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一個隨時可以要我命的人,我要走了,你不知道最好,現在請你辦件事,你馬上去磨坊,堆麥子的倉房裡,麻袋底下有幾個皮褡子,你找到後把它藏在你認為最隱秘的地方,千萬請你辦妥這件事,我一定得走,再逗留……”話還沒完人已閃出了房門。
小龍本想叫住她,但只抬抬手沒發出聲音。
她沒說出錦袍人是誰,只透露是隨時可以要她命的人,看樣子她對那錦袍人相當畏懼。
磨坊麥倉裡的皮褡子……
小龍有些明白了,皮褡子是馬背上用的東西,裡面裝的定是贓物無疑,她說意外地黑吃黑,那贓物的得主應該是第三方面的人,她到底是哪方面的人呢?
贓物之中可能有萬年龍骨,單只為了這一點,小龍就非去不可。
於是,他提劍出門。
三更。
月正明。
小龍又來到了磨坊。
所謂麥倉,是臥室房邊的一間裝有防潮地板的小房間,還有些待磨的麥子堆放著,小龍很快地就找到了。
照紅杏的說法,東西是藏在麥袋的下面,小龍移開麥袋,摸到了皮褡子,不多,一共只兩個,但很沉重。倉房裡很黑,沒燈火,無法檢視褡子裡的東西,小龍兩手各抓一個,到了坊後空地,就著月光,打開來看視。
袖褡裡塞滿了珍珠寶玉和金錠子,小龍對珠寶並不內行,他叫不出名字,只是憑常識判斷價值不菲。
這些金珠染滿了中州大俠郭永泰一家人的鮮血,也是罪孽的代表。
小龍對這些足可供幾代人享受的珠寶毫不動心,他的目的是要找萬年龍骨合藥,救治侄兒小威。
翻了兩遍,沒發現任何類似龍骨的東西,他失望了,又一次落了空。
現在只剩下最後一個可能保有龍骨的對象,便是當年三個得寶者中的三星手鮑天成。
江湖茫茫,何處去找尋鮑天成的下落呢?
他手按著皮褡子發呆。
好半晌,他才想到這東西該藏到哪裡去?
關係著幾十條人命的贓物,似乎可以聞到血腥味。
代人藏贓,是否也成了共犯呢?但目前無法處置這東西,郭家已經沒後,同時既然默應了紅杏之請?就得忠人之事。
從贓物追兇,能稍安枉死者地下之靈,也算得上是件俠義之行,小龍作了決定。
起初紅杏請自己殺井江,說是為了阻止這場殺劫,那就等於指出井江是主凶之一。
紅杏何以又不肯吐實呢?
她的行為何以如此詭異?
突地,磨坊側方傳出響動,還有喁喁的人語聲。
小龍心中一動,立即抓起皮褡子閃入樹叢暗影中。
不久,兩條人影來到原先小龍停留的坊後空地,赫然是井江和紅杏。
小龍在暗中感到很困惑,紅杏暗裡排拒他,明裡卻又偏喜歡跟他在一起,實在令人費解?
“紅杏,你到底打定主意沒有?”井江開口問。
“我……”紅杏期期艾艾地答不上話。
“紅杏,這是最好也是最後的機會,我們可以到沒有人知道的地方去舒舒服服過日子。”井江抓住紅杏的手,“難道你不想過正常人的日子?”
“我想……可是……”
“紅杏,想想,兩個人長相廝守,吃穿不盡……”
“我不敢!”紅杏緊咬下唇。
“嗨!你怎麼這樣沒膽,真急人,好,我讓你瞧瞧,開開眼界。”井江說著,放開抓住紅杏的手,快步走到井邊不遠的驢棚裡,伸手到稻稿堆裡一陣亂摸,像是找什麼東西沒找到,“咦!”了一聲,直起腰,用腳掃撥亂草,彷彿發了瘋似的。
“井大哥,你……找什麼?”紅杏覺得奇怪。
“東西……沒了!”井江的聲音全變了調,腳仍扒踢個不停。
“什麼東西呀?”
“完了!”井江頹喪地走出驢棚。
“什麼完了?”
“我放了些東西在棚裡稻草堆中,幾輩子花不完的財寶,怎麼會……嗨!”猛跺腳。
“井大哥!”紅杏雙眼發亮,“你說的東西莫非是從郭家……”
“別說下去!”井江惡聲阻止。
小龍驟然明白過來,殺死自己人吞贓的是井江,紅杏把東西移到了麥倉,然後請自己取出來另找地方妥藏,這麼說,紅杏是真正的黑吃黑,而自己卻成了被她利用的工具。想到這裡,一股無明的火升了起來。
這女子說她是狐狸還不足以形容她的狡詐。
“怪事,怎麼可能呢?”井江喃喃自語。
紅杏沒接腔,怯怯地望著井江。
“紅杏!”井江上前幾步,“我們馬上遠走高飛。”
“馬上?”
“不錯,萬一事情敗露……將死無葬身之地。”
“這……井大哥,沒人知道呀?”
“東西沒了,誰知道是誰發現取走的,說不定……”井江打了一個寒噤,沒說下去。
“井大哥是說……也許被自己人發現取走?”
“極有可能。”
“那有什麼關係!”
“什麼,沒關係?”
“誰又知道是你……”
“你知道!”井江一個字一個字說出口。
“我只是猜到而已,又不曾見過東西,我守口如瓶,一輩子也不會被人發現。”紅杏說得很輕鬆。
“紅杏!”井江眼裡射出可怕的寒芒,月光下更見冷厲,陰陰地道,“你除了跟我走沒第二條路。”
“我……”紅杏吃驚地向後退了一步。
“紅杏,我們走。”
“井大哥!”紅杏的聲音在發抖,“我不敢這麼做,我怕……”
井江上前一把扣住紅杏的腕脈。
“紅杏,我會永遠愛你,我們會有很幸福的日子過,我們出關……”
“井大哥,我……不要。”
“紅杏,我沒時間說服你,不管你要不要,跟我走定了,你是乖乖走還是……”
“井大哥……”紅杏的聲音似乎哀求,“放開我!”她努力掙扎,但掙不脫。
井江出指疾點,紅杏癱了下去,卻被井江攔腰抱住。
小龍正要現身出去,意念一轉,止住了,他記得很清楚,在客店房間裡,紅杏也曾被自己扣過,但她輕而易舉地脫走,而且身法如魅,現在她表現得如此不濟,必定另有圖謀。
井江把紅杏橫托胸前,她本來生得嬌小,抱起來並不怎麼費力。
小龍在考慮該不該現身阻止。
井江正要轉身……
一條人影幽靈般出現井江身後丈許之處,是個女的,赫然是胭脂狼霍香。
“井首座!”霍香冷陰陰地喚了一聲。
井江車轉身,正好與胭脂狼正面相對,他像突然見了鬼似的連退兩步,頸子縮短了一半,臉孔也變小了。
“啊!是……霍大姐!”井江勉強出聲。
“噫!小妞怎麼啦?”胭脂狼邊說邊迫前兩步。
“紅杏,她……被人襲擊,受了重傷!”井江的異常反應只是一剎那,他很快恢復了正常的神情。
“被什麼人襲擊?”
“不知道!”
“你跟她怎會深更半夜來這種僻靜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