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不知為什麼,大漢沒再進一步行動,被刁住的手也沒抽回,雙方就這麼一下子僵住。
小二的臉色很難看,沒敢過來。
大漢的牛眼瞪得像兩顆狗卵子,臉上的橫肉連連抽動,額頭上冒起的青筋有筷子粗,大粒的汗珠不斷滲出,大嘴巴張著合不攏,逐漸,臉上泛起了痛苦的神情。
“說話呀?”小龍仰著臉。
“你……你小子會吃不了,兜……兜著走!”大漢說話了,聲音已完全變了調。
“嗵!”大漢兩膝一軟,跪了下去,但手腕仍扣在小龍手中。
小二生怕踏死螞蟻似地搖晃著半步半步挨上前來,哈了哈腰。
“公子爺,這位……這位爺是高大總管手下的紅人,請……不要……”
“什麼高大總管?”
“就是……孟津花府的大總管高……高鳴!”那鳴字說得很低,似乎怕犯了諱,然後聲音又突地放大,“花府現在由花大公子當家,是得過功名的門弟……”
“廢話太多!”
“公子爺大概是初到本地的外鄉人,所以……”小二有些氣促,“所以沒聽說過花大公子的威名……”
“哈哈哈哈……”小龍大笑起來。
“公子爺!”小二朝裡間瞄了一眼,惴惴不安。
“你說的是人面虎花寧?”
“是,是……公子爺,正是……”
“惡霸地痞一個!”小龍撇了撇口角,一副不屑的樣子。他以前是聽說過人面虎花寧這名字,是孟津之梟,什麼壞事全干,尤其好漁色。
小二的臉孔泛了白。
“你小子……”大漢咬牙出聲。
“拍!”一記耳光落在大漢的左臉頰,登時口血飛迸,兩顆牙齒和血掉在樓板上,聲音很清晰。
“你敢再叫一聲小子,我一巴掌打爛你的狗頭。”小龍是真的火了。
“公子爺,請你……不要……”紅杏在發抖。
“滾!”小龍大喝一聲鬆開了五指。
大漢仰面倒下,翻起,踉蹌後退,手摀住臉,牛眼裡全是凶光。
一個身穿織錦儒衫的中年人從裡面步出樓廊,長相還挺不賴的。
錦衫中年滿面和悅之色,走到小龍桌前。
“區區花府總管高鳴,適才手下魯莽,衝撞了朋友,區區謹此致謙!”說完深深一揖。
“不敢!”小龍坐著沒動,雙手略略抱拳,不管如何,他不能失禮。
“請教朋友……”
“在下浪子小龍!”
“啊!”高鳴臉色變了變,又堆下笑來,“幸會!幸會!想不到朋友便是名震關洛的浪子小龍,失敬之至!”說完,轉頭向瞪在一旁的大漢道,“鐵牛,還不快向浪子大俠賠罪?”
原來這大漢叫鐵牛,想是渾名,倒是很妥帖的。
鐵牛臉上的橫肉又起抽動,站著沒動,他當然是一百個不願意。
“鐵牛,你沒聽見?”高鳴沉下臉。
鐵牛極不情願地抱抱拳,什麼也沒說。
“生來的牛脾氣,請浪子兄海涵!”高鳴自我解嘲地笑了笑,掃了紅杏一眼,又道,“如果兄台不嫌棄,請到面邊,由區區作個小東,一來算賠罪,二來略盡地主之誼,肯賞光麼?”
江湖人,有些場面是非應付不可的。
高鳴是花寧手下總管,想想也知道為人絕好不到那裡去,小龍壓根兒不屑與此等人為伍,但行走江湖有個原則,不交朋友可以,不能隨便樹敵,心念一連幾轉之後,他得了主意。
“高總管盛情,在下卻之不恭!”
“哈哈,那就請,請!”
“高總管!”小龍站起身來,“紅杏姑娘是在下素識,在下眼前,她不是賣唱的女子……”
“啊!那太好了,有這麼美的姑娘在座,更能增加情趣,請,一道請!”高鳴表現得很四海。
紅杏起身,想說什麼沒說出口,只口唇動了動。
小龍的真正目的是他不能放走紅杏,因為他要從她身上挖出大漢鏢局公案的底,這對他太重要。
高鳴向小二道:“東閣最清靜,馬上收拾重排酒菜,快去!”
小二恭應了一聲,匆匆走離。
東閣樓,精緻的房間,精緻的酒菜。
座上二男一女,小龍,高鳴和紅杏,鐵牛沒在旁,那會影響氣氛。
“浪子兄光臨敝地,有什麼貴幹?”高鳴顯得熱誠而斯文。
“只是路過。”
“哦!能認識的確是三生有幸!”
“高兄太抬舉在下了!”小龍改了稱呼。
“哪裡話,實情是如此!”偏過頭,“紅杏姑娘跟浪子兄是不期而遇麼?”
“是!”紅杏羞怯地笑笑。
“兩位……不止是素識吧?”
“這……可以說很熟!”紅杏言不由衷,當然,她不能不跟著演戲。
“哈哈!男女之間既然很熟……”高鳴拍了下手掌,“那就不普通了,男才女貌,綠葉紅花,區區為此敬上一杯!”仰頭幹了一杯。
小龍根本無所謂,淡淡一笑。
紅杏偷覷了小龍一眼,低下頭去,臉上露出了笑容,美人,無論一顰一笑都很動人的。
這笑容小龍看到了,內心下意識地起了一陣漣漪。
因為雙方都已吃喝過,所以桌上的菜變成了擺設,再精緻的菜,在肚子已經有數的情況下是會失去胃口的,應付場面,只顧喝酒,菜是點到為止。
紅杏的臉真正地成了桃腮,紅豔欲滴,加上酒力使一雙杏眼起了朦朧,神態更誘人了。
高鳴起先還十分矜持,到了現在,目光盯在紅杏臉上的時間和次數不斷增加。
小龍瞧在眼裡,覺得很氣火,雖然紅杏不是他的女人,也很難斷定她是否好女人,但高鳴的這種表現,顯然違了江湖道義,而且也是一種侮辱。
“高兄,紅杏姑娘可以算得上江湖一枝花吧?”小龍突然冒出了這句話。
紅杏抬眼望著小龍,神色近於暖昧。
高鳴怔了怔,打了個哈哈。
“當然!當然!豈止是一枝花,是一枝罕見的奇花,浪子兄的確豔福不淺,令人羨慕,不,不,簡直的可以說使所有的男人嫉妒。”這話明裡是讚揚,骨子裡的居心已隱約透露了出來。
小龍故意裝渾,也陪著打了哈哈。
“好花是人人愛的!”
“可惜!”高鳴只說了兩個字。
“可惜什麼?”
“名花已經有主!”說著,執壺倒酒,三杯全添滿,然後舉杯道,“區區為此再敬兩位一杯!”
彼此照了杯。
“萍水相逢,盛會難再,區區敬雙杯!”高鳴又斟上酒。
“我……小女子不能喝了!”紅杏醉態已現。
“多少不在這一杯,紅杏姑娘不領區區這個情麼?”高鳴高擎著酒杯。
“由在下代喝如何?”小龍深望了高鳴一眼。
“不!”高鳴搖搖另隻手,“這是兩碼事,浪子兄海量,另談價碼,這杯一定請紅杏姑娘賞臉。”
紅杏打了個酒嗝,仰頸喝了下去。
“好,夠意思!”高鳴也喝光。
小龍只好也喝了下去。
紅杏在搖晃,眼皮子直翻,但撐起又合下,最後睜不開了,趴伏在桌上。
“嗨!失禮之至,紅杏姑娘真的醉了。”高鳴滿面的歉色。
“高兄,到此……為止吧?”小龍的舌頭似乎也已不太靈光。
“什麼,浪子兄……真的醉了?”
“是醉了!”小龍雙手撐著桌沿,“好酒,喝得痛快,下次,……在下作東,高兄務必……賞光!”
“當然!當然!”高鳴還沒顯出醉意。
小龍也趴伏在桌上。
高鳴“哈哈”一笑。
剛才挨耳光的大漢鐵牛適時出現。
“這兔崽子醉了?”鐵牛狠盯醉伏的小龍。
“嗯!本座還真擔了一陣子心事,還以為那東西失效了哩。”高鳴掃了紅杏一眼。
“鐵牛,帶浪子下去休息。”
“休息?”鐵牛瞪大了牛眼。
“對,一耳光落兩顆牙,收利收本隨你便,反正人是交在你手裡了。”
“啊哈!這還差不多。”手撫著又青又腫的腮幫子,上前把手擱在小龍的肩胛上,齜了齜牙道,“小子,老子要你付十倍的代價,慢慢消遣你。”
“帶走,從後門出去有個荒園子……”
“我本來想的就是那地方。”
“走吧!”高鳴像是迫不及待。
“總管,嘻嘻!”
“嘻什麼?”
“這小娘們要是讓我聞上一聞……。”
“聞你的屁,還囉嗦個什麼勁,走!”
鐵牛朝紅杏扮了個鬼臉,吞了口口水,聳聳肩,抱起小龍,出門而去。
高鳴伸手撫了撫紅杏的秀髮,眼裡抖露出貪婪之色,得意地點點頭,自語道:“三年來頭一次碰上這等勾魂的貨色,真是太妙了!”說完起身拍了幾下手掌。
小二匆匆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