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回家前,慕晚和林薇先去了一趟寵物商店。她第一次養貓,什麼都不懂,店員熱情推薦,慕晚照單全收,足足買了兩大箱。
東西裝好,林薇帶著店員把東西裝上車,鎖好門後過來,慕晚正在結帳。
林薇雙臂枕在收銀臺上,看著慕晚刷卡,感慨道:「你這婚還沒結呢,就當媽了。」
收銀的店員是個小姑娘,聽了她的話笑起來,說道:「這有什麼,我們店裡的店員每個人都養貓了。」
「這麼喜歡啊?」林薇問。
「對啊。」小姑娘一笑,眼睛裡亮晶晶的,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您家貓現在還小,等長大了,你出門回來,一開門就是它們蹲在門口等你,還喵喵叫著歡迎你回家。而且有寵物陪伴著,也不孤單了。」
「我那三個長大還早呢。」慕晚說道,心裡想了一下未來三隻貓蹲門口等她的場景,不能感同身受。她已經好久沒有被等待過的感覺了,而且第一次養貓,現在還迷迷瞪瞪的。
「貓長得很快的。」店員說,「不到兩個月就能到處跑了。」
拿了結帳單,慕晚接過,笑著道了聲謝,跟林薇一起上了車。
慕晚被林薇送回家後,林薇就被工作室的同事叫走了。慕晚將小貓放在沙發上,把兩箱東西拆開,拿出貓窩,衝了羊奶粉,將小貓安排妥當後,她進了浴室。
兩天沒回來,浴室一片狼藉。
地上混合著血跡的水漬已經幹了,乾巴巴的浮在地板上,她自己一個人住,就算被救護車送去醫院,傷好了,回來以後,還是要自己收拾家裡的混亂。
慕晚開了水龍頭,用水先將地面衝濕,水龍頭裡的水長長的一條,衝力很大,撞擊著地面混和著啪啪的聲響。
而在這麼大的聲音中,慕晚聽到了一聲軟綿綿的貓叫,幾乎是一瞬間,她將水龍頭擰上。水龍頭裡還有未滴盡的水滴,砸在地面上,幾乎無聲。
「喵~」這下,慕晚聽真切了。
她像是被水一下傾覆了心臟,連忙出了浴室。
她把小貓放在了臥室裡,就在她床尾的那個牆角。小貓很小,她買了最小的貓窩,三個小毛絨團子在裡面,仍然大得像宇宙,它們像三顆小星星,在裡面閃爍。
小傢伙們還未睜眼,聽到腳步聲後,閉眼仰頭,粉嫩的肉墊你壓我我壓你的往上爬,似乎在找尋著什麼。
慕晚拿了衝了羊奶粉的奶瓶過去,剛剛吃飽的小傢伙,含著奶嘴又吸吮了起來。
會不會吃太多了?
慕晚將奶嘴拿到一邊。
三個小傢伙喵喵叫著,又爭先恐後往上爬,一萬個不樂意。
慕晚趕緊將奶嘴又放了過去。
一通折騰下來,慕晚手忙腳亂,開始還是蹲著,後來索性坐在了地板上。地板涼涼的,慕晚卻出了一身汗。
三隻貓一母同胎,但卻完全不一樣,一隻橘,一隻橘白混色,一隻黑白混色。橘色的那隻頭很大,看著也強壯些,應該是老大。橘白混色的那隻,臉和身體都是白色的,只有脊背和尾巴上有兩個橘色的斑點。而黑白混色的那隻,黑色混到了頭上,從額頭分開,一直到了下面,像是梳了中分頭一樣。
慕晚給三隻小貓排了順序取了名字,老大大頭,老二二筒,老三中分。
取完名字,慕晚將奶瓶收起來,三隻小貓喝飽了,肚子圓滾滾的,趴在貓窩裡仰頭喵喵叫。慕晚將手放在貓窩裡,三個小傢伙先嗅了嗅她的味道,然後慢騰騰地將頭靠在了她的手上,睡了。
手墊在貓窩裡,很軟,上面壓著的三顆小腦袋,很暖。
窗外光線漸亮,天晴了,心底某個地方有什麼東西悄悄滋長。慕晚低頭看著三隻貓,關於寵物商店店員說的三隻小貓排排坐等她的場景,腦海裡突然就有了畫面感。
她和它們真像,生下來就沒有父親,母親去世後,就孑然一身了。
「不過你們比我幸運得多。」慕晚手指微微一動,眼睫輕顫,「我什麼都沒有,而你們有兄弟姐妹,還有我這個……繼母。」
說完,慕晚自己先笑了起來。
週一上班,柳謙修剛到辦公室,小護士就跟他說了一聲:「柳醫生,您經常喂的那隻三花前幾天死了。」
拿著筆的手一頓,柳謙修抬眸看過來,問:「怎麼死的?」
「被車撞死了。」小護士歎了口氣,說:「我聽護士長說的,她還說三花下了一窩小貓,她準備晚上下班的時候帶回家找朋友領養的,但下班過去看的時候,已經沒有了。」
說完,小護士有些擔心,說道:「是不是讓人給拿走了啊?剛出生的小貓不好養活的。要是收養也就罷了,我看新聞好多變態專門找小貓虐待……」
合上病歷本,柳謙修神色沒什麼變化,說:「先準備手術。」
沉浸在擔心中的小護士回神,「哦」了一聲後趕緊跟了上去。她以為柳謙修經常去喂三花,應該和三花感情不錯。但從她說三花被撞死開始,柳醫生的表情都沒多大變化。
她知道柳醫生的綽號叫柳道長,單從這件事情上來看,還真有點道長飄逸無謂的性子。
柳謙修中午下班後去了一趟醫院的保安室,調取了前兩天的監控記錄。醫院門口的灌木叢旁,少有人過去,車子停得倒是不少。
監控快進,當有人影出現時,柳謙修點了一下滑鼠停止了快進。
視頻畫面裡的女人身材修長,盤靚條順,她站在灌木叢前,彎腰探身,起身時,懷裡多了一團毛茸茸的團子。
她站在那裡,有些笨拙地抱著懷裡的小貓,正和另外一個女人說著話。說完後,她抬頭看了一眼攝像頭的方向,走出了畫面。
監控螢幕畫面切換,光影明滅,男人五官輪廓深邃悠遠。他視線放在視頻倒退後定格的畫面上,眼睛裡倒映著光,依然沉靜如一汪深潭。
「她懷裡抱的是什麼?小貓嗎?」旁邊保安看了一眼畫面,沉迷於畫面裡女人的姿色,但礙於柳謙修在這,話題轉到了小貓身上,「流浪貓吧,這位小姐挺有愛心啊,就是貓太小了,不知道養不養的活。」
柳謙修起身,和保安道謝後,開門走了出去。
慕晚接到柳謙修電話的時候,剛從威亞上被放下來。連綿了幾天的雨停了以後,空氣中滿是被太陽蒸發的蒸汽,潮濕發燙。慕晚站在城牆跟前的陰涼處,穿著一身男式古裝,整張臉熱得發紅。
「喂。」慕晚說話的功夫,額頭上有些癢,她撓了一下,汗水順著指尖流了下來。
「我是柳謙修。」 男人聲音依然很沉,像高山上的泉水,清涼作響。
這就有點稀奇了。
今天是週一,小護士說他是週一回醫院。慕晚想起出院的時候和林薇說等他回來要請他吃頓飯的,結果一拍戲就忙忘了。
「您回來了啊,上次很抱歉,也很謝謝你。」慕晚蹲下身體,戲服裡的熱氣上衝,臉又熱了一層,她笑著客氣一句,「我傷已經好了,要不今天您下班我請你吃頓飯吧。」
「不用。」拒絕得簡明扼要。
慕晚臉上的笑像天邊雲卷微收,她語氣依然明媚,問得直截了當:「哦,那您打電話給我是?」
柳謙修坐在辦公室內,辦公室很安靜,只有紙張的脆響,桌上救護車記錄被吹起一角,他語氣沉穩平和,依然簡明扼要。
「要貓。」
他這麼一說,慕晚算是明白了。他和三花那麼熟,八成也知道三花懷孕了。休假回來發現三花死了,調監控發現三花的小貓被她給抱走了。
可是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慕晚就問過他,他說三花不是他養的貓。那麼,三花下的小貓,他也沒什麼權利拿回去吧。
舌尖微抵著牙根,慕晚一笑,雲淡風輕。
「哦?要哪隻?」
她的聲音像是一朵花,接電話時花瓣很緊,到後來,循序漸進,花瓣打開,散發著女人獨特的香氣。她又變成了一隻貓。
耳邊她的聲音,與記憶裡長廊裡的聲音相疊,女人溫軟的身體似還在懷中,纖細的手臂收緊,身上有因為酒精而蒸騰起的熱氣。
她喝醉了,忘了這些,柳謙修還記得。
空調終於將手邊的記錄本吹起了一頁,A4紙薄而白,上面印著表格,表格內字體工整:姓名,電話,位址……
柳謙修沒有回答,副導演喊人拍戲,慕晚收回心緒,聲音也恢復正常。
「不好意思柳醫生,貓是我的,不能給您。沒什麼事的話,我先去工作了。」
說罷,她掛斷了電話。
下午上班,小護士和護士長碰到,話題已經變成了淘寶年中大促買什麼划算,也再也沒有提過三花。唏噓過後,死去的三花像是樹上的霧凇,消無聲息地落入人們積雪一般的記憶裡,再無影蹤。
下午做了一台手術,簽字後,柳謙修到點下班。上了車,車子啟動,駛出醫院後,消失在下班的車流之中。
天是今早放晴的,曬了一天的瀝青地面已經恢復了幹燙,而泥土地面卻隻曬了個半幹,深褐色的土生長出一些雜草,在三角楓的樹蔭下散發著勃勃生機。
相比南風公寓,這個社區很破舊,陽光清透,穿過樹頂照在斑駁的樓牆上,透著股滄桑的衰敗感。電線杆貼牆而立,粗糙的樓面上電線直而繁雜,連接著一棟一棟的樓。兩棟樓之間懸空的天線上,偶爾有鳥在上面落腳。
柳謙修走進了社區第二排的第一棟樓,樓道裡很暗,還有未被照幹的黴濕感,樓梯扶手上的白漆已經掉落,斑駁的鐵銹落在上面,像是鵪鶉蛋殼上的斑點。
這裡的房子很老,進門是樓梯,樓梯旁是地下室,地下室入口漆黑幽靜,旁邊堆著一些雜物。樓梯臺階不高,台沿光滑,已經不知道被多少人踏過。
樓道很逼仄,連接兩層樓之間的平臺上有一方小窗,下了幾天雨,小窗都被衝刷乾淨了,陽光透過玻璃照射進來,將地面切割成不同的幾個光怪陸離的光塊。
在柳謙修快到三樓的時候,聽到了一聲開門聲,他站在二樓三樓中間的平臺上,抬頭看了過去。
慕晚站在樓梯上,她穿了一件綠色的繞頸背心和一件牛仔短褲,長髮紮起,露出白皙平直的鎖骨。修長的脖頸上,巴掌大的小臉嫵媚明豔,她眉頭微蹙著,在見到柳謙修後,眉心稍稍舒展。
男人背光而站,冷白色的皮膚下,五官深邃,氣質清淺,他站在狹窄逼仄的樓道間,像是海底沉船上被掩埋的瓷器,隻被光照亮了一角,就難掩高貴。
慕晚望著他,紅唇微動,聲音在樓道間有些許的迴響。
「柳醫生,您是來找我的?」
沒有回答她的問題,柳謙修視線凝聚在她的懷裡,一件青綠色的毛毯,包裹著一隻黑白色的小奶貓。
「它怎麼了?」柳謙修問。
慕晚低頭看了一眼懷裡的中分,她唇角微微下壓,聲音也低了下去。
「它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