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 29 章
整個清遠觀給慕晚的感覺就是乾淨結實, 素淨整潔。道觀的建築算不得精細, 甚至有些粗糙,十分有年代感。也正是如此,讓道觀籠罩上一層電影的質感。
斜陽衝破天際厚厚的雲,幾束陽光照射進來,小小的房間被照透, 空氣裡有股檀香木的清香。
慕晚一笑, 跟著柳謙修走進了偏殿。
偏殿房間不大,裡面的傢俱和床都是木質的, 黑紅色的木材, 表面光滑沒有棱角,帶著厚重沉澱的底蘊。
房間裡只有一張床,一張矮幾,和兩個蒲團。矮幾上有一盞檯燈, 山上網路信號不好,但打電話不成問題,也通了電。
「你先休息。」柳謙修將行李箱放下, 道,「我去看看清禪。」
柳謙修轉身出門,將偏殿的門一併給她帶上了。清禪剛好給師父打電話出來, 看到柳謙修後, 問道,「姐姐呢?」
「她要休息。」柳謙修說完,對清禪道:「我這幾日和你同個房間休息可以麼?」
「可以啊。」清禪爽快點頭, 「平時我都隨師父睡的,我不敢自己睡。」
玄青子平日睡在正殿,偏殿一左一右的休息房間是給柳謙修和清禪準備的。平時柳謙修不在,清禪也不敢自己睡偏殿,一般去找師父睡。
「走吧。」柳謙修帶著清禪一起,去了正殿右方的偏殿。
慕晚今天的活動量就只是爬了一小時的山,算不上特別累。然而上了床,看了一會兒書後,眼皮一沉,她就睡了過去。
意識漸漸朦朧,耳邊似乎又有人說話,話像是蒙了一層水霧,讓人聽不真切。但聲音低沉,熟悉悅耳,慕晚很快辨認出是柳謙修的聲音。
他昨晚到底說了什麼?慕晚醒過來的時候,仍然在想。
想了半天無果,她從床上起來,推門走了出去。她睡得時間不長,外面還未黑下來,抬眼能從道觀正殿的牆角,看到臨落山的紅日。
地上苔蘚潮濕,慕晚走到院子中間的香爐旁,看向正殿。正殿內,男人一身水青色的道袍,正低頭看書。
陽光傾灑,紅金色的光芒灑在男人冷白色的皮膚上。矮幾前的男人孤冷悠遠,黑眉黑髮,輪廓乾淨,像天上的仙。似乎察覺到慕晚過來,他抬眸看過,眉眼清淡,聲音如清泉。
「餓了麼?」
收回飄遠的心思,慕晚笑起來,走過去點了點頭,說:「餓了。」
道觀後院比前院小,有兩間房子,和道觀建築年歲相同,青磚粗糙,上面濕漉漉的。一間房子是廚房,另外一間應該是洗手間,兩間房子前面,有一方古井和一片菜園。
菜園不大,菜的種類倒不少,甚至還搭了藤架,上面有嫩綠的黃瓜和長長的豆角。道觀是清修的地方,條件自然簡陋,而且完全擺脫塵世,能夠自給自足。
當時柳謙修休息,清禪是隨著他一起的,等柳謙修做完晚飯,清禪才醒了過來,揉著眼睛跑來找師弟,剛看到柳謙修就抱住了大腿粘著。小孩就是小孩,紮著丸子頭小臉肉嘟嘟的,抱著大腿的模樣格外可愛。
慕晚擺著桌,看著清禪,笑道:「你師弟不在的時候,你這樣抱師父嗎?」
清禪睜開惺忪的雙眼,茶水色的眸子十分漂亮,搖搖頭,軟軟糯糯地說,「不會,師父腿太短,我長大了掛不住了。」
抬眼看了看柳謙修,一米九的身高,腿長自是不必說,還夠清禪掛兩年的。柳謙修在小孩子面前,神色依然沒什麼大變化,在坐下後,提醒清禪自己吃飯。小傢伙聽他的話,拿著碗筷吃得認真。
燈光柔和,一大一小兩個人,總有種說不出的暖意在裡面。
吃過晚飯,慕晚接到了李楠的電話。觀內信號不好,她走出道觀,坐在了松樹下的石凳上。李楠的語氣遠沒有了前幾天的淡定,也隱隱帶了些急切。
「你是不是被什麼人給盯上了?」李楠問道,「上周談好的通告,近兩天全打電話跟我說戲份刪了。違約金倒是給了,但你的通告我隻接到下周,開拍的劇組都不簽你,你接下來的時間都沒有戲拍。」
這代表什麼,這代表她以後的路都被堵死了。
她現在片酬不高不低,違約金雙倍賠償,幾部戲下來對她來說也不算是個小數目。然而對於慕青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她這樣做,目的無非是讓她去求她。她靠著自己的努力挺起來的脊樑,她非要給戳斷了。黑影彌漫,慕晚心情有些煩躁。
這些是私人恩怨,她跟李楠說不著,況且說了也沒什麼用,如果知道她碰上這麼一個硬釘子,公司放棄她都有可能。
下周就是母親的忌辰了。
慕晚揉了揉臉,天漸漸黑了,山頂的風有些涼,她又待坐了一會兒,最後起身進了門。
正殿的燈開著,三座神像在燈光下,格外威嚴。神像旁邊的矮幾和蒲團上,空無一人,慕晚看了一眼偏殿,偏殿燈開著,柳謙修應該送清禪去睡了。
清禪下午睡得不太清醒,吃飯的時候就迷迷糊糊的,吃過飯,小手撐著腮在正殿裡打坐,打坐一會兒,就熬不住趴在桌子上睡了。柳謙修就先抱著他去了偏殿,待他熟睡後,他重新回了正殿。
剛剛走時,正殿還只有三尊神像,而如今,多了一個女人。燈光灑在神像上,如冰,兇神惡煞。燈光灑在女人身上,如火,明豔動人。
她坐姿像蛇,平日在他家就坐不端正,現在坐在正殿,仍然柔軟慵懶。雙臂搭在矮幾上,身體歪曲,尖翹的下巴微揚,一張小臉隱藏在烏黑濃密的頭髮下,襯得更為雪白。
天色漆黑,世間仿佛只有正殿那一處燈光,她像是盤伏在神座下懵懂無知的小妖,絲毫不知自己的衝撞,反而在看到他時,嫣紅雙唇微彎,雙眸晶亮。
「柳謙修。」她叫了一聲,繾綣低啞的聲音在黑夜彌散開來,帶著難以言說的魅惑與神秘。她叫完,手背撐住了下巴,低笑著看他。
柳謙修起身走入正殿,他身材挺拔,進去時,正殿燈光將他身影拉長在門口,慕晚仰頭看他。只有這樣,才能將他全部裝進自己的眼睛裡。
「這是酒。」柳謙修看著她手上拿著的罎子,酒罈不大,上面塞著紅布塞,深棕色的瓶身粗糙,女人手指微彎,將它握住了。細長的手指,在瓶身白皙好看。
這是放在矮幾下的罎子,慕晚閒來無聊拿起來看的,布塞厚重,將所有的酒味都掩蓋了。瓶身微晃,裡面液體動盪,還有不少。
慕晚伸開雙腿,她赤著腳坐在蒲團上,腳下是鋪在蒲團下的地毯。蒲團下的地毯是棉麻材質的,乾淨整潔,可以直接坐在上面。但因山上地涼,一般都坐在蒲團上。
看著柳謙修坐下,慕晚將布塞打開,撲鼻的清甜酒氣。鼻尖湊過去,小小嗅了一下,慕晚抬眼看著柳謙修,道,「楊梅酒。」
玄青子平日喜好喝酒,道觀裡的酒都是他自己釀的。他釀酒多年,技術爐火純青,一壇楊梅酒,既不失楊梅的甘甜,又失酒味的純烈。
慕晚將酒罈放在面前,雙臂支撐在矮幾上,下巴擱在手背上,盯著面前的酒罈,盯了一會兒,腦袋一歪,問,「我可不可以喝一點?」
夜裡山頂空氣清涼,然而慕晚還被李楠那通電話影響,心裡壓不住的燥氣。喝點酒睡一覺,應該會好些。
慕晚說完,柳謙修就回頭看了過來。她看著他,瞳孔漆黑,眉心微蹙。
「這酒後勁很足。」柳謙修神色淡淡,看著慕晚漸漸晴朗的表情,叮囑道,「不能喝多。」
「好~」慕晚眼睛一亮,點頭答應。
「那我就在這裡喝。」慕晚去廚房拿了小杯子,盤腿坐在蒲團上,倒了杯酒。楊梅酒還是紅色的,倒出來時,聲音清脆,帶著甘冽的酒香。
慕晚倒好,端起酒杯,抬眼望向道觀之外,天空月牙高懸,周圍隱隱有雲飄過。月光皎潔清冷,夜空漆黑,乾淨純粹。
「真美。」慕晚喝了一口楊梅酒,酒不烈,甚至被甜味覆蓋了酒的味道,只能在咽下去的時候,感受到一股淡淡的酒香。
柳謙修手上拿書,側眸看向夜空,空氣中飄著楊梅酒的清香。他回頭看了一眼,慕晚已經開始喝第二杯了。
唇線微抿,柳謙修垂眸望著她,酒杯湊到唇邊,嫣紅的唇貼著白瓷杯口,鮮明妖冶。察覺到她的視線,她回望過去,唇離開酒杯,伸舌舔了舔唇角的酒漬,將酒杯遞到了柳謙修面前。
「好喝,你要喝嗎?」
她的眼中,盛著盈盈水光,拿著白瓷杯的手指,瑩潤細長。
視線停留在白瓷杯中的楊梅酒上,透明的紅色液體,倒映著正殿的燈光,纖塵不染。
柳謙修搖頭,道,「不用。」
慕晚得到回答,收回手,將楊梅酒一口喝了下去。男人視線停留在她的臉上,她像是玩兒一樣,鼓著小臉,讓楊梅酒的甘甜充斥口腔,等品嘗夠了,才一口咽下。
喝了酒,身體漸漸熱了,慕晚望著遠方的月亮,又倒了一杯。
「我媽喜歡看夜空。」她待看著,酒精似乎能開發人的記憶,腦海裡的記憶與現在的場景重合,慕晚說的話都有些沒頭沒尾。
慕晚在慕家也並不是沒有度過歡樂的日子,她雖一直遭受慕家冷眼,但母親在世的時候,她過得挺舒適自在的。母親力量不大,但足以護她周全。
眨眼母親去世十年,她無父無母,野草般瘋長了十年了。
慕晚眼角冰涼,她將杯中的酒又喝了下去。
現在,沒人護她了,但有人陪她。
慕晚臉有些燙,她趴在了桌子上,歪著腦袋盯著旁邊的柳謙修看著。柳謙修並未看書,他看著她的臉頰逐漸變紅,手上的書放在桌面上,道,「你先去休息。」
「不。」慕晚說話時,呼吸都是熱的,她伸出手指搖晃,道,「我陪你。」
柳謙修並未看書,他在看她。
將手上的白瓷杯放下,杯底磕在了桌面上,發出淺淺的一聲響。慕晚手背托腮,歪著腦袋,看向柳謙修,水光瀲灩的眼睛微眯,視線銳利。
「你靜不下來了。」
「嗯。」柳謙修神色平靜,望著她,承認了。
慕晚眼眸微動,睫毛一顫,她的記憶衝破了那層薄紙,潮水般的湧了出來。
她想起了昨天晚上,柳謙修跟她說的話。
慕晚雙手平放在桌面,她眼睛緊緊地看著柳謙修,眸光跳動,慕晚說,「你昨天說,環境不會影響你的心境。」
慕晚手臂微一用力,撐著桌子朝著柳謙修的身體傾去。她眼梢泛紅,瞳孔漆黑,聲音低啞。
「你說人才會影響你的心境。」
兩人距離越來越近,男人垂眸看著她,慕晚傾身而去,抓住了他的雙臂。在抓住他雙臂的一瞬間,酒的後勁上來,慕晚頭重腳輕,一下跌落在了男人的懷裡。
清淡的檀香,衝淡了酒氣,慕晚伏在他的胸前,小臉揚起,雙唇微顫。
「柳謙修,那個人是誰?」
懷中女人膚白如雪,身體柔軟,髮絲烏黑。她像是剛剛成型的妖,來他座前詢問他的道。她懵懂無知,天真爛漫,不知深淺。
她攀附在他的懷裡,雙臂勾住了他的腰,細長的手指交疊在一起,將兩個人的身體攏近了。他垂眸能聞到她身上的酒香,她抬眸能聞到他身上的檀香。
「第三次了。」男人沉聲說。
唇線抿緊,柳謙修伸手拿過了酒罈。清冽的楊梅酒,隨著聲音倒入了白瓷杯。他拿過白瓷杯,將楊梅酒一飲而盡。
喉結微動,男人清冷寂靜的雙眸,似乎有什麼情緒漸漸湧動了起來。
放下杯子,柳謙修雙手托住了女人的腰,將她抱在了他的面前。
此時,他身上的酒味也變得濃烈了,漆黑的雙眸淡淡地看著懷中的女人,他聲音低沉沙啞,語調悠長。
「你當真以為我沒有情、欲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