抬步,讓這把劍留在了他的手中。
“不是……葉城主的劍?”夏安然瞪大眼看了看手中劍,見他如此模樣,西門吹雪沉默了片刻,他停下了步子回過身“你當真不知?”
夏安然點了點頭,畫影無鞘,故而他雙手捧劍,西門吹雪視線向下一掃,看向了夏安然的手。
他指尖有磨皮,入目所及處卻無厚皮,是一雙貴公子的手,卻不是一名劍客的手。
若非方才他靠的最近,聽到了兩人對話知曉此人當是葉孤城的徒弟,西門吹雪絕不相信葉孤城竟然會收了一個不會用劍的人做徒弟。
但是此時他無意多管這師徒二人究竟有何等因緣,他只是淡淡道“他的劍在他處,這把,他既然說給你了,你且拿著便是。”
言罷,他抬足便走,徒留下夏安然抱著長劍怔怔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而片刻後,他微微抿唇,抬眸看向天際明月,輕輕歎息。
手中的畫影劍在明亮的月華之中,劍身微微反光。
“走吧,”他看向白錦羲道“陛下還在等著我們呢。”
經歷了這漫長一夜,夏安然覺得有些疲憊。
他見證了劍仙的隕落,也見證了原身遮藏在帷幕之後的過去,此時此刻竟然覺得內心十萬分的複雜,一時之間,竟真真是不知該有何等表情才對。
而他接下來要面對的,恐怕是更複雜的一個局面。
畢竟,被他以自己有重要道具可以決定如此局面忽悠待他來的八賢王還在等著他呢,如果告訴八大王,自己就是那個神秘道具不知道能不能忽悠過去。
對了,他似乎可以把鍋甩給羅刹牌,畢竟是人家的傳教密寶,話說他的玉佩居然真的是羅刹牌啊!
還好這次他吸去了紅樓世界的教訓,在登陸時候著重關注了自己所有的隨身道具,才沒把這個重要任務通關道具給弄丟了。
不然要是玉羅刹知道他把羅刹牌給弄丟了或者典當了或者被人偷走了,恐怕他方才的態度就不會那麼好了。
話說回來,玉羅刹長得真的好年輕啊,據說他是西門吹雪的爹……但是兩個人好像不是很像?
也不知道玉天寶回去之後會遭遇啥,要是被打屁股就好了,這人實在太壞啦!
“景熙。” 正當他這般想的時候,忽然就聽到白錦羲開口,語調極其輕柔綿長,因為此世二人好巧不巧得撞了個名,白錦羲已經很久沒有叫他的字了,他忽然這般喚他,讓夏安然潛意識得心情愉悅了起來。
“你為何在此。”白錦羲卻問出了一個很久之前他就應該詢問的問題。
夏安然的目光對上的,是一雙凝聚著暴風雨的黑眸。
糟糕。
夏安然面無表情。
他猛然間想起,自己之前答應過白錦羲不要離開宅院的。
如今和白錦羲獨處,簡直就是大大的失策!
作者有話要說: 誰要被打屁屁還說不定呢
FLAG沒倒下!!
驕傲臉
作者已癱……
大魔今天也下雪啦!還積起來了嗷!
話說我大魔都去年可是下過一場讓我摔了三次的大雪噠!
其實我只在乎我去故宮的時候會不會下雪,想,想拍雪景的故宮和雪景中的故宮喵!!
葉孤城死沒死自由心證=w=作者君努力留一線了。
玉天寶和南王世子之間的二三事永遠也不可知啦,但是最初彼此不相識的時候,他們一定是純潔的兄弟情。
小皇帝也不是什麼小白兔啊,其實宋朝小皇帝都挺兇殘的,仁宗也是一言不合就打的類型,(雖然沒贏)包括宋徽宗,其實他剛上位的時候也是打了好幾次硬仗把人打服了,加上那時候集權,然後他可能就覺得高枕無憂了,果然死于安樂啊。
講道理玉羅刹為什麼能人工製造煙霧,好不科學啊!你是自帶加濕器的嗎?
黨項就是西夏。
羅刹教設定是關外西方魔教,作者君研究了下,哎呀,這不就是西夏嗎!
宋朝的流放之刑其實可以通過打板子來抵消。
再輕一些的刑罰可以通過交錢給受害者來抵消。
放人走不是因為小皇帝軟了,而是因為玉羅刹已經告訴了他一個很重要的資訊了。
在仁宗期間,西夏出了個李元昊,遼國目前在位的是耶律隆緒,和趙禎同輩的是耶律宗真,因為本文有年齡操作,原來耶律宗真和趙禎年齡差不多但是現在小了很多,咳。
所以在仁宗期間,三大勢力被洗牌,遼國勢力大減,黨項立國,大宋依然在中間。
PS:黨項能夠立國其實也有北宋西北駐軍一個大將軍病逝,西北軍權交割不穩定等等因素。
另外,黨項最聰明的一點就是它一直暗戳戳鯨吞吐蕃的地盤,沒來招惹大宋,宋的注意力一直在東北邊,一下子忽略了西北。
西夏和遼一樣為半畜牧半農業國家。
畜牧不提了,農業是因為他們掌握了河西走廊。
而最麻煩的一點是,西夏切斷了大宋往西北買馬的路子,使得大宋對遼兵有些吃力,更因為沒有優良馬匹作為基因提供者,中原的馬它們……腿短。
咳。
所以為什麼誇獎馬要用高頭大馬呢,因為他們真的是高頭的大馬啊。
大長腿虐小短腿。
這裏提一句,很多人拿朱元璋來ANTI大宋,因為老朱也是南方起步的,人怎麼就能發展起騎兵。
——那當然是因為老朱搶了元軍的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