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八月十九,露凝而白。
白露這個節氣,鴻雁來,玄鳥歸,秋茶既成。
從前按照古制,宮裏要祭拜秋神蓐收,喝新釀米酒,再曲水流觴,敍舊談詩。
現在時間輪轉,連宮燈都已經是自動化控制了,自然也沒太多古代的約束。
在臨國這樣的君主立憲制小國,皇室原本就是為了平衡兩黨關係的存在,如同交換資源與風向的樞紐。
除了政要之外,好些名流和豪貴也是博弈者和投資者,免不了要結交為好,時不時的共聚一段。
大概是從幾十年前開始,宮裏漸漸有了白露夜開舞會的習慣。
排成長隊的車隊停在溯明廷的正門前,無關遊客全部都會被驅散摒退,連粉絲千萬的小明星都會擠破腦袋想混進來。
這兒不僅僅彙集了來自各地的顯貴,更有百年佳釀和無數珍寶。
溯明廷早已配備了完整的安保及防火系統,隨從們也全都訓練有素,給所有人提供一個放鬆交談的地方。
越亦晚之前幾年都在英國讀書,去年回來的時候已經錯過了白露夜。
他這次想了半天,先陪著太子挑完衣服,然後一頭紮進試衣間,折騰了快三個小時。
幾百條領帶看哪個都不夠搭,西裝明明定做了好些這時候也有大大小小的毛病。
花慕之花了一個小時存完稿子,回來發現他還沒挑完衣服。
“你……難道,找不到衣服穿嗎?”
“……難道我以前都是裸奔去舞會的?”越亦晚也一臉茫然:“怎麼沒瞧見一件合適的?”
花慕之看向他身後排成幾條長龍的移動衣架,默默把腹誹按了回去。
他上前挑了一件,放在他面前比對:“這件還不錯?”
“不行,太素了,不夠襯我的銀髮。”
“那這個有暗紋的呢?”
“那件和你的衣服不搭啊……”
花慕之瞅了一眼這些有花紋沒花紋收腰型的帶墊肩的,決定放棄幫忙參考。
“你還有大概——一個小時。”
“——什麼?!”
“等會我們要去陪父皇母后挑瓷盞,以及去前廷確認舞會的場地佈置。”花慕之漫不經心道:“這時候你總不會缺席吧?”
其實並沒有,母后那邊說來不來都隨意,早就檢查的差不多了。
越亦晚強行提了一口氣,花了十分鐘選定禮服,又去挑領帶袖扣胸針,滿臉寫著慷慨就義。
等他這一身行頭換完,花慕之上下瞧了一眼:“很俊俏,就這套吧。”
“我覺得這個領帶,”越亦晚解開了領帶結,又想回去換:“還是有點太花哨了——”
太子抬手握住那領帶,一抬手便把他牽到自己的面前,側頭吻住他的同時雙手重新把那解開的領帶打了個溫莎結。
花慕之現在深吻的技術越來越好,連舌尖的逗弄都能讓人心跳加速。
這一個吻剛結束,他胸前的領帶就又綁了回去。
越亦晚可憐巴巴的抬頭看著他:“我這不是怕不夠好看……”
“不穿最好看。”花慕之抬指擦了一下他的唇角,柔軟的指腹紋理感頗為清晰。
“乖,走吧。”
皇后已經換上了晚禮服正試吃著蛋糕,一抬頭瞥見晚晚來了,笑著揮了揮手。
是不是天氣太熱了,空調沒開足,這孩子臉頰怎麼有點紅呢。
真到了第二天的傍晚,一切都盛大而又正式。
明燈高懸在宮城之上,管弦樂團全部就位,處處衣香鬢影美人如雲,政要和豪富們笑著交談飲酒,帝后被簇擁著問候寒暄。
越亦晚雖然不喜歡與太多人交際,此刻也挽著太子跟接客似的一一點頭微笑。
去年結婚也沒這麼累啊……
他看見了高中時的好些朋友,有的成了單身總裁,有的已經生了兩個孩子,還有人之前跟太子一起吃過火鍋,這時候也笑的有些青澀拘謹。
伴隨著小提琴聲揚起,一對對的伴侶猶如綻放的鳶尾花般旋入那舞池之中,開始跳起華爾滋來。
越亦晚同花慕之一起跳了兩曲,忽然意識到有個問題。
——等會,是肯定要交換舞伴的。
他可以找托詞去旁邊候場休息,但是花慕之肯定是要同別人跳舞的。
皇室本身就要保持親和與大度,怎麼可能這時候只顧著秀恩愛。
可是竟然——還是有點不開心!
等第二支舞跳完,內閣大臣過來笑著同太子行禮,踩著高跟鞋就把他帶走了。
花慕之在轉身之際同越亦晚交換了一個眼神,似乎是在安撫他。
旁邊有冶金大亨家的千金怯生生的湊過來,小聲問道:“雍王殿下,可以和您跳一曲嗎?”
越亦晚笑著拒絕,回休息區悶頭吃布丁。
先前花慕之瞧見自己和朋友聊天都吃醋,自己心裏還笑他幼稚。
真落到自己頭上,根本不是先前想的那樣!
道理都懂,也知道他不會跟別人怎麼著,可就是心裏面那頭鹿會瘋狂搖頭。
不許不許不許!
你憑什麼摟別人的腰!
他吃了一半有些煩躁,叼著吸管喝著柳橙汁,就是不敢看那邊跳舞的人。
——還是跟看恐怖片一樣悄悄的看了好幾眼。
太子真心太受歡迎,這短短的功夫就換了四撥舞伴,還有好些人摟著自家漂亮的舞伴都在扭頭看他。
越亦晚攪了攪冰塊,忽然想起來灰姑娘裏的那句話。
——王子拒絕了所有的人,只和辛德瑞拉跳了一夜的舞。
他從前沒懂這句話裏的意味,這時候好像全都明白了。
要有多一見鍾情,才能掙脫那些繁文縟節,為了那陌生的姑娘拒絕所有人?
王子真是個死顏控。
在這期間,又有帥大叔和小姑娘來找他跳舞。
越亦晚突然很想在自己的脖子上掛個生人勿擾的牌子。
可花慕之也在悄悄的看他。
他忽然感覺,自己珍視的東西被暴露出來了。
那銀髮青年並不知道他有多好看。
整個舞會裏,只有他如妖精一樣奪目。
一雙腿只隨意的交疊著,禮服也襯的那流暢線條顯示無疑。
他神情淡漠,這時候都不怎麼笑了,衣服也是低調又內斂的款式。
可越是這樣,就越顯得禁欲感十足,讓人想剝掉他身上所有的綴飾,把他壓在床上——
“殿下在想什麼呢?”
“嗯?”花慕之回過神來,笑著道:“今晚的月亮很好看。”
那政要還欲說句什麼,旁邊就又有另一個女總裁邁步過來,向他伸出了手。
“來跳一支舞嗎?”
越亦晚這邊還沒有感覺到兩人其實在隔空互撩,忽然發現自家去米蘭做模特的老同學也來了。
那個混血兒中文依舊說的頗爛,藍眼睛笑著眨了眨:“一起嗎?”
管風琴和小提琴交相躍動著旋律,翻飛的裙擺猶如蝴蝶在結對跳舞。
坐著也是坐著。
越亦晚把叉子往布丁上一戳,抬手握住了他的手,跟著朋友一塊去跳狐步舞。
這頭花慕之終於告一段落,謝絕了其他客人去了休息區,正想找晚晚聊幾句,卻剛好看見他牽著別人的手去了舞池。
而且還在笑。
太子揉了揉額角,心想自己是越來越小心眼了。
從前以為永遠不會碰觸的很多感覺,現在也開始跟野薔薇一樣抽枝開花。
過去的自己只會溫和又大方的照顧賓客,與他們談笑往來。
可到了此刻,他忽然希望其他無關的人全都消失的乾乾淨淨,偌大的舞池裏只剩下他們兩。
這種感覺強烈而又帶著些辛冽,就好像仰頭灌下了一杯威士卡一樣。
他坐在越亦晚的位置上,慢條斯理地喝下那半杯殘酒,等這一曲快要結束了,才邁步迎了過去。
“下一支舞,和我跳吧。”
越亦晚剛轉完好幾個圈還有點暈,一扭頭發現正牌老公居然站在自己的面前。
而且他的腰還被朋友摟著,手也放在對方的肩上。
越亦晚看向花慕之,只覺得自己心裏那頭高速公鹿又開始折騰了。
怎麼有種——突然被抓奸的感覺!
老朋友相當上道的把他拱手讓了出去,轉身摟著其他的漂亮小妞繼續搖擺。
越亦晚任他抱著自己,兩人同時邁步來回,小心翼翼的看著他的臉。
“那個——是我老同學。”
“嗯。”
“他他他有老公了,而且都去英國領證結婚了。”
“嗯。”
“你……你沒生氣吧。”
花慕之垂眸看著他,伸手把那碎發幫他攏到耳後。
“捨不得生你的氣。”
就算看你真的胡鬧,也捨不得。
他們旋轉著在舞池裏漫遊,十指相扣握緊,聽著那首《花之圓舞曲》,到最後都幾乎是抱著對方依偎在一起。
明明結婚都快一年了,卻還是初見一樣。
捨不得分開你,哪怕只有幾分鐘。
等這首演奏完,又有人湊了過來。
“太子來跳舞嗎?”
越亦晚怔了一下,下意識地想要鬆開他,卻發覺自己被抱得更緊。
他忽然感覺心臟漏跳了一拍,被抱得有些茫然。
“不好意思。”花慕之笑著看向那人。
“我今晚恐怕只想和他跳舞了。”