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岳丈不易做
蒼寒堡大婚之夜, 絲竹鼎盛、熱鬧非凡。
只是後半夜里卻下起了暴雨, 之後連續數日, 陰雨綿延。
唐門門主唐謹言這些日子得償所願抱得心上人歸,一派春風得意。唯有一事鬧心,那就是他今天又得照例帶新婚媳婦上西暖閣,去給弟弟家的那位上門致歉。
無奈啊。
不去, 媳婦天天被岳丈抽鞭子,看了心疼。他又打不過岳丈——主要是打不“到”那個動不動就鬼火化的岳丈。
可去了的話呢,又難免要被弟弟懟。
記得第一次去, 他拎著果盤點心, 還教了江庭赭背了一套“年少無知做錯事求原諒”的說辭,並全程偷偷給弟弟使眼色。
結果卻遭唐略言白眼無視︰“若是七八歲也就罷了, 堡主那時怎麼也有十三四歲了,還以不懂事為借口?”
江庭赭高傲自負,向來受不得人激, 聞言直直往地上一跪。
“說的也是。既然如此, 江某賤命一條,隨你懲處就是!要挖我眼楮還是斷我雙手, 悉听尊便!”
說罷,竟閉目屏息做認命狀。嚇得唐謹言趕緊一把便將自己老婆拽到身後。
話不能亂說啊娘子!
那可是殺人不眨眼的琴魔!真一言不合把你怎麼樣了, 你男人我豈不是要才成婚就成了鰥夫?
今日又被逼岳丈著來,剛到門邊,听得門內人說話便舉目望天,心道怕是又要希望渺茫。
“前輩, 其實你心里若是放不下,不原諒他們也沒關系的!”
“不用管我的面子,更不必給我大哥面子。他們當年那樣待你,你該怎麼跟他討我都沒有意見!”
唐門門主寬面條淚。略言,你哥我以浪蕩出名,都還沒有這麼娶了媳婦忘了娘的,你倒好……
回頭看看岳父大人,江盎只苦著臉嘆了口氣。
雨打屋檐稀里嘩啦,冷風灌進袖子里嗖嗖發寒。若是不像今兒那麼大的雨,玉傾國應該也會躊躇守在西暖閣門口,身後帶著拎著個酒葫蘆澆愁的苦逼宮亦飛。
而每每道歉組和爹娘組在夕陽下的小院里苦臉對望時,總能看到一個長驅直入的小廝,一臉開心地喊著“唐編唐編新收獲”,沖進西暖閣而不被趕出來。
眾人羨慕嫉妒恨。
唐謹言抬起袖子,正欲敲門,又听里面傳出聲音。
“前輩,腿還疼嗎?要不要我再多幫你按一按吧?這場雨好煩,到底什麼時候才會停?待停了咱們就離開這地方,啟程去找……嗚嗯。”
哎喲。
這、這是被撈過去親了嗎?
床鋪吱呀,低沉的喘息。自家的大白菜眼看著要被旁人拱走了,不過琴魔也真是能耐著性子一個勁地親,這要是換成是他,恐怕早進行到下下下一步了。
唐謹言默默想起自己本該完美無瑕的洞房花燭夜。
紅綾、蠟燭,各種小玩意兒一應俱全。媳婦在床上瑟瑟發抖。
結果岳丈拎壺酒來了,開始對他媳婦進行嚴厲的再教育。
“篤篤篤”想到此深仇大恨,果斷敲門。
……
“大哥,你說真的?你當真能治他的腿?”
“憑我醫術應該可以。略言你為何那樣吃驚,難不成大哥的醫術你還懷疑?”
不是懷疑!
唐深只是發懵——唐門擅醫,門主為上,他本該想到的!
“只是他這傷……連那藥神谷的藥草仙子華小珍都治不了,我還以為就只有去求那邪醫殷莫……”
唐謹言搖了搖頭︰“冰魄金絲確實要那邪醫殷莫才行。但腿上的傷,怕是還用不到邪醫出馬。”
單能醫好腿傷也行啊!
這樣至少便不用再受痛了!唐深馬上一臉欣喜回頭問獨孤寂︰“前輩!你听見了嗎?咱們就讓我大哥試試看好不好?”
……之前听人說自家弟弟和琴魔成日里在楓葉山莊出雙入對,唐謹言還甚是懷疑。
因為,那畢竟是琴魔啊!
唐門雖不曾參與中原的三次誅魔,可“血洗鹽海城”他可是早有耳聞。
更有當年正道六大門八大高手五個都命喪琴魔之手的傳言,唐謹言雖自詡運氣好得出奇,之前屢屢出門游玩,一旦听說琴魔在哪個城池又興風作浪了,也都是要遠遠繞著走的。
後來終于見了人。
確實目光銳利面容僵冷,卻遠沒有傳說中一般半人不鬼。反而白衣飄飄,眉目清雋。
而他听略言說話時……更整個人都是柔和的。一副“你說什麼,我就做什麼”的樣子。
唐謹言何等精明之人︰“若是你們兩個著急,我即可去做個準備,今天就能替他治了。再叫探子幫你們去找那邪醫殷莫下落。”
“所以,略言,獨孤大俠,你們嫂子當年的事……就莫要再生氣了啊?”
……
“嗚……賢婿!你輕一點!”
“岳丈放心,他剛喝了我的湯藥,如今定是昏昏欲睡的,所以並不會如看起來那麼疼。對了,您老不是一直在說那疤痕麼?來,您親眼看看。”
獨孤寂雖說喝了湯藥身子沉重,卻也不是無知無覺。
這唐門門主!竟伸手過來便將他頸後的長髮撩了起來,好生無禮!
頸後,赫然錢幣大的一小塊燙傷。
江盎嘴唇抖了抖︰“賢婿,那、那他的腿到底怎樣?治得好麼?吾輩死得早,沒能好好護著他長大,叫他被赭兒欺負,腿還被人弄成這樣……”
“岳丈莫要太過自責。”
“吾輩以後一定好好保護他。對了唐二少,你既了解他,你說他……會不會一輩子都不肯認吾跟他娘親?”
唐深搖了搖頭。
他不知道,但想必不會。
此事他之前問了獨孤寂。跟他保證倘若他覺得傷心難過、想要遠離這一切亂七八糟的事情,一輩子不見江盎和玉傾國,他馬上就收拾行李陪他走。
但獨孤寂只是輕輕搖了搖頭。
或許,給他些時日,他還是願意跟這些人坐下來好好聊聊的。
畢竟,當年的事,郁沉影,還有其他迷惑。許多他想要知道,獨孤寂更想知道。
此刻,他正將人半抱在懷中,一只手覆著獨孤寂的眼楮。
縱然有唐門門主妙手回春,殘廢多年的雙膝看著也是血肉模糊的叫人心疼。
好在唐門有秘傳的麻醉湯藥。之前听華小珍說,她給他治腿時他只能生受,痛得軟木都咬斷了好幾塊。
又不知道在他沒守著他時,他又有多少次比這更痛更苦的事情,需要自己苦挨。
“獨孤前輩,疼不疼?我給你講個故事,或者叫姜總給你唱首歌听好不好?”
獨孤寂半睡半醒,有什麼東西被送到口邊,融進來一片清甜。
是糖。
他想笑,又沒力氣。又不是小孩子了,扎針還要吃糖的?
隨即卻眼眶一熱,側了側身,生怕覆著他雙眼的那人會發覺。
別人視他如草芥,他卻待他如珍寶。什麼時候都想著、顧著,便是這一點點小苦也舍不得他吃。
……
唐謹言說,這腿要前後治四次,大約需臥床半個月時間。每次醫後需要徹夜熱敷。
于是當夜唐深一夜沒睡,深更半夜端著一盆滾水走過院落,忽見一抹白色女子身影,嚇得他差點燙著自己。
“唐編,鬼!有鬼啊!”姜慎行抖抖抖。
那“女鬼”回過頭,月下赫然卻是玉傾國膚色柔白、艷麗絕倫的倩影。
【原來是你婆婆啊。】
“唐公子。”那女子蓮步輕移,婷婷裊裊飄了過來。
“宮夫人?您怎麼這麼晚還……啊,您莫要擔心,獨孤前輩他無妨……”
然而玉傾國卻並非來問獨孤寂好壞。
她微微蹙眉,美目仔仔細細打量著唐深,似乎想要從他臉上尋得些許端倪,半晌,卻搖頭嘆了口氣。
“你不像他。一點都不像他。”
“……”
“唐公子,你娘,是不是叫做秦素婉?”
“……”呃。
這問題!還真難倒唐深了!向姜慎行投去求助的目光,姜慎行也聳了聳肩。唐風流的老婆閨名叫什麼?這種細節書上沒寫過吧!
急中生智,唐深只得答非所問︰“宮夫人,我娘親她不過是個尋常女子而已……若論美貌遠,著實跟您望塵莫及!”
玉傾國微微垂眸︰“她是生得不過中人之姿。可是,必有我遠遠不及的妙處,不然他最後又怎會只給了她名分?”
這話語在瑟瑟夜風一陣恨恨生寒,竟像是滿含切齒幽怨。
唐深很是不解——大姐!你、你啥意思?
你左擁一個夫君、右抱一個堡主,還有兩個大帥哥整天殷勤順帶兩個不錯的兒子你還不滿意?還一心想著那唐風流呢?!
姜慎行︰“宮夫人,那個……天王蓋地虎?”
玉傾國明眸一轉,迷惑不解。
可見,她也不是什麼女尊世界的穿越女啊!但是土著女只要長得美,在這種一夫多妻的種馬世界,也可以反其道而行之麼?
“你們放開我!”
突然間,一個並不陌生的少女的聲音,隔著院子忽然傳進唐深耳中。
“什麼後院不能進?快放手!師父!我找我師父!師父!執劍長老!沐萱知道您在這!您快出來見沐萱啊!”
“阿熠他有大難了!師父師父,您一定救救阿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