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紅樓(七)
實則他不知道的是,林管家之所以給了他這個銀子一開始其實是看在夏家用的香料份上,豬肉廉價,香料卻不,夏安然很捨得下料,用的香料又都不是次品,這才讓肉香味醇厚,沒有雜味。
這就是夏安然這個來自未來的妖思維的局限性了,在他生活的時代,香料雖貴,但是畢竟輕,用量也少,尤其在國際貿易打開後,大部分常用的食用香料價格都非常低廉,但是豬肉貴啊!
豬肉一直都沒有便宜過啊!
這現在的豬,可都是黑豬,而不是後現代的大白豬,味道又香又有韌勁,滋味可美。
大白豬是當年中國引入的英國品種,就和白羽雞一樣,長得快,活的糙,走量的時候很優秀,但是若說味道……也就是一般般,他還是人的時候,許多賣肉的牌子就已經紛紛又開始飼養起了黑豬。
黑豬不是一個品種,而是一個總稱,因為顏色有區別于常見白豬,都是黑色的皮毛,其下頭還有很多個品種,他們基本都有一個特點,生長緩慢,瘦肉率低。
這一特點非常不利於養殖場的利益需求,尤其是他們瘦肉率低,現代人追求健康,即便吃豬肉也會儘量選擇瘦肉,瘦肉少,意味著售賣時候肥肉的價格低,本身這豬就長得慢吃得多,高價值的東西還少,可不就漸漸沒人養了。
殊不知,有些菜,就是離不開那一口肥肉,譬如東坡肉,就得用兩頭烏,這也是金華火腿的指定豬種,也是金華火腿馳名海外的立身所在。
另外還有川菜回鍋肉,這也必須用四川本地土豬成華豬,而這一豬因為太肥的緣故,在國家林業局下令保護之時,已經剩下不到一百頭。
於是等中華人民滿足了飽腹之餘又開始追求口腹之欲的時候,黑豬的飼養又漸漸流行起來。
但是黑豬肉的價格,幾乎要翻普通大白豬一個倍。
在這裏卻很便宜。
夏安然和夏母切了點肉樂滋滋的吃了晚膳,他將那瘦肉的一條浸在鹵水裏面,打算明天如果不下雪的話就去送給便宜大哥讓他嘗嘗自己的手藝,順便明天得去那香料鋪子問問他們那還有沒有更多的辣椒,他打算用今天拿到的錢去買一些。
就在夏安然沉浸在夢鄉裏的時候,他渾然不知有人進了夏家,偷偷摸走了鍋裏的兩塊鹵肉。
不問自取謂之偷! 哪怕那個小偷丟下了兩塊碎銀,也是偷!!
不,這叫強買!強!買!
夏安然一大清早就拿著菜刀剁肉剁得蹦蹦響,這不僅僅是錢的問題,還有安全性的問題。
有個小毛賊跑到他們家來,不聲不響得偷走兩塊肉,都沒驚動他和阿媽,這不是意味著如果有一天這人要來殺人也是輕而易舉嗎?
自己的領土被侵犯的小夏貓背上的毛毛都炸了起來,倒是先起床的夏母十分的淡定。
夏母生活在這個時代足有二十多年,別說毛賊,強盜她都遇到過。
這種偷肉還留下銀子的,在她看來應該也不是小偷。怕是有急事過路的官爺。
但是這點她準備等兒子冷靜下來再和他說,現在還是先讓他撒一會氣吧,免得憋壞了身子。
這就是時代造成的差異性,夏安然生活在一個安穩的時代,已經習慣了私人財產這回事,夏母生活在的時代,私人財產……呵,那恐怕之後進了墳堆,才能定下自己哪些是自己的私人財產。
所以夏安然會為了自己的地盤被侵犯而生氣,夏母則不會。
而且夏母耳濡目染下,也從丈夫這知道了一些事,官府有一群生活在陰影下的人,不露正面,不便採買,便會進一些農戶家拿走些食物,但都會留下比拿走東西更昂貴的金錢。
有些農戶也都知道這個秘密,因為這樣賺到的錢更多,他們反而歡迎這些官爺來,在一些敏感時節更會在灶間留下食物。
這些人在農戶口中叫灶爺,彼此間灶爺灶爺的叫,是以這就成了下頭人的秘密,上層人是不知道的,即便偶爾聽到,也只會以為是灶王爺。
以前夏家從來沒人來過,今次來了……夏母輕輕一笑,怕是官爺也沒能忍住安然做出的好滋味吧。
“我兒今日要做些什麼呀~”夏母走到踩著小凳子的夏安然身後,語調輕鬆,夏安然將菜刀往砧板上一切,刀鋒寒光閃閃,他回頭的目光特別的恨鐵不成鋼“媽,咋們要不還是去抱只小狗回來吧?這樣太不安全了。”
能讓一隻貓主動說出去養狗,也能證明夏安然此刻有多不淡定了。
聞言,夏母噗嗤一笑,她拍拍看上去已經冷靜下來的兒子的小腦袋,小聲將灶爺的事和他說了,就見小孩臉上露出了恍然之色,便明白自己聰慧的兒子懂了。她輕輕擦去兒子嫩臉蛋上沾上的一粒肉糜“吾兒莫氣,灶爺的品味是極好的,能看中吾兒做的鹵肉,也是因為吾兒做的好呢。
“夏安然眉心跳了跳,科,科!那還真是,謝謝他啊!
他眉眼一轉,灶爺,如果是明朝那就是錦衣衛,清朝就是血滴子粘杆處,就不知道在紅樓中,他們叫什麼了。
不過這倒無妨,夏安然自覺也沒什麼不能被知道的……生活在這個沒有隱私的世界,他也必須習慣這個問題。
現在最大的麻煩是, 他的鹵肉,又要做了!!!
這位灶爺一拿就拿走了兩根,一根都沒給他留,他原計劃今天進城去送肉來著,現在,城進了,肉沒了。
生氣歸生氣,但是被包成圓子的夏安然還是牽著夏母的手向著原計劃去的香料店走去。
這位灶爺留下了兩塊碎銀,看得出不是剪下來的,更像是加熱後隨手一捏,扯下來的扁扁的銀片子。
雖然紅樓中動不動黃金白銀的,但是實際上平民百姓還是多半以銅板交易為主,即便有銀子,也萬萬沒有用銀錠子的,因為這個年代,華夏還是缺金銀的。
夏安然估摸不出這兩小塊碎銀折合成銅板是多少,聽夏母說,這兩小塊銀錠子多少錢還得看它的底子和重量,這得去當地的錢行去稱量,也能在那兒換成銅板。
所以二人先去了錢行,夏安然墊著腳看著櫃檯內的老人家仔細看著銀錠子的成色,又拿小秤量了一下,最後寫了張條子敲了印給夏母。
夏母接了條子後再去了另一個地方排隊取銀,夏安然亦步亦趨跟著夏母,他四下打量,這錢行的佈置看著就像古早時候的銀行,用木條將櫃檯和外人隔離開,僅留一個幼兒皮球那麼大的洞,看得出是防止有人見財起意。
他扯扯夏母的手“阿媽,為什麼要拿條子呀~”夏母隨後告訴他,這條子既可以取出錢,也能辦寄存,有很多人家家裏放銀子會不安全,便都將大頭寄存在了錢行,這錢行受官府保護,只要有條子,哪兒都能拿,但是若是條子丟失了,便要一家人到齊去辦申遺,這得等若干個月,得錢行確定這筆銀子沒有被人取出,加之通知到別的城的錢行這張條子已經被遺失了,才能補上。
之前夏家的錢也都存在了這,可以吃一點利,只是後來因為夏安然病了,都被夏母取出花完了。
夏安然恍然。
這就是票號和錢莊的綜合體啦,他以前聽過外公說起過,他的外祖家就是開錢莊的。
古時候的錢莊幾乎都是私立的,老爺子請了好些個護院,完全只服務於當地人,也就是說只有在這家存的才能在這家取,外公的母親和家裏關係不好,他是在弔唁時候才知道外祖家是幹什麼的,那時他也很小,就聽了一耳朵得知外祖的二兒媳婦和外頭的盜匪勾結,將家裏的藏寶之處告知了盜匪,盜匪直沖藏寶地掘開地磚,將錢財全部席捲,聞訊而來的村民紛紛要來兌現,老爺子將祖產賠上才還完,最後一口氣沒忍下來,氣病了又沒錢治才去世的。
也就是說,老爺子家的錢莊實則完全是個人財產,而這錢行……按照制度來說,更像是國立的,即便不是國立,也應是大財團大家族控制下的。
對這方面夏安然瞭解不多,他只是以前去博物館時候看到過明朝的寶鈔,那個更類似於支票,他隱約記得上頭的數值是固定的。
別看這些訊息似乎很不重要,實則“銀行”這個東西的成立也好,制度的完善也好,其實都取決於該地商業化程度的完善。
一般來說,現代也一樣,商業越發達的地區,銀行越多。
古代交易方法,除了用錢幣購買外,其實也有很大一部分是以物易物,不同時間段的百姓間有著約定成俗的一套價值兌換準則,對於一個普通家庭,尤其是農戶而言,他們留在身邊的錢糧基本都是一個比較穩定的數額,也不太會跑去外地,大部分都不需要銀行這類金融機構提供服務。
而需要帶著大筆財務、又重又不安全,還得到處跑的則多半是商人。
所以見到這個錢行,夏安然內心小小的鬆了一下。 兩個小碎銀錠兌了近一貫銅錢,這個價格的確也挺高了,雖然昨日賣給林管家的價格看著高,但是被這位爺拿走的那兩根鹵肉,畢竟是被他和夏母切過吃過的。
夏安然跟著夏母去了香料鋪子,他細細看著櫃檯上的展示物,試圖尋找自己熟悉的調料品……但是他看了兩遍沒找著辣椒,便去找了掌櫃的,自口袋內掏出被自己剩下的幹辣椒遞了過去。
掌櫃的見著這幹辣椒一愣,又仔細打量了他和夏母,露出了恍然之色“可,可是小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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灶爺:(路過,嗅嗅,爬窗,開鍋子,撩一塊肉,聞聞,塞嘴裏,嚼嚼嚼,嚼嚼嚼,嚼嚼嚼,撩一塊肉,嚼,嚼,嚼,肉沒了……沉默又遺憾地看著鍋子,掏掏袖子裏面的銀錠子,捏捏捏,扯下來一片,想想覺得味道實在不錯,又扯下一片放在桌上,摸摸感覺沒飽的肚子,遺憾又滿足的跳窗走了)給了這麼多銀子,這家人以後應該會多做一些吧!這點點肉不夠呀。
小夏喵:氣到原地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